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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白看见他的反应,只是冷笑了一声,拉着唐轶上了楼。
    刚打开门,男人追了上来,似乎是注意到唐轶和陆白关系亲密,便求助地望向他。
    唐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应对,按理说,男人当年抛弃妻子,陆白是绝不会想和他有什么联系的,只是若狠心把人拒之门外,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心。
    “陆白……”唐轶开口之后,又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陆白?”男人愣了愣,随即笑了,“对,是我的不是,我忘了你改名字了。我去医院找你的时候,他们最开始也说没听说过你,后来在公示栏里看见你的照片,才知道你改了名字了。”
    唐轶惊讶地看向陆白,这件事,他竟从来没跟自己说过。不过想来也可以理解,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之后,他是想要抛却过去,强迫自己开始新的生活吧。
    陆白背对着男人站着,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来道:“唐轶,今天你先回去吧。”
    唐轶知道陆白这是愿意和男人谈谈了,既然自己在这里不方便,把空间留给他们也是应该的。
    他捏捏陆白的手,道:“那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
    陆白努力冲他挤出一个笑来,算是答应了。
    电梯关上之后,眼见着数字慢慢变成了“1”,陆白才走进屋里,问道:“看来你如今已经飞黄腾达了,什么事竟然劳动你纡尊降贵,亲自来找我?”
    陆天和不介意他的讽刺,赶紧进屋,把门关上之后,站在玄关处不敢再靠近,道:“小秋,是我回来晚了。但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上……”
    “父子一场?”陆白猛地一拳打在墙上,咬牙道,“当年你一声不吭就消失,留下小雨等死的时候,你想过父子一场吗?”
    “我那个时候也是没办法了,”陆天和走上前几步,“家里的钱全都给小雨治病了,如果我不离开那个穷山沟子,出去挣钱,我们一家都得被拖死。”
    “那好,”陆白强压下心头的火气,道,“就算你当时是为了出去挣钱,那你为什么不回来?我妈等了你十几年!别人都说你已经抛弃了我们,可妈不相信,她到死都在等着你回来!”
    陆天和哑口无言,他颤抖着嘴唇,许久没能说出辩白的话。他承认,当年离开之后,来到外面的世界,这里的繁华舒适让他留恋不已。即便也曾吃过很多的苦,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不用为谁负责,也不用担心钱不够给谁治病,这样的生活自然更好。
    既无法为自己辩解,就只能做出弥补。他换了副高兴的表情,道:“过去是我的错,但那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挣了大钱,以后这些钱都是你的,小秋,我会好好弥补你的。”
    陆白冷漠地看着他,道:“我不需要,我想要的,你永远弥补不了。”
    陆白一再的拒绝让陆天和心急如焚,进而转为恼怒:“是,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可我这些年挣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在外面吃过多少苦你知道吗?我捡过垃圾,睡过天桥,好不容易有点积蓄又被别人背叛。我是全靠自己白手起家。三年前,我还差点死在别人手里。”
    陆白冷笑一声:“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陆天和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你不相信我?三年前,有几个人被挖了心吊在一片树林子里,你应该知道吧?如果不是我头一天和那几个人已经分道扬镳,有可能第四个死的就是我!”
    陆白本不以为然,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心脏却如同被什么东西紧紧攫住,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让他难以思考,只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陆天和以为他终于开始担心自己,脸上浮现出欣慰的表情,但很快又心有余悸道:“我那个时候刚被人骗走了所有家当,我气不过,就跟着他们一起干。那些人不是骗我吗?那好,我就把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拿回来。赚到一点钱之后,我想再去做做别的生意,总不能一直干这一行,所以就和他们分开了。没想到……”
    话没说完,陆天和的领子就被揪住,整个人被推到墙边,眼前只有陆白那一双因暴怒而几近疯狂的眸子。
    “你很为此得意?”陆白的声音如同数九寒天里结冰的湖水,带着刺骨的寒意,“你和那些蛀虫为伍,利用别人的善意,还觉得是在拿回自己该得的东西。你还很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是不是?”
    陆天和心惊胆战,他不知道自己心底涌上来的那股恐惧从何而来,仿佛站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是手持镰刀的死神。
    “我……我不是……”恐惧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你知不知道,妈和小雨是怎么死的?”陆白忽而转了话题。
    陆天和去老家的时候打听过,大致的情形也了解了,结结巴巴道:“我……我知……”
    “你不知道!”陆白怒吼一声,把陆天和的话全吓回了肚子里,“我妈熬瞎了眼睛,落下一身病才存下的两万块钱,就是被和你们一样的人渣骗走的!小雨病情恶化的时候,我妈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她怕我担心,不告诉我,自己四处借钱。但小雨还是走了,直到她走的当天妈才敢给我打电话,可我……可我……”
    可我却也因为轻信于人,曾把身上攒下的钱也给过别人。等我赶回家的时候,小雨就躺在那小小的一方棺材里,毫无血色的苍白的脸上,再也没有往日的笑意了。
    这话陆白只在心里说了出来。因为这些话像刀子一样,每想起一次就会凌迟他一次,让他永远无法忘记自己到最后也没能陪在妹妹身边。
    他可以想见,那个时候的小雨是多么绝望,是怎样躺在病床上弥留着,等待他的归来。
    这将是他心底深处永久的痛苦,是他一生也无法卸下的枷锁。他无法原谅父亲的抛弃,更无法原谅自己的天真和无知。
    压下这些心思,陆白努力不让自己在陆天和面前显露出一丝一毫的脆弱,继续说道:“妈一心以为是自己害死了小雨,那天早上,是大年三十……我找到妈的时候,她已经没了……没了!是我亲手把她从河里捞上来的!”
    陆白至今仍记得,那飘满浮冰的河水有多冷,那些冰水,全都穿透皮肤和血肉,灌进他的心底,渗进他的骨头里,让他在那一刻就已经如同死尸。
    歇斯底里地发泄过后,陆白松开陆天和,无力地倒退了几步。这些话藏在他心底好几年,如同刀子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绞动着,他从未对谁说过。可今天他发现,无论自己有多憎恨父亲,这些话,也只能对他说。
    他最痛恨的,不是陆天和,是自己。为什么自己没能保护好小雨,更没有看好母亲。压在他心头的愤怒、自责让他难以承受,因此,他只能在见到陆天和的那一刻就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在对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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