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的便是他自以为是,自作聪明。
歌舞源源不绝,朝臣喜笑颜颜。
便在此时,袁鸿光主动向魏帝开口,众人便将目光齐齐投了过去。
王妙妙的帕子攥的越发紧了些。
她喉咙发干,如同被火烤过一般,暗哑的同时,虚汗淋漓。
周衍之心下一动,眸色深不见底。
他忽然想起前几日陆清宁与自己说过的话。
“事成之后,许我的黄金,可还作数?”
周衍之点头,又与她笑着说,“我把自己许给你如何?”
陆清宁侧目,有些懊恼又有些嗔怪,“你不是想要赖账吧?”
...
周衍之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些,可能是临近最紧要的关头,心里会胡思乱想,想到那个最最重要的人。
许多人算计着与他终生,却没有人如她那般洒脱。
他们所看中的,是地位,权势,是万人之上的尊荣。
她呢,所求无非金银珠宝,自在随心。
他又能给她什么,周衍之一时间有些踌躇。
“圣上,老臣有一事相求。”袁鸿光撩起袍尾,又慢悠悠的想要跪下。
魏帝抬了抬手,身子靠向椅背,温声道,“国丈不必拘礼,站着说话便可。”
他转了转腕上的紫檀木小珠,余光扫到袁鸿光瞬间直起的身子,还真是经不得礼让。
“袁皇后当年未出阁时,曾与闺中好友定了衍之的婚事,正是当年离京移居的王氏后人。老臣想,不若趁此良辰佳节,将两个孩子的婚事敲定,也好告慰袁皇后的在天之灵。
圣上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朝臣纷纷吁了口气。
谁都知道王氏当初是落魄贵族,无奈离京。
而二皇子周衍之正当鼎盛,若要纳妃,又怎能立王氏之女为正妃。
袁鸿光这是要挑衅皇权,还是故意同魏帝作对?
他当真以为周衍之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的一方,对峙魏帝?
更何况,毓容郡主与二皇子之间的秘辛,虽未外扬,却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果然,魏帝的脸色当即变了模样。
他沉着脸,声音也变得低沉起来。
“国丈的意思,是要亲自为衍之定下正妃人选?”
袁鸿光拱手,“老臣只是转达袁皇后的心意,并非有僭越之意。”
周衍之走到袁鸿光身边,“父皇,此事事关儿臣,还请莫要怪罪外祖父心急失去分寸。”
袁鸿光低声道,“衍之,你要作甚?”
周衍之没答,却听身后左首位宴席有人盈盈笑了起来。
魏帝率先看了过去,王妙妙用巾帕擦去嘴角的紫色汁液,款款起身,婀娜娉婷的福了福身,柔色道。
“这门婚事,还请圣上准允。”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可能,今晚还有二更,在码,在码,真的在码,
求呵护
第74章 074
此情此景, 便是袁鸿光都有些诧异,更何况坐在殿上的魏帝。
王妙妙缓步行至周衍之面前, 洁白的帕子绣着金线并蒂莲, 她微微向着周衍之颔首, 待走近了些, 便低声与他说道,“你且安心, 我不会伤你。”
周衍之似乎踉跄了两步,与此同时,袁鸿光忽然眼前一黑, 四肢软绵绵的好像饮酒后的失重,他下意识的伸手, 碰到周衍之的胳膊。
“您是不是不舒服?”王妙妙淡声道, 眸中充斥着假意的关心。
袁鸿光的头脑是清醒的,浑身却使不上半分力气,他甚至看的清王妙妙的笑, 微勾的唇, 带了些许志得意满的情绪。
“到底怎么回事?”他的手压在周衍之的手臂上,周衍之另外的手捏着额头, 似要掐出红印。
丝竹声愈演愈烈, 高潮迭起间,舞娘旋转着如同飞天神女,缎带勾缠着脚踝,随着鼓点加快动作。
媚眼如丝, 勾魂夺魄。
席上朝臣渐渐出现不适,或支着脑袋伏在案上,或合上眼皮静心养气,更有甚者,直直的跌坐在地,方才的谈笑声瞬时变成阵阵呻/吟。
唯有一人例外。
王妙妙对着袁鸿光浅浅一笑,西夏使者紧接着纷纷站了起来。
以王妙妙为忠心,呈扇形四散开。
入殿之前,不得佩戴甲胄兵器,故而他们紧紧攥着拳头,虎视眈眈的盯着上位之人。
魏帝支着脑袋,眼皮耷拉,似笑了声,“想杀朕?”
周衍之在袁鸿光的重压下,不得不倒坐在地,王妙妙回身垂眸,“放心,我喜欢你,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娶我,这辈子都只能娶我。”
魏帝摇摇欲坠,却始终强撑着身体,他抬起眼皮,定定的望着殿内三人,“国丈,你与此人一同合谋,想要夺了朕的天下?”
周衍之猛地抬起头来,视线与魏帝交织而过。
袁鸿光只觉得有一股气流从体内不断流失,除去四肢酸软,脑仁也渐渐空虚起来,他面前的人如同重影一般,晃得他头昏脑涨。
“事到如今,圣上计较这些又有何意义?”王妙妙转过去,脚底踩着汉白玉地砖。
“你以为你带着这几个西夏人,就能掀起腥风血雨?简直不自量力...”魏帝说完,重重的咳了两声,吐出一口浊酒。
王妙妙故作夸张的张开手臂,金质面具泛着灿灿光芒,广袖微拂,她笑了起来,贝齿咬着下唇,似嘲讽一般,“你当真以为只有这几个手无兵器的西夏人?
你可知,在此宫殿下方,藏着数百个死士,正伺机而动,预备将宴上所有朝臣官员以及圣上您,悉数斩杀!”
周衍之的视线落在她脚底下的汉白玉地砖,她踩在那里有些时候。
当年王家迁居归绥,留下的旧宅几经转手,早已不复从前模样。
“宫殿下方如何藏人,怕不是你的声东击西,故弄玄虚?”周衍之想捏自己的鬓角,却发现双手无法抬起,他的呼吸急促而又粗重。
殿门已经闭合,门口守卫毫无察觉。
这场阴谋,筹划良久,布置周密。
“殿下,我要谢谢你,”王妙妙俯身下去,并蒂莲的帕子拂过周衍之的手背,落到他面前,带了一缕莲香气。
“是你帮我买回宅院,是你让我们有机可乘,你只知道那是王家旧宅,却不知我为何非要将它从陆清宁手里拿回。
王家乃是北魏开国重臣,当年亦是与高祖并肩作战过的,修筑如今宫城的时候,王家是总督,手中掌握着宫城布防图,自然知晓每一道明门,暗门。
古者有云,君王有得鱼忘笙之意,臣子即便官居高位,亦要为自己留条后路以备无患。”
王妙妙挪开脚步,裙摆荡起层层涟漪。
“所以,先祖在即将完工之际,在宫城下方挖了一条通往王家后院的密道。”
魏帝的眸子闪着隐隐厉光,如同淬毒的刀剑,狠狠地划过王妙妙的身体。
周衍之冷笑,手指微微曲起,骨节分明。
“你的意思是,如今这大殿下面,是从王家旧宅通过来的西夏兵?”
王妙妙理所当然的笑了,眼睛里是对周衍之近乎变/态的欣赏,她的指甲擦着他的下颌,留下一条浅浅的红痕。
她舔了舔嘴唇,殷红的口脂显得愈发明亮诱人。
周衍之厌恶的别开眼。
“王家被驱除至归绥,仕途不顺之际,西夏以利益与之交换北魏情报,如此,大约已有几十年了。
今日一役,势在必得!
西夏得大魏国土,我得我心上之人!”
疯癫入魔之后,所幻想往往简单诡异。
周衍之忽然往后一撤,肩膀挺立起来,双手撑地,利索的起身,在王妙妙讶然的神态下,与她隔开数步距离。
“你,你不是...”
王妙妙的帕子,被他踩在脚底,并蒂莲碾成一坨丑陋的残花。
周衍之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其中的药倒出来,先去拿给魏帝,又给了袁鸿光一颗,这才不急不慢的说道。
“束手无策的看着你们瓮中捉鳖?”他看着魏帝缓过气来,又恭敬上前,道,“父皇,儿臣与外祖父正是发觉此人行为隐蔽,鬼鬼祟祟,这才佯装上当,与她周旋至此。
果不其然,此女与西夏联手妄图窃国求荣。”
袁鸿光低着头,吃完药后,便凝神屏气,一言不发的看着周衍之。
这一瞬间,他忽然就明白过来这场双向阴谋。
王妙妙给他的,魏帝顺势承接的,最后都将变成脏水泼到自己头上。
一举两得。
即便在中毒的那一刻,他也坚信王妙妙的诡计不会得逞,魏帝是有所防备的。可他不知道的是,周衍之竟然瞒着自己,意图反转魏帝的计划。
外孙之举,无非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袁鸿光的手背青筋暴露,额间两侧,好似神经抽筋了一般,跳的嗡嗡颤鸣。
魏帝长长吁了口气,眉毛轻抬,韩风于阶下会意,并未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