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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诠抬起手,压了压看上去就要炸锅的气氛,“诸位,我们一个个说,事情都坏到了这一步了,大家总是要拿出一个法子来的。你们心里头急,宋某当然也是着急的,这是茶改遇到的第一件大事,这圣上心里头也是挂记着各位的生计,断是不能让大庆的茶之一道的口碑坏了。我们心里头要有一本帐,其他的东西如果有了缺陷,那我们改。炒茶的功夫不到位,就集思广益改进它,茶叶的品种与口感别人想要更加好的,我们就精心发掘栽种更好的茶树。但是唯有一样东西是不能坏的,就是口碑,要知道这经商与做官没有什么区别,一行一官的品质是根本,要是根子上烂了,这个行当就没有救了。”
    大家听了宋诠的话,也是慢慢静了声音,宋大人的意思只要不笨都是懂的,那就是价格绝对不能降低。这件毒案只不过是极其个别的列子,而绝对不代表大庆的茶道,所以我们的东西是绝对好的,不买是你们的损失。只是,话虽如此,这次的损失已经是不小了。
    薛蟠在茶商来此之前,已经把这会的帐给算清了,要说损失最大的一定是杭州的茗香坊,他们的东西除了有毒的那一车外,为了验证其他的没有问题,都是拆了开来,一一进行了冲泡检验的,这里头的损失一经过半了。然而,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的粥,茗香坊的东西显而易见地连累了整个江南的茶区,他们的货物凡是发往了福建的那批,都是停运了下来,被各自抽检了。这有没有事情的,虽然有了一个还算好的结果,但是行情是真的被破坏掉了,这个时候可别指望洋人和你说什么守望相助,他们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要说硬气一点,大不了我不卖给你呗,这个还真的有人做了,但是就大庆国内而言,东南这块地方本就有了够量的茶叶了。在薛蟠看来,大庆和后世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其实不是求着国外的人做生意的,从茶叶一事上就能够看出来。因为最好的茶是运到了皇城与官宅里头,而接下来的是给了大庆自己的百姓,要到了第三等才是给了国外人做买卖。比起后来,给别人都是上等货,自己只能吃着不知何物的日子,可是硬气了不知多少了。
    单单就是这一点,也是看出了大庆在这个时代超脱的心态,他们其实不求外国人什么,也就是多那两个银子而已。
    不过,这也就是问题了,这批茶要是不卖到海外,留在了大庆,就是陈茶了,到了那时价格更是不高了,明年的新茶一出,真的喝这个价位茶的人,会要它们么,这不就是让茶商亏大了吗。
    这还不算,因为这是皇上茶改以来的第一间大事,茶商的失误,难保不被算在圣上的身上,谁又敢去触怒龙鳞呢。
    他们面对洋人的时候,不想失去了大庆人的风骨,但是也不想成了官场中的牺牲品。
    49第四十九章
    宋诠其实心里头也还没有一个准备,这真的是事出突然,要说大庆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了这样的案子,可能还不是大庆而是整个九州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前朝的时候虽然也和洋毛子做生意,但是规模远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而且那个时候,时不时有倭寇来侵扰海边,有时隔三差五的还要海禁一下。所以,可以说就是为了扩大海外贸易而生的茶改正是撞倒了这个风口浪尖上面。
    在福建的宋诠几人还是只要关心,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圆了过去,然而在紫禁城的朝堂之上,已经有人跳出来说了不要再与洋人们做生意,看吧就是弄出了这个通商的事情,才有了这么一档子事情,这次倒不是与民争利了,而是没有气度的和蛮夷斤斤计较,这不是没事情给自己找事情做吗。可以说这个论点不是没有人支持的,特别是没有利益掺和在里面的寒门出生的官员们,对于他们而言没有那样一个庞大的家族,也就没有了和江南富商们的这些见不得人的牵绊。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京城就是离着福建再远,这样想要海禁的风声还是传来过来,最先知道的就是商人们。“宋大人,您说的话我们心里头都懂,只是现在朝廷到底是个什么说法啊,您可能给一个准信,这几天还在雪上加霜的疯传着,可能以后不同洋人做生意了,这样我们的损失可是真的补救不会来了。”
    “是啊,宋大人,这次的事情要我们咬断牙齿和血吞下去,我们也就是认命了,以后还能羊毛出在羊身上的赚回来,要是真的海禁了……”那个掌柜就是心里头再急躁也是不敢真的在宋诠的面前抱官府的。
    眼见着大家陷入了一阵低迷的气氛里面,宋诠给郇昰打了个眼色,这还是皇子出面比他更有威信一些,毕竟郇昰更是代表着皇上的意思,而当今圣上大家都是知道的,少年登基什么根基也没有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向谁妥协过。“宋某知道我的话,你们可能觉得不够作保,那么三皇子的话,总是能给你们一个定心丸了吧。”
    在场的都是没有想到三皇子会出现在这里,当下开始纷纷探头张望,这三皇子到底是长了个什么样子啊,龙子龙孙他们还没有机会面见过,这要是不成,起码回去之后,能和家里头说一声,他们可是见过皇子的人了。宋诠的这招祸水东引,不,或者用他山之玉更加贴切一点,更加有效果。
    就在四顾张望之间,大家朝着前面看了过去,那个角落里头坐着两个人,心中猜测着年纪大一点的莫不是就是三皇子。就看到了郇昰站起来,走到了宋诠的边上,掷地有声地说了一句话,就让众人心又着地了,“大家只要知道一件事情,父皇绝不会朝令夕改,这几十年了,难道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吗。”
    “没有”“没有”下面的都是纷纷摇头,这个道理能猜得到,这不就是害怕万一出个变故么。但是要说怀疑当今的圣上,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那可是在少年的时候,就平了南边的乱局,后来攻打过草原的人,不提肃清了朝中几个顽固的党派的事情。这么难的事情也过去了,区区一个茶改还能出问题。
    这倒是盲从的一种了,需知以前的那种种,让薛蟠来说是国内矛盾,而现在他们正是在开始接触了大庆与外部世界的矛盾。然而,郇昰却是知道其中已经暗部地关键之处,现在这些茶商还懵懂无知,保不齐以后会做出什么有损国体的事情来。
    郇昰接着说道,“各位掌柜的,在福建广粤之地久了,接触的夷人多了,做事的方式不免受到了影响,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学习了他们身上的长处,也是为了对付他们。我听过一句话叫做‘师夷长技以制夷’,你们在商贸上头的行事作风贴近着西洋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但是!各位请一定要记住,你们是大庆人,生是如此,死亦如此,子子孙孙永远打着大庆的印记,哪怕有朝一日出洋海外,你们在他人的眼中的一举一动都是代表的是大庆。因此,切记不要丢了大庆的风骨。”
    这件事情原是薛蟠在通信里头向着郇昰讲起的,在大庆越来越多的人与洋人接触了起来,特别是沿海地区,在这个时代没有人会用低人一等的心态去面对洋人,反而他们骨子里面都是天朝上国的情怀。只是,接触的久了,难免不被异域的风俗习惯所影响,特别又是商人,不能说他们逐利而生,但是他们比文人更容易向一些东西妥协。一年两年间是看不出来的,但是一代两代人呢?谁也不敢保证,特别是眼前出了这样的问题,其实已经不再单单是一场毒案,而是延伸到了大庆茶商与海外商贩的一场较量,虽然这样的较量不是明面上的,也能说不是大庆的本意,但是仍然被洋人借着这件事情给挑了起来。
    “首先,你们要知道茶叶的品质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其次,让利的事情只是因为我们这头耽误了一些时间,但是相对于他们把茶叶运回自己国家的时间,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不会耗不起,要知道从这里回到荷兰与英吉利的时间可是要长达半年之久的。为了弥补他们在时间上的损失,你们心里斟酌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半年与半个月的时间差别,相信大家还是明白的吧。”
    “三皇子,这个从我们大庆到欧罗巴要那么久的时间啊,这些洋人大老远的来一趟,还真是费尽力气啊。”一个掌柜倒是第一次听说了西洋人来这里要用的时间,以前都是想着东瀛那头过来用不了太久,大概在海上一个月,没有想到西洋人要这么久。
    郇昰说出这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完全相信了薛蟠的所言之物,这个世间不会有人比薛蟠更加了解这个时候的英国海军配备,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大庆的人以为弹丸之地的西洋小国们,已经在海上有了自己的话语权。
    在薛蟠的描述中,在一百多年之前,英吉利人已经刊发了《论海上霸权》一书,其中有了五条路径,可以从西洋到大庆的海岸。让英吉利人心里不高兴的事情是,取道好望角的那条是葡萄牙人专有的航道,取道麦哲伦海峡的那条是西班牙人专有的通道,接下去就是通过新世界的西北航道,要在欧亚大陆上与沙俄正面碰撞的东北航道,或者气候极度恶劣的北极航道。
    已有的航道被周边的国家所把握住了,他们除了遵守既定的章程之外,只有不断地加强自身的武力值,让别人的东西,最终能够掌控在了自己的手里。郇昰要说全部相信薛蟠说的也是不见然,但是当他慢慢接触了海上贸易的巨大利益之后,这其中的真金白银让他惊心,他并不迂腐,会以为礼仪教化能够规制住一个西洋人的本性,他们如今愿意冒着千里迢迢到大庆做着买卖,说明这里的利益足够的大,至于是不是大到他们要采取武力,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郇昰在踏上了福建的时候,才会是身临其境的明白了什么是与洋通商的繁华,还有在这背后隐藏的暗影,大庆已经不再能像以前的历朝历代那样,因为地广物博、百姓安居而安枕无忧了,来自于海上的力量正在无意中伸出了它的触角,也许他们就是一艘看上去庞大的船,因为庞大而让人心中畏惧,但是一旦有一丝的漏洞,就会全船漏水,轰然沉默在茫茫大洋之上,过往的船只不但不会救你,更会因为你船上的宝物,而赶尽杀绝。
    “西洋人就是有那个毅力,所以你们也该知道,在你们看来他们来的越是不容易,这生意就是一定要做成的,不然他们就白费力气了,其实两相比较做得不偿失的不是你们,而是远道而来的西洋人,所以,你们要做的就是稳住。”郇昰没有把更加危险的猜测,告诉这些商人们,而是说出了当下的情况。“所以,诸位眼下还是要按照既定的章程来,你们不要自乱脚跟就好了。”
    这下面的几十户茶商听着郇昰的解惑也就安心了,这么看来西洋人一定比他们着急才对,这事情就可以换个方向把握了。“三皇子的话,我是听懂了,就是还是不甘心啊,要是能有个比江南茶叶更好的东西出现,狠狠打消他们对于大庆茶道的质疑就好了。”
    这位掌柜的话,明显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大家都是纷纷响应着。
    “对啊,其实这次的事情,还是大庆南边的茶源不够多闹得,要是在有多一个品种的茶就好了。从以前宋朝的团茶,到前朝开始有的炒茶,大庆会不会有个自己的茶呢?要是我们这块出的就更好了。”
    就在大家交头接耳的是后续,郇昰却是望了薛蟠一眼,见面他点点头,便幽幽地说,“其实也不是没有,不知大家可是尝过安溪出产的茶叶没有,对了它不是我们说的绿茶,而是别称乌龙,其中以铁观音为尊。”
    掌柜们茫然地你看我我看你,这还是真的没有听说过啊。有个胆子大的直接问了,“三皇子,难道这是我们出的一种新茶?”
    郇昰慎重地点点头,他也是昨天才尝到了这种,不同以往制茶方式的茶叶,却是汤色亮澄,但是这连父皇那里也只是八百里加急送去了,还没有消息回来。可以说今天说出这话来,是全然相信薛蟠的判断了。这种不同以往的茶,将与江南之地的绿茶平分秋色。
    薛蟠也是清楚,郇昰等于把在皇上面前的信用压在了他的判断之上,这样的信任要说是自己心中无感断是万万不能的。
    50第五十章
    就在福建各处因为这场茶改毒案闹得人心惶惶的时候,南边的文人们都受到了风声,几日后在澄园将要进行一场由宋诠牵头的诗会。宋诠的名声那是当世皆知的,他当年可是连夺魁首,成为了人们大庆建朝以来的第一位连夺三元的状元郎,而后来开创了青桐派的文风,以其叙事为奇而著称。这些年虽有一段时间丁忧归乡,但是其他的时间都是在担任着朝中的要职。
    故而,以宋诠的名义而将要进行的这场茶会吸引了很多文士的目光,他们也是没有心情去顾忌福建这个时候的茶案到底走到了哪一步,纷纷动身都去了在福州内的澄园,打算以诗会友,都说文人好名,他们何尝不是抱着可以雁过留声的想法,要在宋诠面前露一下脸了。
    眼见明日就是茶会了,今夜的澄园却是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小厮们都是各个提起了精神,他们在当归几人的安排下做着最后的核查与准备,确定着明日要用到的食材、器具。没错这个澄园就是薛蟠名下的一处园林,平时在这之前倒是没有怎么来过,只是薛蟠想着他也许会在南边呆着一段时间,也就派人先过来打理过,没有想到他进来办的第一场大宴会是聚集了南边才俊们的茶会。
    等着薛蟠听完了当归他们的汇报后,已经确定了所有应该摆放的物件,都在了应该的位置,那些负责安全的侍卫们也都各司其职了,只要静待明日的到来就行了。薛蟠回了自己的院落里头,进门的时候,看到了郇昰一个人坐在那里,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在不明亮的火光里,这样的沉默气氛也许是因为一种心里的不确定。
    “楸枰回来了啊。”郇昰听见了开门声,看着薛蟠走进来,他脸上不自查的疲倦让郇昰心中一紧,想要站起来,却被薛蟠先一步落在在了身边的椅子上。“可是累了,为了这场茶会,你可是有三天没有好好合过眼了,看看连着眼下的青色也是有了。”
    薛蟠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开始的时候倒是没有觉得,被郇昰这么关切地看着,倒也是忽然有了一丝疲惫感,“先头倒是没有能察觉到,不过这场茶会事关重大,可是不能轻慢的。”
    郇昰自然地摸了摸薛蟠的脑袋,怜惜地说了,“其实没有这个必要的,我们不这么赌也可以的。就这样把乌龙茶的事情给推出来,也是有点冒险了,当年从团茶到炒茶也是过了很久的变化。虽说这个新茶的味道着实不错,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人顽固的不愿意接受。”
    这场茶会当然不是没事找事办的,而是在郇昰向着那些茶商说出了有了一种与传统的绿茶的制作方法完全不同的茶叶之后,在场的都是十分吃惊,他们虽然不敢怀疑郇昰说话的真实性,但是在没有看到这种茶叶的巨大前景之前,是不会贸然的相信这种叫做乌龙茶的茶叶可以与绿茶一较高下。虽然茶名之中带着一个‘龙’字,但是谁要不能保证这种东西真的会一遇风云就化龙般的成为珍品。所以,大家虽说是有点心动,但是更多是观望。
    “五哥,这世间上的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沿着后来人的路子虽然少了很多的风险,但是效果也就是差了很多了。福建的茶毒一案,本就是一个契机,圣上也是希望可以让洋人看看我们大庆朝真正的实力。不是没有了江南的绿茶就不行了,没有了绿茶,我们还能有新茶。大庆的底蕴是他们永远比不上的。”
    郇昰深深地看着薛蟠,他的意思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乌龙茶一事的推出,也许薛蟠早有准备,但是本来不是要在这样一个风口浪尖上的时候,把这个新茶推到人前。世间没有蠢人,这样做无疑是伤到了江南的利益集团,却也是实际上的帮助到了闽浙两地平衡的发展。所以,自己选择了站在薛蟠的一边,冒着被猜忌也好,或者新茶失败的风险,在这个不是时候的当口,八百里加急禀告了父皇这件事情,并且为此全权担保,这里面只要是赌赢了,那么会是两人的大功一件。要是输了,不谈也罢。
    “好了,五哥明日还要面对那些文客,你也别再皱眉了,早点睡吧。”说着薛蟠差点就想伸手帮郇昰抚平了他眉间的皱痕,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行为。也是郇昰这些时间,毫不犹豫的用着实际行动来证明的他能给与的信任,让自己的心发生了变化,不过在等等,起码过了明天再说。
    “好,你也是,早点休息吧。”郇昰笑了笑,看着薛蟠进了房内,才去了自己的那间。
    *****
    第二日,午时将近的时候,澄园门口就是一片车水马龙的场景,或是风流倜傥,或是文质彬彬,来人之间相互认识的多,都是各自问候了起来。
    “听说这次宋大人在这样百忙的当口举办这样一个茶会,就是为了集思广益,让我等出出主意,怎么应对福广两地遇到的茶改一事呢,周兄你一直在南边可是有听到什么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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