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里头便有了动静,大门打开,探出一颗圆乎乎的脑袋来。齐锦绣就站在大门跟前,见出来开门的是一个跟锦荣差不多年岁的男孩子,想着这该是齐老三的儿子齐锦礼了,就笑着道:“锦礼,奶奶在家吗?我带着些东西过来看奶奶。”
齐锦礼年岁跟锦荣差不多大,小的时候经常跟锦荣一道玩儿,在自己二伯家呆的时间常常比在自家呆的时间还要长。此番瞧见了二伯家的哥哥姐姐,齐锦礼眼睛亮了亮,连忙走了出来,冲锦荣眨了眨眼,又望向齐锦绣道:“大姐姐,难道我娘说的是真的,你真回家来了,你不跟姐夫好了?”
锦荣上前一步来,用手勾住锦礼肩膀,沉着脸道:“往后别提这事儿了,我问你,你娘在家吗?”
“在家呢,你问这个作甚?”锦礼挠了挠脑袋,只疑惑望向锦荣,心中却有些愧疚,他知道,自己娘平日没少欺负锦荣锦华。
锦荣重重哼了一声,别过脑袋去道:“你娘要是在家,我便不进去了。”
“我也不进去。”锦华一直紧紧抱住姐姐腿,只仰着小脑袋望着哥哥姐姐们,但听哥哥如此说,她也连忙表明了自己态度。
锦礼尴尬得很,越发使劲挠着脑袋,一时也不晓得如何回话。
“锦礼,你在外头跟谁说话呢?咋不进院子里来说。”正在锦礼尴尬犹豫间,院子里头响起一道清脆柔媚的女声来,那声音才落,一个三十左右的中年妇人便立到了门口,原本脸上还挂着笑意的,待得见到齐老二家的三个儿女后,那脸瞬间沉了下来。
“你们到我家来做什么?”这妇人正是齐老三媳妇儿柳氏,齐柳氏模样不错,一瞧就看得出来,平时没少花银子在保养上,三十出头的年纪,愣是打扮得似二十五六似的,往那儿一站,娇艳得就如一朵花。齐锦绣心中暗叹,男人都喜欢漂亮娇俏的媳妇儿,看来齐老三是被这媳妇儿抓手里了。
锦荣是个耿直性子,跟这柳氏又是结怨已久,此番听她说话不好听,当即扭头就走。
齐锦绣没有拉锦荣,只扯唇笑了笑,而后望向柳氏道:“婶娘,您说您这是做什么?我们姐弟兄妹几个带着礼物登门来看祖母,你怎生还挡了门不叫进?祖父虽然不在了,可是咱老齐家也还是有规矩在的,三叔在家吗?”
“找你三叔作甚?”柳氏一双丹凤小眼上下瞄着齐锦绣,一脸戒备警惕,“锦绣,你怎生这般无能,原嫁去沈家,婶娘还高兴呢,指望着能够沾你的光享福,你三叔的生意也能够沾沈家的光,做得更大一些。倒是好,回头我们什么好处没有捞到,老二夫妇一死,还留了两个拖油瓶。锦荣锦华倒是也罢了,毕竟是咱老齐家的人,有口干的绝不叫他们喝稀的。可你跟你怀里的这个不一样,嫁出去的人了,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还想回家吃白食?别以为拎着这么点不值钱的玩意儿就想在你三叔那里讨便宜,有我在一日,你们便别想踏进这院子一步。”
“听婶娘这意思,是想跟我们划清界限?你做得了三叔的主吗?”齐锦绣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只淡淡笑望着柳氏。
柳氏斩钉截铁道:“这个家,就是我做主!”又道,“你怎么不去老大家?那才是你亲阿伯,你这个三叔,跟你爹可不是一个娘生的。”
“锦礼,你娘说的话,你可听见了?”齐锦绣基本上晓得这柳氏是什么人了,便没再理睬她,只低头望向一旁早急红了脸的齐锦礼。
齐锦礼气道:“娘,叫大姐来咱家吃顿能咋的,以前二伯跟二伯娘在的时候,没少唤儿子去吃饭。再说了,要是爹知道你瞒着他赶走锦荣锦华他们,回来肯定要跟你置气。咱家又不差那口粮,你要是心疼粮食,我将我那口饭省出来。”
“你给我滚进去!”柳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就揪着他衣裳往院里推,“死孩子,还敢跟我犟!”
“等爹出远门回来,我指定告诉爹。”那两扇红漆大门“啪”一声阖上,将齐锦绣姐弟兄妹三个挡在外头,就算隔着厚实高大的院墙,齐锦绣仍旧听得到里头的说骂声,还有男孩子不服气的声音。齐锦绣倒是没觉得什么,一早来前,就猜到会是这样。
不管如何,她作为一个小辈该做的都做了,既如此,往后远着些就是。
齐锦绣今儿买了东西来,也没有真打算能够踏进这院子去,她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牵了妹妹的小手,齐锦绣笑着道:“锦华,三婶娘不让咱们进去,姐姐带你去大伯娘家。”
齐家老大住的院子,并不比齐老二住的院子好,齐锦绣去了之后才知道,说是一间成衣铺子,那铺子不过只有巴掌大。站了三四个人,怕是连转身的地儿都没有了。此时该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可齐老大家的这间铺子愣是一点生意没有。
走进去后细细打量一番才看得出来,这铺子原不小,不过是拦着中间三分之二处隔了一块木板。木板前边隔出来的三分之一地儿摆放了几件衣裳,木板上掏出一个扇形的洞儿,想必木板后面该是一家三口吃住的地方。
如此看起来,齐锦绣觉得,齐老大家的日子,真是还不如自己个儿家呢。
正思忖着,听得里面传来一道略微有些喑哑的声音,而后一双略显粗糙的手撩了门帘来。齐锦绣打量着眼前的妇人,只见她简单梳了个髻,两鬓斑白闪烁着银丝,那粗糙微黑的脸上明显有了细纹,一双眼睛深陷下去,望着人的时候,总爱虚眯着眼。
“是我,大伯娘,我带着锦荣锦华来看您。”齐锦绣望着眼前妇人笑,而后将东西搁在外头铺子里的一条长案上。
☆、第章 归置小院
“锦绣?是锦绣吗?”那妇人一双眼睛眯成两条缝,缓缓踱步到齐锦绣跟前来,凑得近了抓着手上下好一番打量,确定站在眼前的女子的确是老二家的锦绣后,这才撇嘴笑起来,一双粗糙厚实的大手只拉着她往一边木头椅子上坐,“你先坐着,我去老张家称点肉回来。”
说罢,解了围在腰间的围裙,就要出门去。
齐锦绣连忙站起身子来,一把拉住她道:“不必您亲自去了,您有这个心就好。”说完转头看向立在一边的小荷,冲她使眼色道,“甜宝给我抱着吧,你去多买些肉跟新鲜的蔬菜。”一边说着,一边从小荷怀中将闺女甜宝抱到自己怀里来。
甜宝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衫子,原是撇着小嘴四下张望,但见母亲朝自己伸过手来,甜宝立即咧着小嘴笑,小短手一伸,就一头扑进母亲怀里来。由自己母亲抱着,甜宝明显开心了很多,嘴里咿咿呀呀叫唤,一双小短手也乱扑腾。
小荷有些舍不得甜宝,只酸道:“小荷抱了姑娘这么久了,也不见姑娘这般开心,怎生奶奶您一沾手,姑娘就乐得不行。”
齐锦绣扭头道:“你要是愿意的话,以后就唤我一声姐吧,左右我也没有拿你当外人。”
小荷这才反应过来,原是又说错话了,赶紧捂住嘴巴。想了想,自己乃是沈家的奴仆,是二爷差遣到齐家来照顾奶奶跟姑娘的,她哪里敢跟奶奶称姐道妹,岂不是乱了尊卑?再说,奶奶虽则跟二爷和离了,可是奶奶临走前二爷亲自交代过,要自己好生伺候,若有差池,必然重罚。想来,二爷心中还是有奶奶的,往后二爷再重新娶奶奶回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是真的十分期盼着二爷能够接奶奶回去,省得沈家二奶奶的位置,便宜了白氏那狐狸精。
想起那白氏,小荷就替自己主子委屈,任她在太太跟前再得宠,可自己奶奶才是二爷的妻子。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也不晓得避嫌,真是没由得叫人恶心。
“小荷可不敢跟主子您姐妹相称,叫二爷知道了,非得揭了小荷皮不可。主子您不拿小荷当外人,小荷心中感激得很,可小荷自己心中有分寸的。跟小荷称姐道妹,实在跌了您的份儿,小荷不愿意您跌了身份。”说罢,小荷只拍了拍衣裳,又笑起来,“小荷去买菜,一会儿回来煮好吃的给你们吃。”
齐老大媳妇儿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小荷走出门去了,她才转头看向齐锦绣道:“原想着,你是个有福气的,比锦荣跟锦华有福气。”说着,便拉了锦荣锦华到跟前来,叹息一声又道,“那沈二爷算是你父亲最为得意的学生了,如今中了举人老爷,竟然做出这样畜生不如的事情来。”她默了片刻,又望了齐锦绣一眼,“锦绣,如今你带着这么小一个娃,还得照顾锦荣锦华,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大伯娘放心,我跟沈彦清和离的时候,都说好了的。甜宝是他闺女,就算由我抚养,他每个月也是得出抚养费的。不过,我也不能每天只祈盼着他那点钱过日子,他按时给,算他还有点良心,若是哪日不给了,我也算是识清了人,自己有本事也饿不死。”齐锦绣换了个姿势抱甜宝,但见原主这大伯娘只垂眸不言语,齐锦绣也猜得她心中所想,安抚道,“大伯娘跟三婶娘不一样,三婶娘是有银子,却不想帮着照顾锦荣锦华。大伯娘如今的情况我瞧得清楚,怕是自己个儿日子都不好过,我听锦荣说,大伯娘一直对锦荣锦华多有照拂,平时不管冷的热的,都能给他们兄妹一口饭吃。不过,近来大伯跟大伯娘也在为着堂兄的婚事劳神,这些锦绣心中都明白。”
齐老大夫妻只生得一个儿子,儿子叫齐锦盛,如今二十岁,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
小伙子模样的确不错,大高个儿,长得健硕憨实。若是论貌,虽谈不上多英俊,但至少说得过去,也在城里相了几户人家的姑娘,对齐锦盛本人没得挑。只不过,这齐老大家也是在太穷了些,拢共这么巴掌大点的地儿,又是铺子又是住房的。原本一家三口挤一挤倒是还说得过去,可儿子要成亲了,总不能叫儿媳妇儿跟公婆一起挤着住吧?这说出去,成何体统。
因此,女方那头一听说齐锦盛家是这样的情况,立马否了。
就算闺女再不济,去乡下寻一个婆家,再穷,至少小夫妻俩也会有一间像样的窝。
齐老大一家都是本分老实人,嘴笨口拙的,生意做不好,去富户家打工,也不如旁人伶俐,赚的永远都是小钱。不过,齐老大家人丁少,就算平时贴补锦荣锦华两个几口饭吃,花销也不多大,老两口手上也有几个钱,但这些钱也只够给儿子娶媳妇的聘礼,断然是不够买宅子的。
相了几回女家失败后,齐老大夫妻打算勒紧裤腰带,多打几份工,少吃几口饭,争取再多攒些银子。
家中铺子只留给齐老大媳妇刘氏管,那爷俩则贪早摸黑的四处去打工,就连锦荣也是懂事的,得知大堂兄没钱娶媳妇儿后,也四处托人寻了份差事,每天傍晚挨家收泔水。锦华虽小,但见长辈跟哥哥们都拼命干活赚钱,她也没事的时候去集市那边捡菜叶子,捡得多了,还能省一顿饭钱。
齐老大家的事情,齐锦绣也都打探得差不多,此番来,也是有意想帮。
“大伯娘,人家女方成亲要有房子,这也没错。嫁过来,总得叫她跟堂兄有个窝才行。”齐锦绣说着,又伸头冲里面望了两眼,里面黑漆漆的,啥也瞧不清楚,甚至时不时还会飘出一股子不晓得什么味道,总之不好闻,“不过,就像大伯跟堂兄那样没日没夜的干活攒钱,也不是个法子。照这样,大哥到了四十也买不起城里的房子啊,回头别再累得落下毛病。”
“大伯娘这也是没有法子,但凡还有一丁点办法,也不会这样。”说起儿子娶媳妇儿的事情,刘氏就懊悔痛苦,甚至心中还有些愤恨,想当初,老爷子分家就不公平,什么好的都给了老三,自己大房就只得了这么一间不赚钱的成衣铺子,哪里够活。
老三得的两间铺子,都贼来钱了,瞧如今那两口子,都住上青砖大瓦房了,家里好几间房舍呢。
前儿老大实在没得法子,厚着脸皮去老三家,想借几个钱,结果叫老三媳妇给骂了出来。老大嘴笨不会说话,生生给骂得病倒,回来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她知道,她家老头子也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本事,这二十年了都没有能够发财,如今儿子连媳妇都娶不着。
想起这些来,刘氏就伤心难过,此刻不免又落了泪。
“锦绣,你也别怪大伯母狠心,这往后,大伯母怕是帮不到你们姐弟三个了。”刘氏抬袖子抹了把眼泪,只哽咽道,“如今啊,要是用我的老命去给盛哥儿换一套房子,我也是情愿的。托了媒人说了好几家姑娘,对盛哥儿都满意,就是嫌俺家穷,不舍得闺女过苦日子。”
“那大哥可有十分看中的姑娘?”齐锦绣望着刘氏道,“若是有的话,倒可以托了媒人再去说说,先赁间屋子成亲,回头手头宽一些了,再购置宅子。”想了想,又问道,“大伯娘,您这间成衣铺子生意如何?一个月能有几个钱的进项?”
“就这破铺子,能有什么赚头?”刘氏叹息道,“若不是顾虑着俺家拢共就这一间屋子,卖了没地儿住去,早就想将这铺子转出去了。我也老了,眼睛不好使,缝缝补补的,连针尖都看不见。要说,当初你娘在的时候,有你娘帮衬着,这铺子倒是能赚钱,如今……”她摇了摇头,只默默叹息。
“这样吧,大伯娘等我消息,明儿傍晚我过来,帮着一道看看到底怎么办。”齐锦绣心中是想,先去聚贤书院看看,锦荣学费书本费要花多少钱,得将锦荣的钱还有家中两个月花销先留出来,到时候再做打算,她自打穿越来之后,许久没有碰设计图纸了,越发手痒,二十一世纪的衣裳她设计得好,也想挑战挑战,看看自己能不能引领这架空时代的审美观。
一想到设计衣裳,齐锦绣只觉得整颗心都是热乎乎的,浑身热血沸腾。
在自己大伯家吃了饭后,齐锦绣没有多呆,又赶紧领着弟弟妹妹回家来了。一回到家,就先哄了甜宝跟锦华午睡,又叮嘱小荷呆在房间,要她也小憩一会儿,顺便看着两个孩子。至于锦荣,齐锦绣另外派了任务给他,让他将藏在床底下的书都搬到窗台前的书桌上来。
锦荣的屋子虽然小,但是经齐锦绣一番布置后,倒是显得雅致许多。有床有书案,甚至案头还有一盏煤油灯,书案就在窗户跟前,窗户外头窗台边,齐锦绣移了两颗小树苗来载上,待得明年春夏时,两颗小树苗肯定也长得大了,到时候,阴凉底下,温习功课肯定也凉快。
姐弟俩折腾一下午,不只是锦荣的小屋子,就连堂屋跟外头院子,都好生捯饬了一番。
完事后,锦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望着自己小房间两眼放光道:“姐,以前只觉得这屋子又脏又乱,如今经你这么一布置,觉得温馨多了。瞧,还有一条长长的,也方便。”
齐锦绣换了盆水来又擦桌子,听弟弟这样说,她笑道:“回头等姐手头宽裕了,给你换个更大的,到时候,你把书都搁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