王妃故去之后, 林楚楚缓了好久才走出来。
姜承颢倒也遵守诺言, 两个人虽然成了亲, 但却没有住在一起, 各自一个屋子,很快就有闲言碎语流传了出来, 姜承颢听到之后转头就处置了几个传话的宫人,那之后依然我行我素。
朝局不稳,姜承颢自然是忙,但是每日都会回来和林楚楚用膳,有时候林楚楚不愿意,姜承颢就可怜兮兮的说道, “母亲走了,就剩下你和我了。”
林楚楚不知道姜承颢什么时候学会了哭弱,但是不得不说, 该死就戳中了她的命脉, 一想到故去的王妃,她也就没办法拒绝了。
再后来,姜承颢实在是太忙了, 有时候三四天才能见上一面,林楚楚听说他经常忙到夜里才睡。
林楚楚想要去看看铺子,就跟姜承颢说要出散散心,姜承颢看林楚楚有些郁郁寡欢, 虽然十分的想要让她陪着自己, 但还是同意了, 道,“让士林陪着你去吧。”
王士林是姜承颢身边一等的护卫,跟着姜承颢出生入死的,战功不俗,本应该出任受封,却是因为要跟着林楚楚,却暂时没办法受封,他自然有些不服气,觉得别人都是留在京城一展身手,他却要跟着林楚楚,但是上命难为,他也无可奈何。
古代的路自然不能和现在的高速路相比,做马车颠簸的厉害,一开始林楚楚还会晕马车,但是后来找了郎中开了药剂,吃了几天就居然就治好了。
克服了做马车的痛苦,再去行走,就觉得这山是壮丽的,湖水是秀美的,人文是有趣的,景色十分的怡人,她在外玩的简直不亦乐乎。当然,这个前提是有个权势滔天的金大腿让你抱着,出行有奴婢,护卫,自然就舒服了。
走走停停的,等着收到姜承颢给她的信函,问她不日就到燕王妃的忌日,什么时候回来一起去祭拜,这才想起来,这一转眼已经过去一年的时间了。
虽然时间过去一年了,林楚楚现在想起燕王妃还是觉得有些心痛,这个女子是在穿越后给她最初温柔的人。
钱嬷嬷道,“姑娘,现在可是要收拾行囊?”
“回去吧。”林楚楚道。
钱嬷嬷可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在外面固然有趣,但是哪里比得上家中的安稳,而且她年纪大了也就想着过安静的日子。
只是想到最近的传闻,忍不住皱了皱眉,偷偷的看了眼林楚楚,林楚楚正好抬头,对上了钱嬷嬷的视线,她敏锐的感觉到了有什么事情,问道,“嬷嬷,可是有事?”
钱嬷嬷赶忙摇头,道,“没有,姑娘,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他们今日歇在了会宁府里,也就是现在的北方,距离京城差不多两个月的路程,林楚楚很喜欢吃这里的菜肴,就是她胃口小,每次吃一点就饱了。
一想到就要走了,林楚楚道,“去一趟会珍楼吧。”
钱嬷嬷忍不住无奈的笑,道,“姑娘,您怎么还这么馋。”
林楚楚笑,喊了丫鬟进来换衣裳,王士林一直跟着林楚楚,会定期向姜承颢报告林楚楚的行踪,这几日这身子不太舒服,就准备早睡,听下属来报林楚楚又要出门去会珍楼,眉头紧皱,好一会儿才道,“真是任性。”只是到底还是知道自己职责所在,又起身穿衣,准备跟着出去。
会珍楼在猫儿胡同,这会儿正是下午,人流拥挤,林楚楚出门不爱带太多的人,也就是几个丫鬟,钱嬷嬷,还有几个侍卫,最多十几个人。
主要是她如今的身份,确实是需要注意安危。
先帝死后,姜承颢并没有马上称帝,而是一直先安内,近几日才传出要登基的消息来,林楚楚想着应该是在祭拜王妃之后,这也是他对亡母的一种悼念。
会珍楼当家的虽然不清楚林楚楚的身份,但是看她的衣品装束,就觉得不简单,更不要说气质不俗,十分的贵气,道,“姑娘,今日要点些什么?”
“就上次那道熏鸡,不知道还有没有?”
这里地处北方,白雪覆盖着连绵的山脉,野味众多,会珍楼里有许多野味,如果提前预定就是熊掌也是能品一品的。
但是林楚楚偏偏就喜欢吃这边的熏鸡,这家熏鸡和其他家不一样,有种独特的果香味,香而不腻。
“有的。”
但是掌柜从包间里出来,伙计小声提醒道,“五只不是被仙鹤居的客人订走了?”
“那就说没货了,先供这边。”
那伙计急道,“可是已经送过去了。”
掌柜的也是头大,他们这熏鸡过程复杂,每天只能做十只,根本就不可能现做,虽然很想讨好林楚楚,但是也知道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去说。
林楚楚倒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虽然觉得惋惜,但马上就道,“掌柜的不用这般费心,都被卖出去了,也是无奈的事情。”
掌柜很是歉意,还让人多送了一份儿菜来。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突然有个丫鬟过来,道,“我家主人说,想必这里的客人很喜欢吃这道菜,特意让我送来。”然后打开盖子一看,居然是之前说的熏鸡。
林楚楚有些奇怪,问道,“你家主人姓甚名谁?可否认得我?”她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似,很像一个人的作风,但是两个人已经几年未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我家主人说现在不便见面,敢问姑娘住在何处,想要上门拜访。”
林楚楚却不上道,冷冷的道,“那真是不凑巧了,我马上就要离开此地了。”又不客气的让钱嬷嬷拿了那熏鸡道,“多谢你们主人了。”
那丫鬟一下子就错愕了,愣了片刻才道,“那奴婢这就去禀告我家主人。”
等着那丫鬟出去,不到片刻,就听到一个爽朗的笑声,然后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林姑娘,在下王楠,可是许久未见呀。”
林楚楚让丫鬟开了门,果然就看到熟悉的面容,真是阔别多年的王楠,他看着要比以往清减了许多,穿着一件极为朴素的青苔色棉布长袍,却神态洒脱,目光深邃,气质不俗。
“可真是许久没见了。” 林楚楚感叹着说道。
两个人坐在一处,都沉默了半响,说起来要不是姜承颢插入,两个人还不知道能走到什么地步?会不会也会和那些正常的夫妻一般,每日三餐,床头吵架床尾和。
“你还俗了?”林楚楚想起熏鸡忍不住问道。
王楠举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没有。”
林楚楚道,“那你还吃肉?”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林楚楚气笑了,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王楠,道,“你可还真是老样子。” 不过这也拉进了彼此的距离。
王楠和林楚楚闲话家常,各自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不知不自觉中就用完了饭,两个人一同出了酒楼。
外面刚好下起了小雨,王楠从侍从手里接过竹伞,展开,很自然就帮着林楚楚遮挡雨水,这让林楚楚颇为感触,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周到,但是她下意识局的要避嫌,道,“我要回京了,就此别过吧。”
王楠的目光突然间就冷了下来,他拿着伞的手僵硬了下,道,“你是回去找他吗?”
这个他自然不言而喻了,林楚楚想起来还没跟王楠说过她和姜承颢成亲了,虽然有时候想想,不过临时拜的天地,但是毕竟是答应了燕王妃,她不能当做没发生过,这是她对王妃最后的尊敬。
“我和他……” 林楚楚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楠打断,他道,“你知道他要立后了吗?不日就举行登基大典,册封皇后,而那位皇后凉国公府的姑娘。”
林楚楚一愣,一时忘记举起手中的伞,伞落在地上,直到雨水打在脸上,这才清醒了过来,道,“什么?”
王楠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突然间就拽住了林楚楚,把她往怀里拉,道,“楚楚,几年前我的话算数,跟着我走吧,他根本把你给忘了。”
“你先放开。”
“我不,再也不想放手了。”王楠咬牙切齿的说道。
就在这时候,有个人喊道,“放肆,放开娘娘。”
王楠一看,居然一个佩剑的侍卫,而这个人还挺眼熟的,他马上就道 “王护卫,居然是你?陛下居然舍得让你来?那为什么又要迎娶新的皇后?”不过几句话看似无意,不过每一句话都是血淋淋的。
王士林显然知道这件事,停顿了下,却分毫不让,道,“王公子,请慎言,不然可休怪我不客气了。”
曾经王楠在姜承颢进京的时候帮过他,和王士林也有几面之缘。
王楠果然放开了林楚楚,只是却道,“王士林,你既然是陛下身边的人,自然知道陛下大婚的事情吧?听说这位新皇后可是凉国公府的姑娘,才貌过人,陛下十分喜欢呢。”
“王公子!”王士林看了眼林楚楚,忍不住喊道。
林楚楚终于回了神,道,“王护卫,王公子说的是真的?”
王士林低下头来,好一会儿才道,“是。”
其实王士林一开始很厌烦林楚楚,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与其保护一个女子,他更想去战场厮杀,但是跟着林楚楚这一年来,见她平易近人,对下属也是极为体贴周到,毫无架子,一来二去的,多多少少也有了归属感。
下着的雨的早上,林楚楚披着孔雀羽的披风,准备启程,身后是王楠,他道,“楚楚,不管怎么样,我等你回来。”
林楚楚却头也不抬的上了车,她不想在辜负王楠了,也不想让他伤心,如果姜承颢真的是……,那她就一个人过。
马车行驶,林楚楚撩开帘子,看到撑着伞的王楠,她没想到王楠到现在还没忘了她,忍不住朝着使劲儿的挥了挥手。或许是因为林楚楚的主动,王楠终于露出笑脸来,竹伞,素衣,男子长身玉立的站着,不染一丝纤尘,多年的礼佛生涯让他有种出尘的飘逸,美好的像是一副画。
林楚楚忽然就觉得有些心酸,只可惜两个人注定是有缘无分,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马车在路上走走停停,林楚楚从开始震惊姜承颢册封皇后的事情,到后面的从容,她居然有种,早就应该是这样的心情,原来她下意识就觉得姜承颢还是会有别的女人吗?
想起姜承颢那几年的纠缠和痴情,说林楚楚没有感觉是假的,总是会有些触动,但是对比现在的情景,就像是一个笑话。
或许知道了林楚楚要回来,姜承颢还专门派人来迎她,林楚楚看到越来越近的京城,开始想起曾经入京之后的情景来,居然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林楚楚刚到了京城郊外的十里亭外,就发现马车停了下来,她撩开帘子看到钱嬷嬷道,“姑娘,说是来接您入宫的。”
林楚楚想着到底来的快,道,“那就走吧。”
“让您上宫里的那顶轿子……”
林楚楚皱眉,就看到几个看着像是宫中人的样子走来,她也知道这是宫中的规矩,只好下了马车上了轿子。
到了宫中,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又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一样是因为那些建筑还是老样子,不一样的话,恐怕是因为皇帝要大婚,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挂上了红灯笼,彩锦。
林楚楚被人带到了御花园里,还记得因为她喜欢梅花,姜承颢让人种了许多,这会儿却是看不到了,全部换成了牡丹。
她自然知道人走茶凉,但是真正看到还是会有些不舒服,远处传来笑声 ,林楚楚一抬眼就看到穿着常服的姜承颢正和身旁女子说话,那女子因为背对着她,自然看不清面容,但是身段窈窕,举手投之间皆是温婉雅致。
林楚楚都不用看正面就知道,肯定是一位美貌的女子。
说起来,林楚楚其实早就知道是这样了,也不是喜欢上了姜承颢,但是在这一刻居然尝到了心酸的滋味。
或许是从姜承颢和他成亲开始,虽然有名无实,她心里还是把他当做以后的依靠了吧?林楚楚喊道,“见过王爷。”
姜承颢一回头就看到了林楚楚,姜承颢身旁的女子柔声问道,“王爷,这就是林表妹吗?”那女子说这话,朝着林楚楚一笑,眉眼似水,温婉动人,一看就让人十分的欢喜。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宫女抱着凤袍过来,道,“王爷,这是赶制出来分凤袍。”
林楚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虽然力图淡定,但还是忍不住挤出一个冷笑来道,“王爷,恭喜您。”又道,“我是来跟您道别的,以后要常住在宁河郡了。”
姜承颢脸色就十分的不好看了,道,“你好不容易回京,就跟本王说这个?”
林楚楚道,“王爷身份贵重,事物繁忙,就不用亲自来相送了。”林楚楚越说越是顺畅,语气从开始的急促到后面的冷漠,说完也不等姜承颢反应过来就转头走了。
林楚楚越走越快,穿过御花园的假山,然后是种着一排槐花树的林荫小道,路上铺着青石板,踩在上面十分的平稳,不像是之前碎石小路,很是难行。
林楚楚几乎是半跑着,一口气走出了御花园,等着看到门口守卫的侍卫,这才想起来跟随一同前来的侍从,只是一回头就看到姜承颢,他显得有些气急败坏,显然是急匆匆跟出来的,语气急促,“回来。”
“我回去做什么?”
姜承颢显然被气道了,捉着林楚楚的肩膀,让她看着自己,道,“你走了那封后大典怎么办?再说你不想和本王在一起接受百官跪拜吗?你以后可是要母仪天下的人。”
“我?要封后之人不是那个凉国公府的九小姐?是刚才那个女子吧?”
“你在胡说什么?”姜承颢道,“那是凉国公府的六表妹,特意喊来给你说说侯府的事情,以后也好应对,毕竟以后宁凉国公府就是你娘家了。”
“我?”
林楚楚这才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我是凉国公府的九小姐?”
“那是自然,以后我们皇儿总要有个说得过去的外家吧”
林楚楚这才明白,这是让她认了凉国公为父亲了……,这样她的身份也顺顺当当的可以当皇后,只是这件事应该是没有这么简单?林楚楚脸色变了变,把整个事情捋了捋,道,“我出身不好,王爷这般做,倒也无可厚非,只是王爷,你是故意的?明明传个消息给我就行的事情,非要这么突然把我找回来,又大肆宣扬封后的事情,这是为何?就是了为了试探?好了,现在看我这般狼狈你就满意了?”
林楚楚想想前后的事情,一下子就明白了,封后是真,也没有换人,但是姜承颢这种试探让她觉得特别的恶意和不舒服,“真是幼稚至极!姜承颢,这婚事就算了,你和我完了。”
见林楚楚脸都气白了,姜承颢急的一下子就抱住了她,林楚楚想要挣脱,哪里能拧过一个男人?忍不住一口咬在姜承颢的手背上,她狠狠用力,直到咬出血,也没见姜承颢放开分毫,她愣住了,抬头去看姜承颢。
姜承颢脸上的冷硬消失,满脸的痛苦,道,“你说走就走,一年来也不见回来,写了信给你,你也是几个月才回一封,我就是想试一试你林楚楚到底有没有心?”
林楚楚气的发抖,刚想说话,却见姜承颢突然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说道,“楚楚,我错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原谅我这一次可好?都听你的,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
林楚楚感觉胸口衣襟都湿了,这是姜承颢的泪水浸湿的,她想说他活该,一会儿故意气她,一会儿又卖惨,真的太过卑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是说不出口。
姜承颢一向强硬,所以他偶尔的软弱,让她一直都难以拒绝,更何况她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
“楚楚,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莫要在气了。”语气软软的,身子却十分的僵硬,显示出他的紧张来、
林楚楚想说,放开她,结果脑子都是刚才那女子的柔情似水,一时觉得不舒服,说出来的话却是,“不能有后妃,不许纳妾。”
姜承颢露出惊喜的神色来,道,“那是自然,有了你我还要什么旁人?这几年你见过我身边有过旁人?”
林楚楚一想还真是,姜承颢好像对女色没想法,一直都是我行我素。“这倒是。”
姜承颢忍不住大笑,高兴的一下子就把林楚楚公主抱了起来。
林楚楚一时不擦,吓的赶紧抱住了姜承颢的脖颈,却见他开心的像个孩子,抱着她一边走一边说道,“给你看看咱们的婚房,你一定喜欢,我亲自布置了好久!”
阳光明媚,清风佛面,林楚楚看着姜承颢掩饰不了的愉悦,忍不住想,这或许就是命吧,终究还是没有逃过他的掌心,只是想着想着,也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笑容来。
后记:天元初年,宪宗皇帝登基,同日和皇后林氏一同接受了百官的跪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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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