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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玉岚、卫寒、宋季同、听雨阁、锦衣司、司氏……这次权力的过渡结果,几乎令每一方都满意,听起来真的是个极其可怕之事。事后卫寒才品出了这其中的玄道,对奚玉岚把控人心和机会的能力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越发忌惮他的同时,也不免生出一种惺惺相惜感。
    天生的领导者,天生的野心家。
    可惜不愿入朝堂。
    外界都以为听雨阁的正副阁主关系极好,配合默契,相互信任,手段相似,脾性相投……但只有这两人自己心里清楚,他们从初见起就互相看不顺眼,性格和经历又南辕北辙,远没有想象之中合拍。
    不过兴许宿敌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存在,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朋友而是对手,奚玉岚和卫寒尽管不合,却极为信任对方能力,听雨阁落在这两人手里,不得不说是一种幸运。
    可笑的是,两人都不是将杀手当做正职的人。
    延平二十五年,奚玉岚突然找到他,说接下来他要闭关一段时日,阁里之事暂时无暇顾及,除了需要阁主亲自过手的决策以外,其余一切事务都需要他这个副阁主担待。
    卫寒应了。
    这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两人之间经常如此,因而他并未有任何起疑。
    结果谁曾想,奚玉岚一‘闭关’就是六年。
    而正是在这六年里,卫寒头一次知道了【奚玉棠】这个名字。
    这位比他年纪还小不少的玄天教主,是听雨阁悬赏榜上的常客,卫寒能注意到,也是苏十七跑来说,孟十三或许已经死了,而正是这个人,刷新了他们听雨阁内【任务失败】的新纪录。
    按理说,以正副阁主的权限,阁内许多生意并不需要他们亲自过手,毕竟听雨阁生意跨度实在太大,除了武林,还有朝堂,甚至一些平民百姓也会找上门来与他们做生意,而一个式微的门派掌教,着实不够重要。
    但卫寒还是注意到了这位玄天教主。
    据说他12岁便险些问鼎武林盟主。
    据说他与姑苏越家的少主越清风是死敌。
    据说他曾被灭了满门。
    江湖人,生杀之事乃稀疏平常,一言不合就灭人满门的事也层出不穷。卫寒毕竟年轻,没有感受过当年的玄天威势,没有听过奚之邈的大名,不知十多年前的雪山剧变,对这个远在雪山的门派毫无兴趣,也就是苏十七这样大惊小怪地跑来,才让他难得多注意了几回。
    ……还真是次次任务失败。
    这个奚玉棠,简直有九条命!
    彼时,他已经做了将近七年的听雨阁副阁主,锦衣司那边的官职也到了千户,宋季同越发重用他,并在延平三十一年时亲点他随行参加武林大会。
    准备都是提早做好的,从接到欧阳玄的英雄帖,到动身去洛阳,卫寒一路上都甚是无聊,直到在处理听雨阁事务时,发现又有人接了暗杀玄天教主的生意,这才有了些许兴味。
    ……他甚至还去围观了一下那场暗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奚玉棠,和自己想象当中有所不同,更瘦,武功更好,和越清风的关系也没有传说中那么恶劣,甚至两人联手对敌时,还能从中看出一丝默契来。
    尽管阁里带了不少人过去,带队的还是一名长老,但卫寒自见到奚玉棠左手开始用刀起,便知此次的生意又是白做了。
    战斗未完,胜负已定,他没看完便走了。
    随后在武山之上第二次见面,他忽然理解了苏十七的好奇,也明白了为何这位奚掌教永远都是江湖茶馆说书人口中的常客了——太过年轻,功夫极好,为人处世自有章法,嚣张却不失礼,尽管面具遮了半面,却依旧能让人不自觉地折服于他的风度之中。
    世人尚美,姑苏越家的少主若非生得一副谪仙面,怕是也不会名气这么大。
    可偏偏奚玉棠就能让人忽略她的长相。
    卫寒一眼便能看出她全身的煞气。这也是一个从无数死亡困境里走出来的人,骨子里带煞,黑暗里行走过,却向往光明,和他自己极像。
    就连他看向擂台上的那些人的目光,那艳羡中带着不屑的模样,也和他自己如出一辙。
    他一度以为,他们能成为好友。
    后来,“他”成了“她”。
    再后来,他们走上了不同的路。
    ……
    “……之后呢?”
    京城卫府里,已经十五岁的奚景行颇为好奇地开口,那双和当年的五皇子司煜极像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望着眼前人。
    卫寒面无表情地端起自己面前的白玉酒盏,上等梨花落的香气无声无息地消减了他周身的杀伐。
    沉默了片刻,他话锋一转,问道,“你此来京城,打算待到何时?”
    奚景行怔了怔,答,“陪您过完年节便要回江南了,想在三月母亲生辰前赶回杭州。”
    三月啊。
    卫寒想到前些日子收到的信,凉凉地勾了勾唇角,“你母亲今年的寿辰不准备大办?”
    景行诧异地应了一声,“您怎知?”
    卫寒放下酒盏,目光转向白雪皑皑的庭院,顿了顿才道,“她自己说的。”
    景行惊讶地张了张口,半晌才憋出了一句,“……哦。”
    抬起眼扫他一眼,卫寒好笑,“没想到我们仍有联系?”
    “……这么些年,您二位也没见过几次。”景行承认自己好奇。
    卫寒短促地笑了一声,“圣上一日没撤她的职,她便一日是锦衣司同知,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没让她年年回京述职已是放她一马了。”
    这个景行倒是知道。锦衣司江南那边的事务是由奚玉棠负责的,虽然她经常玩忽职守,但至少该做的事还是做了不少。如今卫寒虽已是从一品,但也还兼着锦衣司指挥使之职,有这层上下级的关系在,两人有联系倒也说得过去。
    ……他可是知道的,父亲这么多年了,到现在还次次都烧掉眼前这位的信呢。
    可想有多介意。
    “小时候,嗯,我以为您二位是关系极好的好友,直到彤姨说……”俊逸的小少年不好意思地低头,“也因此做了许多令二位难堪之事,现在想来,着实羞愧。”
    没想到景行会因此而道歉,卫寒短暂地怔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
    好一会,他才停下笑,“这不怪你,许多人都这样以为。”
    他起身来到廊下,望着眼前无声飘落的大雪,良久才轻描淡写道,“你母亲曾与我是死敌。”
    话音落,景行猛地抬起了头,“死敌?那为何……”
    “因为我找到了她的软肋。”卫寒平静回答。
    景行起身,将披风给眼前的长辈披好,而后站在了他身边,“母亲的软肋……可是父亲?”
    “不。”卫寒遥遥望着远处,仿佛透过这天地间的茫茫大雪,回到了多年前。
    也是在这个庭院里,那是奚玉棠第一次主动上门寻他求助,为的是庇护沈七。
    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放下恩怨和立场。
    她说,他和越清风是不同的人。
    “越清风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她的软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似嘲似讽,“她的软肋,可笑而无趣。”
    心软,重义,念情,守诺。
    这对一个杀伐果断的江湖第一掌教来说,不是可笑是什么?
    他不过是因庇护了沈七而遭到了池鱼之灾,她便心有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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