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昏迷了一个日夜,顾晓醒来后就知道自己捡到宝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叫傅容旸,十七岁,是个心智不全的傻子,全家死光光,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但如今哥哥为了救他死在了山贼的刀下,就是初醒时压在他身上的那具尸体,叫傅容昭。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因为,傅容昭和傅容旸兄弟俩的真实身份可不一般。
古族,傅家的后裔!
这个世界上,有资格被称为古族的家族,屈指可数。他们是仙族与人族的混血,天生修仙的苗子。
只可惜,自从天梯被斩断,古族中人传承先祖的血脉越发难以复苏,及至今日,族灭者不知几何。这傅家早不复当初的辉煌,仅剩下傅容昭与傅容旸。若非傅容昭身死,鲜血渗入傅容旸的身体之中,他的血脉也不会因血亲之血灌顶而苏醒,最终便宜了顾晓。
傅容旸那只能称得上中下的修仙资质,被血脉硬生生提到了上等——水系天灵根兼天水之体。兼之这张脸生得极为出色,顾晓变成男人的郁气也自然烟消云散。
即使是水系天灵根,他在将传承记忆融会贯通后发现,那并不是傅家血脉的极致。
可单这一点天赋,就让傅容旸仙途一片坦荡,不过八百年就晋入化神期,气运极盛,无论怎样的险境总是能化险为夷,得贵人相助。
只恨,他识人不清,没有听师父的话,猪油蒙了心,被那个畜生骗了百年,最后更是为他所陷害而陨落。
好在,苍天有眼,让他回到了一千年前,他穿越之初。
这一世,他定然不会辜负师父对他的一片情意!而那些欠了他的,害了他的人,他绝对要百倍、万倍地讨回来!
思及此,傅容旸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狠辣,他看向傅容昭,缓缓道:“大哥,时候到了!”
午时三刻,阳气最盛之时,傅容旸扬手就是一道符咒。
明黄色的符咒上,是鲜血绘制而成的图案。甫一挥出,那些血字猛然外凸,竟露出婴孩的轮廓。只是比起那些天真可爱的稚儿,幼童一脸狰狞,满脸鲜血,一口利齿。
傅容昭略一打量,竟有七七四十九之数。
符咒掷出,傅容旸的脸陡然变得惨白,但他双目却错也不错地盯着傅容昭。
重活一世,打定主意要活得逍遥,道修手段如何,魔修手段又如何!他可时刻不敢忘却,那害了他性命的道侣,就是道宗晋江宫的少主!
傅容昭皱眉,这都什么鬼东西!但心中却不敢懈怠,脚下疾行几步,抬剑就斩。
“唔?”莫雨挑眉,这人倒有些意思。这些日子研究阵法,莫雨能够看出,困住傅容昭的阵法可谓是杀机重重,稍有不慎就会横死当场。而此人明显就是凡间普通的武者,连先天都不是,却能够找出阵法的生路来。若是外面无人咄咄相逼,不知他能不能想出法子破阵。
莫雨能够看出来的,傅容旸这个布阵这人自然也能够看出来。
他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明明长着同一张脸,明明都是傅家的血脉,明明他已经是炼气修士而这个人什么都不是,偏偏在他面前,他总是觉得低人一等?!
心头怒起,即使傅容昭试图斩落符咒却被其上的怨气反震,虎口迸裂,铁剑脱手,傅容旸心中仍是不畅快。
待得符咒落入阵法的四十九阵眼时,傅容旸猛地咬破舌尖,张口一道血雾喷出,直直打在了阵法上。
密林之中,陡然响起了鬼哭之声,连正午的阳光都黯淡了不少。
嵌入阵法中的符咒上,黑雾涌出,迅速凝成一个个不满周岁的孩子,男女皆有,双目通红,满口利齿森然,鬼啸连连,猛地扑入阵法中的傅容昭。
穆玄英脸色大变,小小的身体止不住颤抖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怒之色,颤声道:“这、这些都是不满周岁孩子的魂魄?!”
他是听说过魔道幽冥渊最喜将凡人的魂魄抽出来炼制法宝,已觉得惨绝人寰,可眼下那个少年的手法竟更加残酷,竟拿着孩子的魂魄做到那等肮脏事!
莫雨的脸色发白,不是惊惧,而是怒到了极致。他比穆玄英的修为高深,自然能够看出,这些孩子不仅是不满周岁,更是被生生虐杀至死,婴灵怨气难消,故而凶戾异常。
别看主持阵法的人仅是个炼气期的,但这阵法足以坑死金丹期的高手。
更何况傅容昭这个普通凡人!
失了武器,傅容昭只能在阵法中躲闪,但即使避过了阵法中的杀招,但这些鬼婴冤魂他却避得了一个避不开全部。很快,他的身上就被那些鬼婴抓了个正着,手臂脸颊处被鬼婴挠出一道道血痕。更有鬼婴一口咬住了他的肩膀,大口噬血。
傅容旸脸色一变,显得怒气冲冲,又是一口血喷出,那些鬼婴才老实下来,仅是束缚住傅容昭,但眼中的贪婪之色并未褪去。
作者有话要说: 穆玄英:反目成仇的兄弟,好虐QAQ莫雨:……
第9章
傅容旸的脸色白得几乎透明,他看了一眼傅容昭鲜血淋漓的颈侧,眼中满是可惜,但嘴角却是上挑。他从怀里掏出个瓶子,瓶塞取下,一股刺鼻的腥气传来。他手握法诀,口中道:“大哥,先便宜你好了。”
这是他能够找到的污秽之血,虽及不上魔界血池,但也是天下至秽之物,能够污染灵气。
想要唤醒古族血脉,血亲之血灌顶是其一,以天下清灵之物伐经洗髓是其二,而其三,则是最鲜为人知也是最凶险的法子,便是以天下至秽之物污染其血脉。
仙族血脉霸道至极,一旦被污染则会引起血脉反扑,算是强行激活血脉,但其间痛楚远胜其他两种,鲜少能够活着撑下去。
反正傅容旸传承的记忆中,傅家无一人撑过去。
但无所谓,人死了不要紧,血脉能够激活几分也无所谓,只要血留给他就行。
十八岁最佳时期,复苏的血脉,血亲之血,他能够比上一世得到更多更好。
傅容昭一阵头晕目眩,体内窜起的寒意令他牙齿打颤,应该说不愧是不知哪里借尸还魂的恶鬼吗,这手段还真是……
傅容昭忽然愣住。
他怔怔地看着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张开的小嘴里满是利齿,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将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小坑的小女孩,有些艰难地道:“小宝……”
那个小女孩没有理会傅容昭,只专注地盯着他的胳膊,似乎在琢磨在哪里下口为好,系着红绳的头发一晃一晃。
傅容昭看向一脸贪婪渴望的傅容旸,一字一句,涩声道:“这是……张婶子家的小宝。你,是最近城中,专拐小孩子的那个……”
他说不下去了,只觉眼睛酸涩得厉害。
小宝是张婶子家新得的闺女,还一岁半,小小年纪却惹人喜爱。傅容昭瞧着她眉眼有几分像……所以,总是对她有几分疼爱。他性子温和,一向和小孩子相处得来,故而小宝跟他关系最好,每日“昭哥哥”叫个不停,连自家的兄长都要排在傅容昭之后。
三个月前,小宝失踪,他城里城外找了个遍也没找到孩子,他心疼不比孩子的父母少半分,到最后,反而是张婶子含泪劝他放弃。
傅容昭万万没有想到,小宝竟然已经死了,还被用作这种……用途。
他心中怒极,颈侧的鲜血流淌得更加畅快了,眼前一阵发黑。
“大哥不笨么。”傅容旸下颌微抬,笑容得意猖狂,道:“能对本座有所用处,这些小东西倒是死得其所。大哥勿急,看在你我兄弟的份上,小弟一定留下你的魂魄。”说着,手握法诀,就要将那瓶鲜血扬在傅容昭的身上。
就在傅容旸志得意满,连体内的虚弱都被忽略不计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道:“死得其所?呵……”
傅容旸心中一惊,什么人?!
还没等他回头,扬出的鲜血直接被卷回,狠狠地浇在了他的脸上。
“啊啊啊啊——!!”天下至秽之物能够污染灵气,对于正道修士不亚于至毒之物。甫一沾到皮肤上,傅容旸便觉得疼痛难忍。他捂着脸,再无刚才的耀武扬威,尖叫出声。
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掌心下皮肉被这些血慢慢腐蚀,想到自己的脸会变作何等可怖模样,心中的恐惧甚至压下了肉体的疼痛。
傅容旸自顾不暇,哪里顾得上自己控制下的那些鬼婴。下一刻,鬼婴眼中凶戾毕现,又想对傅容昭下口。然而,一股慑人的剑意爆发,鬼婴尖叫一声,抛下傅容昭纷纷遁逃,但转头看到捂着脸尖叫的傅容旸,小小的鬼脸上顿时露出仇恨之色,锐啸一声,扑到了傅容旸身上,张开血口狠狠地咬住傅容旸的胳膊。
傅容旸心中又怒又怕,这些鬼婴又开始反噬,他眼珠子都红了,脸也不捂了,抬手又是一沓子五雷符,若是莫雨出手挡下,这些鬼婴就要在雷霆之下魂飞魄散。
莫雨也不废话,抬手就是一个绿皮葫芦,口一开,鬼婴瞬息之间就被收入了葫芦里。
这个绿皮葫芦别看瞧着跟街边地摊上摆着的没什么两样,但有个响亮的名字——“养魂葫芦”。
养魂葫芦,上品宝器,有养魂之效,但凡魂魄受损、元婴虚弱,有此物涵养,事半功倍。
抬手又是两道剑气,那个阵法固然不是凡品,可谁叫布阵的人太弱,与其费劲儿找阵眼,不如来个一力降十会。
莫雨身后,穆玄英迈着小短腿跑过去,扶住傅容昭,将救命的丹药往他嘴里塞。
傅容旸气得身体发抖,大半张脸被至秽之血腐蚀得面目全非,再无方才的秀美。他瞪向莫雨的目光不掩阴毒恨意,厉声道:“你可知本座何人?!”竟敢坏他的大事!
莫雨神情淡淡,看向他的目光冰冷犹如死物,淡淡道:“死人罢了。”说着,抬手就是一剑,剑气破空,隐有龙吟之声。
傅容旸的脸色变了,他急忙躲过那道剑气,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尖叫着道:“住手住手!本座乃是魔道至尊的弟子,你敢对我动手,就是对整个魔道宣战!!”
魔道至尊的弟子?刚才不还说自己是晋江宫的衍道长老,怎么才一会儿就变了?
莫雨面无表情地想到,那魔道至尊的眼睛究竟是多瞎才将你收到门下!编谎话起码编个差不多的啊。
傅容旸强忍着体内翻涌着的疼痛,厉声道:“今日之事,若你能够将身后之人斩杀,本座就既往不咎,如何?”
莫雨沉默地看着傅容旸,他的沉默被傅容旸当做心动。
他瞧着莫雨,元婴期剑修,又生得如此俊美,连上一世他那道侣,晋江宫的少宫主也及不上,也就他师父能够与之相较,只是这身修为远远不及他师父。
可惜了,这一世他只想好好地陪着师父。
强压下的疼痛马上就要突破药物的禁锢,想要缓解一二,唯有拿傅容昭的鲜血灌顶。他死死攥住拳,心急如焚,刚想再说些什么,只见到对面那个剑修抬手就是一剑。
比起方才漫不经心的一剑,这一剑剑意森冷,转眼就到近前,即使傅容旸竭力躲闪,仍是被剑气在狠狠地贯穿了他的胸口。
血如泉涌。
傅容旸“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眼中是神光黯淡,摇摇欲坠。
“你?!!”傅容旸惊怒交集,却见到眼前那个白衣剑修冷冷地勾了勾嘴角,漠然道:“人蠢没药医,还是死吧。”
毕竟上辈子修到了化神期,即使这辈子的资质远不及上一世,异常惜命的傅容旸还是给自己准备了不少逃命的底牌。在发现自己奈何不得莫雨,也没法子弄死便宜兄长时,他心中异常懊悔,早知道就在一年前就杀了傅容昭!
只可惜后悔无用,拼着再挨了莫雨一道剑气,傅容旸逃走了。
炼气期修为,能够再元婴期剑修手中逃脱,傅容旸也算得上个人物。
或许,他口中的魔道至尊弟子并非信口雌黄也说不定。毕竟,那几剑他并没有留手,但他还是逃脱了。
若是莫雨立时去追,傅容旸自然逃不了。但留穆玄英一个人在这里,莫雨却是如何也放不下心来。
无妨,下次见了直接砍了。
莫雨收回目光,转身,下一刻脸就黑了。
方才那个傅容昭正在盘膝打坐,回复内力。而他家毛毛则踮着脚,将带出来的灵药碾成粉末往他脖子上倒。他家毛毛本就年纪小,个子矮,外袍上沾满了鲜血,原本像是善财童子般好看的娃娃此时却是那么狼狈,莫雨怎能不脸黑。
穆玄英的性子和善,为人更是富有同情心,从来爱为别人考虑。如今他亲眼目睹世上最惨没有之一的事情,设身处地,若他家雨哥被人借尸还魂夺舍了,他指不定会如何崩溃呢。
太可恨了!
一面给傅容昭抹药,穆玄英一面愤愤地想道。
抹完药,穆玄英就想找绷带将伤处缠好。刚翻自己的储物袋,他的身子就是一轻。
“等等,雨哥。”穆玄英蹬着腿,“还没有包扎伤口呢。”
莫雨微微眯起了眼睛,虽然看着傅容昭的目光有些不善,但口中却淡淡道:“等等。他是被鬼物伤到,阴气入体,若是不拔除阴气,再多的药也医不好他。”
说着,猛一甩袖,一道灵气直接打入正在调息的傅容昭体内。
傅容昭霍然睁开眼睛,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低头看了一眼褪去黑色指印的手臂,傅容昭揉着闷痛的胸口,苦笑道:“多谢阁下相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