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恩行动不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最适合这种不需要什么体力的工作了。
况且他并不会抱怨什么。就算是最脏最累的活,交给他之后,他也毫无怨言。
有时候一起工作的朋友会互相聚在一起,说尤恩是个没见识的穷小子,是拿不出钱的乡巴佬,一看就知道他那件衣服穿了不止三四个年头。这话就算被尤恩本人听到,他也不会反抗发怒,只是拖着那条走路并不利落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间。
然而这次尤恩突然发疯,居然主动去和别人打架。这实在是出人意料,让很多人都有些吃惊,就连仆人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都会选择离尤恩远远的座位,生怕他还会暴躁起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人。
尤恩并不辩解什么。他好像是永远这么沉默。
他错开了和别人一起吃饭的时间,在午饭的时间,他一个人拿着蜡板和封箱,打算给二楼的洗手间打蜡。
洗手间的墙面和地板都是大理石铺成,装饰着当代有名画家的油画,以及浓郁外域风情的花瓶和吊灯。房间偌大,至少可以同时容纳五十人,尤恩日常的工作,就是把每一个角落用湿布擦干净,再用干布擦掉留下的水渍。他每隔一周就要给这里消毒,每隔一个月就要给这里上蜡。
上蜡并不是轻松的事情。他在地上支起破旧的梯子,颤颤巍巍地爬上去,先从顶部墙面开始打蜡。有时候一不小心用手碰到了打蜡的地方,不单是墙面变得斑驳,手指上粘住的蜡也长时间内不会脱落。
他也有不小心从梯子上摔下来的时候。因为没有人给尤恩扶着梯子,支撑着墙面的梯子会自己向下滑落,直到重重地倒在地上。
这些工作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基本上没有主人会来这边“方便”,每天都是同样的干净。
但尤恩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专长。他只能干这种没有什么意义的工作。
尤恩沉默依旧。
他中午被人打的地方肿得不像样子,疼得厉害,不过幸好没有受到什么极为严重的损伤。依照尤恩对自己的了解,大概两三周就能痊愈。
尤恩不为自己看似冲动的行为感到后悔。
只是伤口多少会妨碍他工作,平时上蜡只需五六个小时,但这次保守估计来看,大概他需要整整一天才能擦完第一遍。
如果在这期间没有人使用洗手间,当然是最好的事情,可事实总是会与意愿相反。当尤恩正擦着墙面时,听到了外面有两个人交谈的声音。
一人小声道:“我不想用这边的洗手间……”
另一人的声音相对冷清:“得了,你不是说忍不住了吗?何况这里每天都有人收拾。”
两人交谈时,脚步声逐渐向洗手间靠拢。
能使用这边厕所的当然不会是仆人。当尤恩想要收拾一下然后走出去时,就有一双手推开了门。
走进来的第一个人丰神俊朗,身材挺拔,上扬的嘴角使他即使并未微笑仍能看出笑意。尤恩认出来他是来自南方城市的贵族,纪伯伦先生。
这位先生长了一张十分惹人喜爱的脸,他看上去随和大方,开朗热情。第一次看见纪伯伦先生的人总会忍不住猜测他是一位仁慈善良的主人:实际上纪伯伦先生对待自己和他人都十分严格,仆人犯了错误,他能面带微笑着让别人把仆人的腿打烂,扔下船让他自生自灭。
见到进来的是纪伯伦先生,尤恩心中一惊,害怕地收了收自己的东西,低着头走出去,尽量避免和他有直接接触。
谁想纪伯伦先生后面的人紧接着走了进来。
尤恩只好瑟缩着站在原地不动,想等两个人都进来之后再出去。然而他的余光看到了后面进来的人,整个人愣在了原处。
后进来的人,身穿剪裁合体的黑色礼服,相貌十分英俊,有一种吸引人的自然的风雅。相较于纪伯伦先生明朗的面庞,他却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一副极难讨好的模样。出人意料的是,这个冷漠高傲的人居然就是之前仆人们盛赞“最仁慈”的主人伊怜先生。
伊怜先生身份高贵,刚刚与他结识的人很容易对他抱有偏见,认为他是典型的西部贵族:傲慢无礼,不体恤人。伊怜先生对于这些评价不置可否,甚至是用轻蔑的态度泰然处之。当然,不得不说,如果用客观的角度来评价伊怜先生,如上言辞绝对是有失公允。
就算伊怜先生再怎么流露出清冷的神情,他眼中的温柔仍旧非常好看。
当这两位天之骄子走进来,并发现里面有人时,两人都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你看,我说过这里每天都有人打扫的。”
伊怜先生说着宽慰人的话,语气却很生硬。
纪伯伦笑了一声,看了一眼站在墙角处的仆人,竟然主动开口:“你待会儿再来打扫。”
尤恩分明听到了他说话,却并没有走出去。他只是贴着墙站,手紧紧握在一起,并悄悄挺直了后背。
尤恩好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其他方面。
纪伯伦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走到小便池处,伊怜站在他旁边,同样也解开了裤链,掏出了那根东西。
两个人关系好到可以一起洗澡,当然也不介意一起使用卫生间。
纪伯伦朝着他那底下看了一眼,嗤嗤笑着,但因为有别人在,他也不多说什么调侃的话。等纪伯伦结束后,他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印着花纹的纸巾,擦了擦穿好衣服,待再想拿一张递给伊怜时,竟然摸了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