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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童溪的声音轻而坚定。耳畔是他温热的呼吸,心绪被气氛带得有点激动,往事旧情浮上心间,她侧头看着穆逸舟,轻声说:“一起来。”
    “好。一起来。十年后也是。”
    童溪睇着他轻笑,目光落在穆逸舟的唇。
    薄而清冷的唇,像是有点干燥,离她不过几寸的距离,甚至仿佛在凑近。她抬眼,对上穆逸舟的目光,深邃得如同瀚海星河,诱着她不自觉地抬头,而在双唇凑近之前,身后忽然响起男人惊喜的声音——
    “哟,穆哥也来了?”
    这声招呼惊醒了两人,童溪猛然意识到这场合,飞速垂眸作势整理裙子。
    穆逸舟眼底的懊恼一闪而过,喉结滚了滚,回头时,脸上已是惯常的清冷沉稳。他站起身,带着点旧友重逢的喜悦伸出手,“许昆,好久不见。”
    ——那是昔日的同学,跟他同一级的化院学生,当初的骨干之一。
    寒暄在7点准时停止。
    年轻的学生主持人登场,晚会正式开始,直到9点半落下帷幕。
    散场之后,老校友们三五成群的约酒约唱歌,穆逸舟和童溪在五六年前的那一拨。晚会的余韵犹在,精彩的表演,创始人们的感慨,压轴的回顾视频,虽然是学生自发组织,却也轻易触动旧绪,澎湃而令人感动。
    校园外的食街灯红酒绿,毕业多年的男女却没打算撸串喝啤酒。
    于是找了个几公里外的清吧,打车过去,喝酒聊天。
    毕业后如池鱼入海,各奔前程,哪怕有个协会的群,彼此忙碌之际,其实也很少联系。一场庆典拉回几位怀念从前的人,昏黄灯光下说着毕业后各自的经历,一杯杯酒下肚,不知不觉已过半夜。
    童溪坐在人群里,酒喝得不算多,头却有点犯晕。
    她的旁边是穆逸舟,从前很有威望的社团会长,至今让人印象深刻。因他前几年玩失联,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不知情的难免打趣,说他不够朋友,穆逸舟也不辩解,统统以酒来偿还。两圈下来,酒意微醺。
    三三两两的聊天,关于近况、关于未来。
    穆逸舟看童溪脸颊微红,凑过去问:“不舒服吗?”
    “还好。”童溪平时早睡早起,很少熬夜,确实有点精神不济。
    但难得相聚,还是能撑住的。
    对面许昆见状,叫了声穆哥,“怎么了,童师妹身体不舒服吗?”
    没等穆逸舟回答,已有人开玩笑,“人家俩说私房话,你乱打听什么呢。”
    “就是。喝你的酒去!”
    “你跟我喝啊?”
    “喝就喝。”男生举杯跟许昆碰了下,然后一饮而尽,“对了许哥,我打算跳槽,下家都有了,也去s市,到时候得约!”
    “哎哟,去哪高就?”
    “有个师兄创业,拉我入伙,试试呗。”
    话音一落,在座众人纷纷恭喜,又问他打算做什么,行业情况如何——工作几年后,都到了非升即走的阶段,有人升职,有人跳槽加薪,也有人积攒经验人脉后打算单干,对这种信息最感兴趣。
    众人的注意力被带走,穆逸舟仍凑在童溪身边。
    “累了的话我送你回去,反正也见了面,聊得差不多了。”
    “再坐会儿吧,聚在一起不容易。”童溪低声。
    穆逸舟笑了笑,捉住他藏在桌子底下的手,轻轻摩挲。童溪只觉此人流氓的行径越来越明目张胆,抬头等他,却陷入那双泓邃深浓的眼睛。
    酒吧驻场沙哑的歌声传来,是一首几年前的歌。
    穆逸舟眉峰微动了动,侧身挡住旁人的视线,低笑,“不愿走,想再说会儿私房话?”
    尾音微挑,温热鼻息落在她的脸颊,混着酒的气息。
    而那双眼睛里带几分温柔调戏,含意深晦,似在克制。
    呼吸交织,童溪目光所及是他的眉眼、唇鼻,昏黄灯光下令人沉溺。她竭力抓住被侵蚀的理智,试着往后退,穆逸舟的唇却在那一瞬凑了过来,贴在她的唇上,初吻般猝不及防。温热的呼吸在那一瞬间顿住,胸腔似被掏空,心跳漏了半拍,所知所觉,唯有他的唇。
    柔软而干燥,比她的脸还烫一点。
    童溪竟忘了闭眼,就那样看着他。
    熟悉的眉眼,似工刀精心雕刻,她曾描摹过无数遍,在高中的教室,在a大的校园,在孤独深沉的梦里。
    而如今,他终于近在咫尺,身体的温度从双唇传来。
    不是梦里的一触即破,而是伸手可及。
    童溪不知为何竟有种想哭的冲动,那情绪似海水蔓延,轻易吞噬了理智,然后眼圈就红了。几年来的委屈、思念以及为忘却他而故意加诸脑海的怨意和敌对,从心尖涌到眼角,成了一层晶莹的薄雾。
    她反手握紧穆逸舟的手,十指用力抓紧。
    穆逸舟微阖的双眼因这动静睁开,看到她眼里的湿润,竟紧张起来。
    感情堆积数年,终难以自持,可怎么把她吻哭了?
    他赶紧退开,空闲的手抬起,拿指腹帮她擦掉眼角的泪痕。
    童溪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眨了眨眼,再抬头时,察觉不对劲的朋友们已陆续往这边看过来。穆逸舟自作主张地起身,手臂揽着她的肩膀,淡然自若地解释道:“童童很少熬夜,又喝了酒,有点撑不住。我先送她回去,大家慢聊。”
    众人不明所以,却都默契地没多问,纷纷道别。
    童溪强压着情绪,状若无事地说再见,跟穆逸舟出了清吧的门往停车场走。
    九月的夜风微凉,腰上却很热,穆逸舟的手紧紧揽着她,脚步迈得迅速。到了车跟前,没开副驾,而是开了后座的门,等她坐进去后,穆逸舟弯腰躬身,修长的腿伸进来,钻进车里。下一瞬,车门关上,他伸臂抱住她,未尽的吻炙热地贴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终于亲了!
    第40章
    数年没有尝过的吻, 当然是让人欢喜的。
    穆逸舟将她压在座椅上,吻得很用力, 童溪也放弃了从前躲避的心态, 抱着他的腰回应。窗外是开阔的停车场, 路边的银杏树被风吹得哗啦啦轻响, 摇曳的树影忽明忽暗, 初秋的夜晚格外温柔。
    纠缠的唇舌终于分开时, 童溪脸上已满是泪水。
    她其实已很久没哭了。自从跟穆逸舟分手, 消沉浑噩地过了大四, 而穆逸舟失踪杳无音信后, 童溪已下决心告别小女生的软弱。这几年孤身走过来, 学业、实习、副业上困难与压力重重, 她都咬紧牙关默默扛着, 穿了柔韧的铠甲执拗前行。
    直到穆逸舟回来,铠甲有了缝隙。
    而今晚,她用以自守的那道坚固堤坝也被冲毁,积藏在心底的种种情绪汹涌而出。
    童溪哭红着眼睛, 长睫微垂, 竭力平复情绪。
    穆逸舟都快心疼死了,紧紧抱着她不肯撒手,手指一遍遍拂过她头发秀背,强压喉头涌动的气息,声音都已克制到喑哑。
    “这几年,你其实会恨我吧?分手的时候那么不负责任。”
    “恨过啊。可恨有什么用。”
    “是我太自以为是, 留下你独自在这里,其实我也担心。”
    “你以为我不担心?”童溪仰起脸,像受了委屈的猫,“我想问清楚原因,又怕你出事,联系不上你,我专门去伯克利,找你的朋友打听消息,可他们所知道的并不比我多。穆逸舟,有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要自寻死路地喜欢上你。”
    “你那么聪明,想追我的时候毫不费力,想分手也不拖泥带水。分完了还瞒着消息玩失踪,做得滴水不漏。”童溪心有怨念地在他手臂挠了下,情绪决堤后,忍不住又诉委屈,“我一个人在这里,知道有多难受吗。”
    这些话憋在心底,像是藏在肉里的脓包,终究得说出来。
    穆逸舟拿侧脸蹭她的发梢,声音沉哑,“告诉我。”
    像是受委屈的孩子终于得到抚慰,童溪靠在他怀里,果真说起来。
    从最初的倔强赌气,到之后的消沉,再到后来被朋友劝着走出阴影,打理好爱情之外的其他东西。发论文、做课题、做实习、写小说,每件事都能井然有序、前路可期,能按着规划一步步前行。
    唯有关于他的,是极力埋藏、不敢触碰的心结。
    “……走在路上会突然想到你,去食堂、去教室会想到你,在湖边散心会想起你,甚至师门开会的时候会忽然想起社团开会的情景,想着你会不会推开门走进来。我最初还强迫自己不去想,后来慢慢习惯,拿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也就没空乱想了。我以为,没有你,生活依然能过得很好,可是有一次——”
    她顿了下,眼睛微抬,看到穆逸舟的喉结,干净分明。
    他蹭她的头发,声音就在头顶,“怎么了?”
    “有一次我去快递点拿东西,是研一的暑假,天气很热,两个盒子摞起来搬。回来的路上有个盒子滑到了地上,明明捡起来就可以,我却忽然好想你。”
    “真的,那时候特别没出息,想着如果你还在身边,我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
    “至少累了的时候,还有你在旁边啊。”
    她吸了吸鼻子,看穆逸舟的衬衫已被她哭出大片大片的泪渍,索性贴过去擦眼泪。
    隔着潮湿单薄的衬衫,她的脑袋跟猫一样在胸口轻轻蹭,穆逸舟抱着她的双手握紧,十指用力到苍白。深浓幽黑的眼底有暗潮翻涌,如万年沉寂的潭水滚沸出波澜,他竭力控制着情绪,低声说:“现在我回来了,就在身边。”
    童溪点了点头,继续说一些零碎的往事。
    夜愈来愈深,车窗外的风声都仿佛静止了,只剩城市沉睡,路灯安静地昏黄。
    童溪的声音渐渐低了,夹杂着哈欠,最终变成呓语。
    穆逸舟拿车上常备的外套裹着她,眼眸幽深。
    他曾熬过许多个不眠的夜,怀着难以自控的消沉坐在窗边等天亮,实在撑不住时点根烟,借吞吐的烟雾纾解胸中翻涌的杂念。那时候他不知道能否撑下去,情绪似脱离了掌控,伏在黑暗深渊里的巨兽与理智争夺着掌控的权力。
    每个濒临崩溃的边缘,远在重洋外的身影如暗夜里幽微的灯火。
    他以为,优秀如童溪,在认清他不负责任的渣男本质后,会找到更好的男生陪伴——
    她一向不缺追求者,在a大里有不少男生觊觎,在a大外亦然,譬如曾单独找他聊天的王子鹤。她只需要从中挑一个,而后仍能徜徉于春光,享受她所追求的岁月美好的人生。而不是被他这种陷在深渊里无力自拔的人连累。
    他没想到她竟会那样执拗,紧掩着窗扉孤身前行,不言不语。
    穆逸舟不自觉地伸向裤袋,摸了个空后才意识到,他早就不需要那东西了。在回a市重逢后,在与她渐渐消弭误会后,他已有许久没碰烟火。
    她睡在他怀里,已是最好的慰藉。
    穆逸舟一动不动,直到童溪睡熟了,才轻轻让她屈腿睡在后座,驾驶车子回小区。
    他开得很慢,一路几乎不颠不晃,直到车在小区的地下车库停稳,童溪才从睡梦里醒来,而后被穆逸舟送到门口,轻手轻脚地回屋睡觉。
    凌晨四点的a市,黎明的天光正渐渐亮起。
    倾诉其实是很有用的,有些话说出来了,就不用像包袱似的压在心底。
    至少于童溪而言,控诉穆逸舟的“恶行”后,轻松了很多。
    工作如常,生活继续,但入睡前、醒来时,却有了许多事可以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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