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哥这个备注也没改,安静躺在通讯里。
仿佛不闻不问,所有的事就能被尘埃掩埋。
手机是去年新换的,没导旧的聊天记录,两人的对话框干干净净,最上方是穆逸舟刚发来的消息,“童童,你朋友丢钥匙了?”
童溪呆了一下,赶紧回,“你捡到了?”
那边很快发了张照片过来,还真是巫文静丢的那串。
童溪有点傻眼。
穆逸舟是神算子吗?这都认得出来。
仿佛是能猜到他的心思,那边又来了一条消息。
“我见过木牌的照片。”
这么一说,童溪倒是想起来了。
是大三那年寒假,她在老家过完年后跟爸妈去苏州玩,顺道去看小有名气的桃花坞木版年画。那边有个艺术生在实习,按雕刻年画的技法做木制铭牌之类的文创产品,童溪觉得有趣,就做了两枚。
她的那枚雕刻了溪边玩耍的孩童,另一枚雕刻可爱的小巫婆。
——那是巫文静混迹论坛的id。
当时她兴致盎然,还专门发给远在伯克利的穆逸舟嘚瑟。穆逸舟表示羡慕嫉妒,让她下回去的时候也给他刻一个寄过去。只可惜没过多久两人分手,这事就没了下文。
童溪盯着那钥匙串看了几秒,才点回去。
“是她的钥匙,谢谢了。”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片刻后停止,过了片刻,又发过来一条。
“我明天送过去。”
专程给前女友送钥匙吗?童溪不由得想起菜馆里那位紧紧挽着穆逸舟的漂亮女孩,他的现任女友。她抿了抿唇,细白的手指慢慢打字,“不用麻烦的,阿巫公司就在你隔壁,周一找你拿。”
手机的彼端,穆逸舟修长的腿一屈一伸,靠窗而坐。
空荡简洁的卧室,只开了一盏床头灯,昏昏暗暗。窗外是城市的灯光,高楼林立的a市,即便到了半夜也是不寐的。那亮着的万家灯火里,有人阖家热闹,也有人同他一样孤身冷落,唯有深藏心底的远处的温暖。
他才回家没多久,团建聚餐之后,身上有淡淡的酒气。
手机屏幕光芒微弱,停留在他跟童溪的对话框。旁边还有一只,是几年前款式略老的那种,界面停在相册,里面全是童溪的照片。
穆逸舟看见跳出来的消息,眉头微皱。
果然当初他做得太仓促太混蛋,她芥蒂很深,刻意的疏远回避,连见面都不肯。好在她身边有朋友陪着,看她今天的气色,状态还不错。而昨晚那个扶着她离开的男人,或许也已取代他当初的位置。
挺好的。
她已有人照顾,他站在深渊的边缘,最好别再连累她。
穆逸舟深吸口气,压住微微躁动的情绪和莫名的酸意。
屏幕点亮,修长的手指跳动,他回复,“好。早点休息。”
另一端,童溪对着手机发了好半天的呆,回过神后才通报好消息,“阿巫,钥匙找到了。”
“找到了?”巫文静觉得不可思议。
童溪有点疲惫,靠着被子阖上眼,“穆逸舟说他捡到的,周一你去他那儿拿吧。”
巫文静:???
什么情况这是?
作者有话要说: [吃瓜][吃瓜]
第4章 聚会
之后的一周童溪过得很忙。
她的工作去向已经定了,不必像其他同学那样奔波在秋招的宣讲会里,投简历、刷面经,忙得脚不沾地。但写文确实是件耗费时间和脑子的事情,每天坚持三四个小时慢慢写,并不容易。
除此之外,报社的实习、毕业论文开题报告也需要分配精力。
整周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周五的下午,杨曦再度约她吃饭逛校园时,童溪委婉地拒绝。
其实之前相亲结束后,石琳问过她的想法,童溪本来就没打算相亲,更没打算恋爱,直接说了没感觉,石琳应该是转述过的。谁知杨曦被拒了也不气馁,只发了个表情过来,顺便给她推荐了一家口味偏甜软清淡的餐厅。
童溪觉得这人也是挺有趣的。
这间隙里,手机忽然疯狂震动起来,左上角的未读消息数量嗖嗖地往上飙。
童溪退出去一看,不出所料,果然是社团的微信群。
微信里乱七八糟的群太多,大部分都是关闭了消息提示的,她最喜欢的协会群除外。
事情的起因是现任会长发了条通知,说学期快要过半,还没怎么组织活动,昨晚几个骨干开了例会,商量下周五晚上组织吃饭打牌k歌一条龙活动。虽然形式可能老套,但人有趣呀!希望有空的会员都来参加,开开心心玩半晚。
协会里大部分是本科生,正被期中考试虐得要死要活,要是组织耗费整天的秋游,或许还会觉得浪费时间太罪恶而不想参加,但几个小时的放松活动,却是大家都渴望的。
通知发出来,马上有人发表情包烘托氛围,报名人数持续增加。
会长又特地圈了还在校的几位元老,“快毕业的老家伙们,别装死了,出来玩。”
童溪莞尔,顺手报了个名。
群里的热闹斗图还在继续,有人提想玩的游戏,有人已经开始给歌神点歌。
童溪靠着龙猫抱枕,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安静围观看大家胡闹。手指忍不住挪到右上角,点开一看,齐刷刷排列的头像里,穆逸舟那个简洁的头像位居首行,数年如一日。
要不是那晚短暂的聊天,她还以为这个账号早就弃用了。
电脑里竖琴的音乐缓缓流淌,桌上加湿器吐着雾气,旁边那盆吊篮的绿叶上已经凝了水珠。巫文静跟榛子约会还没回来,宿舍里显得格外安静。
童溪闭上眼,思绪忍不住往从前飞。
也就四五年前而已,那时候她还是本科的小女生,穆逸舟是协会的会长。
就算有意尘封,但心念触及时,那些回忆仍很清晰。
初入a大的新奇和忐忑,在社团招新的人山人海里碰见穆逸舟时的欢喜,社团里开例会、办活动、做刊物、刷文保……还有昏黄灯光下压马路,烈日槐荫里招新宣传,乃至于穆逸舟给她辅导高数,陪她刷夜复习,逗得她脸红心跳……
回忆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童溪揉着脑袋,轻轻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恍惚间她做起了芜杂的梦,全是从前的事。
是在暑热未消的九月,高中那块绿草茵茵的大操场。
那时候童溪刚被爸妈转学到c市,从温软水乡到气候有点干燥的北方城市,人生地不熟,对周围环境也好奇之余,也有点莫名的躁意。
学期初的开学典礼,操场上站满了乌压压的学生。
头发秃了顶的校长讲完话,接下来,由高三年级的学神代表大家发言。
那是童溪第一次看到穆逸舟。
高挑骄傲的少年,穿着校服也帅得人神共愤,甩着两只手走上讲台,神情带着点懒散。
清晨的阳光照在话筒,金属反射阳光,微微耀眼。他站在千余学生瞩目的高台上,乌黑的头发剪得利落,蓝白色校服衬出干净的气质,神采自信张扬,姿态洒脱随意,对着满场的师生淡定自若,让她解读出一种老子天下第一、说什么都对、在座各位都是大白菜的感觉。
毫无防备地,十七岁的少年就那么闯到了她心里。
之后每逢课间、放学,童溪都会站在教室的窗边,满校园搜寻他的身影。每周重合一节的体育课,更让她暗暗期盼,因为能看见穆逸舟跑步、打球、偷懒。哪怕只是在男生群里说笑,甚至懒洋洋地伸长了腿坐在草地上休息,都能轻易勾住她的目光。
而后她偷偷欢喜,像是捡到了糖果。
那年的记忆很简单。
学习课业按部就班,同学们也都很好相处,周围的事乏善可陈,印象鲜明的只有汗水打湿额发的张扬少年,和热风吹过的夏天。
那时候童溪还很散漫,成绩在班级中游徘徊,上课的半数时间都拿来偷看小说,习题册一半空着,填了的全是不太费脑的简单题。
胸无大志,也没有任何危机感,把节奏紧张的高中过成了养老院。
直到高二上学期,她走遍校园也找不到穆逸舟的身影,只能在荣誉栏里看到他站在a大湖光塔影里的帅气照片时,她才猛然意识到,如果不努力一把,这辈子可能真的跟穆逸舟天壤地别,差距越来越大,再也没机会见到了。
连默默看他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好像被突然点亮了勤奋的天赋,偷懒成习惯的童溪开始认真学习做题,成绩慢慢往前爬。
从班级中游到班级前排,再闯到年级前排。
直到高考发挥超常,考进a大。
童溪做梦都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能考到穆逸舟所在的a大。
接到a大招生老师电话的时候,狂喜如潮水汹涌而来,童溪高兴得两晚没睡着。高考志愿都还没填,连a大的录取通知书长什么样子都没看到,她就幻想了许多在a大校园偶遇穆逸舟的情形。
然后就真的偶遇了。
也是木叶渐黄的十月,拥挤熙攘的人群里,各个社团都在热热闹闹地招新。
穆逸舟身为会长,带着一众喽啰站在文物爱好者协会的展板跟前宣传招新。或许是觉得秋老虎下的天气太燥,或许是觉得人太挤,他身姿微倾,低头摆弄什么东西,脸上不耐烦的表情一闪而过。
童溪却透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他。
穿着会衫的男孩高挑挺拔,气质清扬,如玉山巍峨而立,比从前更加耀眼。
童溪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他面前。
“你好,可以拿个报名表吗?”她有点羞怯地问。
穆逸舟垂头看她,目光顿了两秒,像是意外像是惊讶,然后勾勾唇角,递给她一张。
后来穆逸舟告诉她,她当时虽羞怯收敛,眼睛里的光亮却没法掩藏。
“像是心怀鬼胎又假装淡定的小狐狸,可爱死了。”
……
梦境纷繁杂乱,一幕幕回放清醒时不敢回味的往事。
直到某个瞬间童溪才恍惚想起来,他们已分手了。穆逸舟那个混蛋单方面提出分手,丢下个看似合理的解释就销声匿迹,而她不甘心地飞往大洋彼岸的伯克利找他,得到的却只有他休学的消息。
从导师到同学,乃至他昔日的好友,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