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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心头血,乱阵盛妖。】
    流凌凝劲力于指,在未知石材砌就的墙壁上画下一道新的痕迹。相较前一道是又深了几厘,切口也更为干脆利落,流凌知道,这是内息又强盛了几许的证明。看着满墙深深浅浅的痕迹,流凌轻叹一声,叹掉所有不甘,强迫自己敛神入定,慢慢行起了周天,将早已精进的三重关更上一层。
    静谧中有微不可察的气息在夜明珠照不到的地方此起彼伏,诉说着各自的过往,有悲伤,有怨恨,更多的是绝望,这众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恰恰牵制了其中最浓的恨意,那来自远古、沉积至今的恨意,那早已深深刻在每一个半妖心底的恨意。这恨意累世积攒,可裂天焚海,不惧一切。
    静谧中还有数不清的过往,清晰的在流凌心底来来回回。千落庄里是最初的开始,日夜研修的枯燥,誓拔头筹的决心,都定格在转生湖里的一滴血中。流凌记得自己名字的由来,是皇宫里最低微的一名乐舞伎人,只因曾在某一场宫宴上惊艳了幼年的周信,竟让周信记到现在。流凌知道这个缘故后还曾天真的误以为周信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可到头来才惊醒,在周信的眼里,自己只不过也如乐舞伎人一样,是个玩物而已。
    这丑陋又残忍无情的皇权,就该灰飞烟灭了;这愚蠢又不可一世的人类,就该万劫不复了。这周幽的天下,关我何事,关半妖何事?乱吧,杀吧,都死了才好。在灾厄面前,皇权庇护不了任何人,所有人都一样要被命运的屠刀斩杀。
    恨意化为游走七经八脉的灵力,反复磨砺着流凌的内息,越挫越强。如炬的内府满溢出更多的灵力,自幽暗不见天的石牢散出,和一股更为浓烈的不甘交织在一起,引着他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终于找到你了。”阿宫从夜明珠的阴影下转出,打量着流凌,问,“你怎样?”
    “很好。”流凌将行满周天的灵力悉数收回自己的内府,站起身走向阿宫,笑道,“你到底还是来了。”
    “是啊。”阿宫竭力抵抗着石材本身带来的压制,深吸一口气,道,“总该做个了断。”
    “可是以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承受妖魂的震荡吗?”流凌觉察出阿宫内息的混乱,担忧的说,“挨不过去就是玉石俱焚啊。”
    “我知道。”阿宫平静的神色下有无法动摇的决心,“我早就活够了。”
    “那就好。”流凌说着散出灵力,将阿宫和自己裹挟在内。
    阿宫见状,抽出佩剑,借着流凌的灵力画下一个阵法,将牢笼内外连通在一起。流凌循着阿宫的阵法,将自己融入其中消失不见,转瞬又聚拢成形,却是已经站在了牢笼之外。
    “走吧。”阿宫还剑入鞘,引着流凌顺着石阶往上走。
    “要不要将他们一起带走?”流凌跟在阿宫身后,看着那些隐在黑暗中的其他牢笼,道,“虽然他们被关在这里太久,本心已被妖魂反噬,没有自我意识,但战力尚有,用来生乱的话也不容小觑。”
    “现在还不是时候。”阿宫并没有往旁边多看一眼,只将一柄灵剑递给流凌,“等到我们破了转生湖的阵法,这里的阵法会自行破除,那时候才是他们发威的时刻。”
    “原来如此。”流凌接过灵剑,顿时感觉到了剑灵的怒吼,惊道,“好凶的剑灵!”
    “这剑灵喝过太多周氏族人的血,当然够凶。”
    “周氏族人的血?”流凌更加惊奇,“难道是通启谋逆中御神用过的?”
    “是。”
    “你……”流凌似乎明白了阿宫的用意,“要用此剑破阵吗?”
    “嗯。”阿宫停在了石阶的尽头,对流凌交待,“中元节万魂躁动,狐妖惊醒,为了确保转生湖安稳,御殿刚刚重新加固了封印,灵力大耗,此时正在入静;御庄人老有疾,灵力不足,根本控不住中元时节的半妖惊悸,所以御神今夜要带人往千落庄坐镇,以防生变;此时的界灵殿里就剩下一个苏晟,其他的都是只会算命数星星的废物。一会儿我们兵分两路,我去牵制住苏晟,你趁机去抓个活人到转生湖命祭。记住!”阿宫按着流凌手里的灵剑,严肃的说,“一定要用灵剑取心头血。”
    “嗯。”流凌郑重的点点头,“你放心吧。”
    “心头血祭生门,乱阵法盛妖力,狐妖自脱封。”阿宫的语气中有抑制不住的激愤,“宿命一搏就在今夜了。”
    “不成功便成仁。”流凌一字一顿的说。
    “不成功便成仁。”阿宫重复了流凌的话,随后一闪身,消失在了石阶的尽头。
    流凌稍候,将灵剑系在腰间,也没入石阶尽头。
    晓阅阁里,泽生将与他同届遴选的灵师籍册全都翻了一遍,才在最不显眼的地方找到那个写着苏晟名字的皮囊。泽生打开皮囊里的锦帛,却见上面只简单的写了一行字:
    苏晟,无字,籍风州葆汀郡甫县,少府三子,瑶光七年十月生,瑶光十八年入。
    “只到父籍。”泽生有些奇怪,“为什么连族谱都没有?”泽生摸着锦帛上苏晟的名字,“晟?之前掌御殿印的时候,记得有任御殿好像也叫晟。”泽生将苏晟的籍册抓在手里,又匆匆跑上楼去翻三御的籍册,果然在里面找到一个写着“安晟”的籍册。泽生迫不及待的打开,谁知籍册上也只有一行字。
    “同是风州人,也是只到父籍。”泽生的眉头不由自主的拧在一起,“这么巧吗?”
    窗外一道闪电,在墙上投下泽生的影子,泽生看着那一闪而过的影子怔怔出了会儿神,突然福至心灵,急急忙忙的又跑向放置更早籍册的地方,翻出了一个写着“杨晟”的籍册。籍册一看就有些年头了,锦帛十分脆弱,泽生小心翼翼的打开,果不其然也是只有一行字。
    “还是风州来的,还是只到父籍。”泽生看着手里三个同叫“晟”的籍册,“有什么联系吗?”
    精通占术,本就对数字敏感的泽生将三张锦帛放在一起,逐字逐句的读了两遍,立刻发现了更为隐晦的联系。每一个晟都是十一岁进界灵殿,六十岁告老还乡。还乡之后再遇遴选,又会有一个十一岁叫晟的士族子弟入选。
    “为什么?”泽生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联系,习惯性的就往天启上想,“难道是什么昭示吗?应在何处?苏晟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因何而来呢?”
    泽生百思不得其解,决定还是占算一二。刚坐回到几案旁正准备入静,突然一道闪电映亮阁内,电光火石间泽生瞥见映在地上的人影竟然是两个。泽生大惊,想也未想就一个旋身往前纵跃出丈许,可身后人的轻功明显好于他,竟如影如随跟着依然跃到他身后。泽生更惊,伸手就去拔佩剑,谁知竟被身后之人按住,伴着一声“别动”的断喝泽生察觉到了颈间的寒凉。
    “流凌?!”泽生看向来人,惊诧大过恐惧,难以置信的问,“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地牢吗?”
    “泽生御殿。”流凌依旧将刀架在泽生的脖子上,面无表情的说,“好久不见啊。”
    “是啊,好久不见。”泽生强按着内心的恐慌,笑道,“不过我已经不是御殿了。”
    “哦,也是啊。”流凌了然,“你也姓梁。”
    “看来梁家的倾覆你也有功劳。”泽生同样明白了流凌的言外之意,不禁恨道,“吃里扒外的畜生,你都忘了是谁给你这一等常随的荣耀了吗?”
    “没忘,自然是该谢泽生御殿。不过……”流凌轻蔑一笑,“泽生御殿猜错了,我跟梁家没有仇。”
    “那你为何不惜搭上自己也要陷害弘王?”泽生怒道,“弘王明明待你不薄!”
    “你又怎知他待我好不好?!”流凌不由自主握紧了剑柄,“你们这些皇权的走狗,一样卑鄙无耻!”
    “你!”泽生终于明白流凌的意图,恐慌之情更甚,再开口语气中添了些许颤抖,“你这是要造反吗?”
    “皇权奴役我们太久了。”流凌凑近泽生,阴恻恻的说,“也该清算了。”
    “你要干什么?”泽生彻底慌了,明知没什么用,且依然选择徒劳的恐吓着流凌,“你擅闯界灵殿,是不可赦的死罪,你不想活了吗?”
    “事到如今还在拿皇权吓唬我?!”流凌钳住泽生的两只手,将抵着泽生脖子的剑又进了几分,切伤了泽生颈间的肌肤,“我告诉你,今夜过后,将不再有界灵殿,不再有半妖,皇权将奈我不得了。”
    “你是不是疯了?!”泽生的冷汗已经湿透中衣,尽可能的躲避着流凌的剑锋,虽止不住的开始微微颤栗,但嘴上还是硬道,“你以为凭你就可以撼动延续至今的皇权血契吗?你这是以卵击石!”
    “是不是以卵击石,就请泽生御殿亲眼见证吧。”流凌押着泽生往外走,“看一看,蜉蝣到底能不能撼动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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