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炳回过头看了眼,哀叹一声:“不会下雨吧?”
“走了。”阿盈在前面叫了他一声。
出于安全考虑,两人没有往林子深处走,只在靠近海边的一棵枝叶茂密的树上蹲了起来。
树上待着自然不会多舒服,好在树干够粗,恰好有两根树枝离得很近,两个人各自靠坐着,也不至于难捱。
“睡吧。”阿盈说,微微闭上眼睛:“附近没有大的动物,也不会下雨。”
“哦。”丹炳打了个哈欠,低声说:“明天一早就回去。”
只过了两个多小时,天边就亮了。
阿盈睁开眼,跳下树,丹炳也就醒了。
“我的脖子……嘶,腰啊,好痛。”他抱怨了两句,也跳下来。
人年轻,囫囵过了一夜,精气神看上去却还是不错。
两人就着河水洗了洗手脸,便由阿盈用花盒载着,风一样地向着营地赶去。
蒙蒙亮的清晨,夜间动物回去歇着了,白天的还没醒来,除了偶有的几声鸟鸣,整个森林都寂静得很。
“停停停。”隔着营地还有老远,丹炳便一脸紧张地叫停。
阿盈停下了,两人走出来,她收起花盒,看着丹炳,等他下文。
丹炳站在那儿,脸上写满纠结,站了两秒他叹了口气,朝阿盈走近几步。
他抿着唇,咬了咬牙,指着自己的脸:“来,给我一巴掌。”
阿盈:“………”
她难得愣住了。
她愣了,丹炳倒是好像破罐子破摔不纠结了,他动了动脖子把左脸朝她贴过去,嘴里催道:“快点,用力打。”
下一秒,想到自家女朋友的力气,他又赶紧改口:“也,也不用那么用力,留个印子就行了。”
说完,他顿了一下,一脸英勇就义的神情,发狠道:“要……要那种短时间消不下去的印子!”
阿盈:“………”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找打到自己面前的。
行吧,既然你都这么要求了。她想了想,抬手就往那白生生的俊脸上来了一耳光。
要巴掌印子,还要一定时间消不下去的印子。说实话阿盈确实也没啥经验,她就随便打打。
“啪!”的一声脆响。
丹炳原本做着深呼吸想憋点泪意出来,这一巴掌挨完,他一下子直接泪珠珠都掉下来了。
第31章
“你……”
丹炳虚捂着受伤的左脸, 红了眼眶。
他垂下眼睛去看,隐约能瞥见自己被打的侧脸上,皮肤已经迅速肿出了一个清晰的巴掌印轮廓。他嘴唇颤了颤, 张口想要说话, 刚牵动肌肉就痛得“嘶”地一声, 不由神情凄苦地瞪向阿盈。
阿盈:“………”
“对不起。”她愧疚地说:“业务不熟练,下次我争取把握好力度。”
“……还下次。”丹炳咬牙切齿地托着脸蛋下方, 一边转身大步向着营地方向走去一边恨恨地:“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下次了!”
阿盈:“……走慢点, 当心摔。”
走了几步,丹炳忽然停下来,又转过身,道:“你不要跟着我回营地。”
阿盈:“?”
他因为半边脸都痛麻了,抽了口气,声音也微微哑了:“就是你先不要回去, 先去做任务吧。等我……处理完了,就出来找你。”
阿盈盯着他红汪汪的眼睛看了一会儿, 有点心疼。
她叹了口气, 道:“好吧。我在哪儿等你?”
“你不用等我。”丹炳摇了摇头, 瓮声瓮气地道:“就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树那里吧, 我出来了就去那里呆着, 你晚上回来就去那儿, 我们明天一起去集市。”
“好。”阿盈点头。
丹炳转身走了,阿盈站在树下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
她沉吟着原地思索了片刻,还是提步跟了上去。
天空是暗淡的晴蓝, 还没全亮,一切都挂着一层蒙蒙的黑纱。
对于阿盈不远不近地缀在自己后面,丹炳是完全没有察觉的。
他正酝酿情绪呢。
在阿盈的视野里,看到丹炳用一种轻飘飘的步伐迈着步子。路过小溪边时,他走过去了,想了想却又转身折回来,在水边蹲下了身。
溪水不远处的树林边上,倚着一根树干的阿盈就看着丹炳蹲在那儿,像是对着溪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他俯下身,用手掌捧起水,一捧一捧地往自己脸上扑。
“哗啦…哗啦…哗啦……”
阿盈目力好,就这么看着他用水把自己的脑袋弄得湿淋淋的,额发粘在脸上,连没被打的另一边脸也被冷水拍击得泛红了,晨风一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憔悴。
然后,丹炳站起来了。但他站起来没走,而是面朝溪水就这么站定不动了。
他的脸正面向阿盈的方向,所以阿盈能够看清,他的身体是没动,但是他的表情……
丹炳站那儿,面对着溪水,脸上先是重复地皱眉、扬眉,然后耸了耸鼻子,完了又尝试着动了动嘴角。
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
丹炳面沉如水,把自己眉头往中间聚了聚,眉梢往下垂了垂,眼皮耸拉下来,唇角抿起,终于保持不动了。
片刻后,他保持着这个表情,迎着风四十五度抬起了下巴。那分明的下颌线条被晨光勾勒得坚挺,配上湿润凌乱的发丝、红了的眼眶、脸上高肿的巴掌印……
英俊的大男孩站在那儿,悲伤的目光藏在忧郁的睫毛下(?),那一身颓唐而心碎的气息足以令任何人走上前去,拍一拍他的肩膀,发出一声温柔而劝慰的叹息。
丹炳凸了半天造型,又微调了调眉毛和嘴唇的弧度,好像终于满意了,转过身,大步朝着帐篷堆那边走去。
远处的阿盈:“………”
她沉默片刻,沿着树林边缘绕着,熟练地从另一边贴近了营地的栅栏——那边有两个巨大的柴堆。
等她动作轻巧地翻进去,躬身在柴堆后站定时,前面已经开始有喧闹声传来。
阿盈想了想,在柴堆背面坐了下来,凝神闭目,用灵觉去捕捉和分辨传来的声音。
“天啊!炳哥,你这是怎么了!”一个活泼的男音,因惊讶而拔高:“你的脸??”
没有听到丹炳吭声。
紧接着,便有好些不同人的声音争相在说:
“炳哥……”
“炳哥怎么了?”
“这是……巴掌印?”
“谁打的?”
“你是傻子?这想不到?”
“啊!啊?那……不会吧。”
“炳哥,炳哥你没事吧?”
“炳哥!嘶——这整个脸都肿了啊,下手得多大劲啊……”
几个起得早的撞见,说起话来,声音又引得更多的人放弃赖床的想法从帐篷里钻出来,不一会儿就围了一大堆人。
大家面面相觑,有的上前搭话,有的沉默着交换眼神。
“炳哥,丹炳?没事吧?”一道清朗的男声开口时,别的杂音都小了些。
蓝胡的声音。
这时,阿盈终于听见了丹炳出口的第一句话。
“没事。”丹炳说,“我先回帐篷了。”
简短的一句话,被他说得沙哑,疲惫,声音中恰到好处地带着隐而不发的苦涩。
哪怕没有看到他本人的模样,阿盈也能想象他脸上维持着溪边练好的表情、步履踉跄走过人群的模样。
所有的说话声都停止了,似乎怕一个不留意,再度伤害到他们看上去已经满身风霜、满心伤痕的炳哥。
一片小心翼翼的安静中,阿盈靠在柴堆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强啊,小男朋友。
他演技一直可以的。
趁着还没人过来取柴,阿盈站起身,摸回自己的帐篷,把留下的东西收拾收拾,背着像来时一样翻栏走了。
她手头有两三个不算难的收集任务,阿盈看了眼天色,决定先找个地方补个回笼觉,天黑之前也做的完。
……
傍晚,橘红的火焰在森林中显得醒目无比。温暖光线照在树干上、地上的落叶和草叶上。
“咔。”
一枚枯枝轻轻断裂,一声脆响。
火堆边坐着的人瞬间回过头来,警惕而凌厉的目光和神情在看清来人样貌的瞬间化为一个有点惊喜的笑容。
“你走路怎么都没什么声的,跟只小鹿似的。”丹炳仰着头,哈哈笑道:“我真以为是头鹿什么的。”
阿盈耸了耸肩,把肩上的包随手卸下来丢在地上,拢下兜帽走过去,凑近了借着火光打量了一下他的脸。
“干、干嘛呀?”她突然贴过来,丹炳嘴上害羞似的磕巴了一下,然而动作却很诚实地趁机吧唧亲了她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