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乃南疆人,彼时南疆仍未没入大兴版图,乃中原脚下的小国。
贵人唤作江骨,是南疆国的重犯,逃狱之际遇上太祖,逃过一劫。此时,太祖一众方知江骨有南疆藏宝图,南疆王撬不开江骨的口,才将他关押。江骨经此一事,为谢太祖,拿出一半藏宝图。太祖率人前往,果真寻着巨宝,得了打天下的财富。
江骨成了太祖的恩人。
然而建国之初,百业待兴,国库空虚。江骨深感太祖恩德,愿将剩下一半的藏宝图贡献出来,不过却提了一个要求,乃藏宝图由他口述,元隐以核雕技艺雕刻出来。
太祖答应了。
元隐足足雕刻了一整月,才雕刻出了十八个核雕,连在一起正是剩下的一半藏宝图。然而元隐贪婪,起了异心,愧对太祖的信任,连夜带走了十八个核雕。太祖发现后立刻让上官复率兵缉拿元隐,元隐逃亡时滚落山崖,十八个核雕亦随之失踪,直至永盛帝时期,才找回六个核雕,剩下的十二个依然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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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隐就是你所谓的祖父。”
阿殷咬着唇,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她摇头,喃喃道:“祖父不是这样的人,不是……”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司腾的声音:“侯爷,圣上有命,没得传召不能入内。侯……侯爷!”皇帝眉头微拧,他看着陷入怔忡的殷氏,忽道:“让他进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一道人影已经出现在永盛帝的面前,身后是气喘吁吁的司腾。
沈长堂先看了眼一旁的阿殷,再看了眼地上已死的假元公,方眉目森冷地跪下:“明穆参见圣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台墨砚,咣当一声,名贵的墨砚碎了一地,乌黑的墨汁溅上华贵的衣袍。
“从未私闯过御书房的你如今竟为一个低贱的女子破了例,你为了她,暗地里做了多少违背朕的事情?又欺骗了朕多少次?”假元公的尸体被永盛帝狠狠一踢,血液与墨汁混淆,那张死不瞑目的脸正对沈长堂。
永盛帝的声音夹带雷霆之怒:“好,好得很。”
沈长堂却缓缓摇首,说道:“她不低贱,她是我见过的姑娘中最为高贵的一个,她没有生而带来的富贵与家世,可她聪慧温柔,她勇敢果断,她自强自立,永平贵女多如云,唯独她耀眼如光。微臣有幸得先帝与圣上垂怜,方有今日之权势,圣上觉得她配不上微臣,微臣愿舍侯爷之名,弃一生荣华,只换一个她。”此话一出,把一旁的司腾给惊着了。高傲如穆阳侯,居然说出了一番这样的话来。
以至于连发怔的阿殷也惊诧地抬首,傻傻地看着沈长堂。
永盛帝气得脸色铁青。
“沈长堂,你要舍要弃,朕不同意。来人,把穆阳侯送出去!”
阿殷高喊道:“等等,我……”
话还未说完,永盛帝已然出声打断:“把她也带下去,没朕允许不得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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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被带到一间宫殿,说来也是巧,正是上回来过的朝华宫。不过比起上回,里头却是一个宫娥都没有,一入夜,空旷的宫殿里漆黑黑,阴森森的,叫人后背隐隐发凉。
阿殷不害怕。
她自己点了灯,还找到了偏殿里的灶房,把剩余的面粉蒸了五个大馒头。她冷静地思考皇帝今早所说的话。其实仔细一想,皇帝的话有漏洞。
这只是皇帝的一面之词。
再仔细一想,她能找出好几处漏洞。好比如江骨为何要把藏宝图一分为二?分成两半告诉太祖皇帝?又好比如最重要的一点,阴阳二蛊永盛帝从头到尾都没提。
五六日一过,永盛帝像是把她遗忘了似的,没有再召见过她。不过她试着离开朝华宫,才发现外头都是宫中的侍卫,密密实实的,恐怕连只苍蝇都进不来。
终于在第八日的时候,永盛帝召见阿殷。
她被带至御花园的一座假山内,身后有两个内侍,虎视眈眈地站着。她心中正疑惑,假山外忽然传来永盛帝的声音:“你想好了?”
“是明穆鬼迷心窍,恳求圣上给明穆一个机会。”
阿殷浑身一颤,是沈长堂的声音。
永盛帝道:“你想要什么机会?”
沈长堂道:“微臣想通了,先帝与圣上厚待微臣,微臣却因一女子而伤了先帝与圣上的心,实在不值得。这几日微臣痛定思痛,发现以前只是因圣上的不允许,才生了叛逆之心。所以今日前来,乃恳请圣上为微臣赐婚,微臣要娶玉成公主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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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盛帝的声音渐离渐远,像是隔了层山似的。
阿殷回过神后,便见到永盛帝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朕说过,你与朕之间,明穆选择的人只可能是朕。”永盛帝试图在她脸上挖掘出令自己满意的神情,可惜令永盛帝失望了。
她冷静之极。
“十二个核雕是该归还圣上。”
她叹息道:“是祖父对不起太祖,只求圣上给我一个替祖父将功补过的机会。剩余的十二个核雕确实在我手里,只是我之前持有疑心,一狠心将十二个核雕都毁了,但我记性好,十二个核雕任何细节都记在脑子里,恳求圣上给我一个机会,我只要半个月便能重新雕刻出剩下的十二个核雕。”
阿殷看向永盛帝,问:“我为圣上雕核,圣上能册封我为御用核雕师吗?侯爷将娶玉成公主,我为宫中核雕师,从此互不相干。”
皇帝眯眼看着她。
在这个时候,皇帝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般将眼前的殷氏看得通透。她不哭不闹,冷静地为自己设想。他说道:“朕欣赏你的果断,允了。”
第139章
阿殷从朝华宫搬到宫里核雕师所居住的核宫。
宫里原本有五位核雕师,如今加上破例上来的阿殷,统共有六位。在这里,阿殷才发现熟人很多。五位核雕师里,有一位是刚从上官家的核学晋升过来的,剩余的四位里也都是阿殷的前辈,其中还有一位闵老,正是方伯的徒弟。而于这五位核雕师而言,阿殷的名字是如雷贯耳。
核学存在的意义本就是寻找核雕十八州,晋升成为宫里的核雕师则是研究目前所寻得的六个核雕,拼凑出传言中的藏宝图。
不说阿殷在永平的种种事迹,她身上拥有剩余的十二个核雕,已足以让五位核雕师另眼相待。
他们留在宫中的毕生使命是拼凑出完整的核雕十八州,而如今胜利在望。
阿殷雕刻出第五个核雕的时候,皇帝过来了一趟。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在那儿看着阿殷雕核,平静无波的双眼里隐隐有一股子骇人的狂热。
阿殷假装没有看见,继续雕核。
皇帝离开不久,闵老也过来了。他看着阿殷雕核的手法,叹道:“以前曾听师父说元公有六刀绝活,有一把自创的斜刀,今日一看果真不假。”
阿殷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说:“我也听方伯提过前辈,方伯常夸前辈是他的得意高徒。”
“得意高徒也禁不住长江后浪的追逐。”闵老看着阿殷的手艺,苦笑道。
手中的刻刀微微一顿,阿殷问道:“闵老为何而雕核?名乎?利乎?”
没有人这么直白地问过他这个问题,闵老一时间回答不上来。阿殷垂着眼,斜刀微倾,波澜壮阔的山形脱核而出,她温声道:“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一座山,阿殷认为能不遗余力地攀爬到最高处,便已足矣。”
闵老叹道:“你这个年龄便有此感悟,老夫愧矣。”说着,油然而生有几分惜才之心,又道:“宫中险矣,你好自为之。”
阿殷听出了言下之意,从袖袋中摸出一块半旧的木牌,上面有两尾鲤鱼。
闵老面色微变,顿时又露出一抹苦笑。
“师父把此物都给了你。”
阿殷递给闵老,说道:“阿殷初来乍到,宫中规矩不懂甚多,若有朝一日陷入险境,只求前辈指明一条活路。”待闵老离去后,阿殷微微松了口气。
她岂会不知宫中险矣?
皇帝留她下来雕核是一回事,雕完了又是另外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