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劭正要就近找个地方坐下,就被张易拉了下。张易往后面走去,南劭一愣,还是跟了上去。然后他注意到后来的人,也全都是往后面走,在前面留下了三排的空座位。直到看到最后回来的十几个壮汉时,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无论什么样的阶层,都会有强弱之分,很明显,这一队人哪怕没有异能,在普通人中也称得上是强者,所以众人会纷纷避让。
那些大汉如同车上的其他人一样,身上破破烂烂的,沾满了血污泥土,面色疲惫,只是精神面要稍好一些,看上去没那么绝望萎靡。他们目不斜视地各自找了位置坐下,只有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胖子小眼睛滴溜溜在车上扫了一圈,在看到张易时瞬间浮起谄媚的笑,走了过来。
不得不说,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挺着一身肥膘,也算是惹人注目了。但只有张易知道,这人比五年前瘦了整整两圈。
“哟,张队,你也在哪。”胖子来到张易的座位旁,搓着肥肥的手掌,一副老鼠遇到猫的猥琐表情。
张易点了点头,之前已经纠正过说不用再叫自己张队,但这人总是改不了,他也就懒得再多说。
胖子又哈啦了几句,才回自己的座位。他的同伴回头轻蔑地扫了眼张易,不屑地说:“不过是个废物,你当他还是以前那个刑警大队长啊!你也出息点,别总是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整车的人都能听到。但是张易却没有什么反应。他仅余的血气早在看到母亲腐烂的尸体那一刻便消失殆尽了,现在除了阳阳,他什么都不在乎。
胖子抓了抓短短的头发茬子,嘿嘿地笑,没有反驳,但所有人都知道下回见面他还会继续这样。
胖子姓陈,人称肉塔陈,最胖的时候,他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脚尖,至于他的本名已经没人记得了。在张易入狱前,他是张易的线人,另一个身份则是长市青山区的地头蛇,两人合作了六七年,关系还算不错。
肉塔陈是一个速度变异者,只是因为太胖,跑不上几圈就气喘吁吁了,所以被其他变异者以及异能者看不起,最后只能跟普通人组队。
当然,一个变异者的身份,哪怕再不济,还是为普通人所欢迎的,所以他才能在普通人当中的这个最强组合里面占上一席之地,只是不如其他异能者变异者那样受尊敬罢了。
那人见张易不搭理,也觉得无趣,加上打了一天丧尸,精神体力高度消耗,确实很疲惫,也就住口了。
车上男女老少都有,最多的还是青壮年男人,想要活下去,并且活得有尊严,不管你是什么人,都得拿命去拼。除了同队的人,彼此之间冷漠而戒备。没有异能者。异能者有能力弄到车和汽油,大都是自己组队开车去猎尸和搜寻物资。
等另一辆车到达,几个护车的异能者走上来,车终于开动了。路上剿杀了两波小规模闻声前来的丧尸,以及零散丧尸无数,在太阳落山之前到达了小镇。
南劭的伤口在熬过病毒感染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愈合,所以在交了三个尸晶,又被全身检查过一遍之后,他很顺利地跟着张易进了镇。
望阳镇因为地处偏僻,原有人口并不多。全镇十九个村,总人数不超过三万,而在镇内居住和工作的仅有三千余人,剩下的两万多人全分散在各村落。所以镇上除了学校,各种行政机构,卫生院,一家拥有四百来名职工的水泥厂外,可供人居住的房屋并不多。所以当幸存者大量涌入之后,就算异能者变异者也只是有间屋子住而已,要住得好,却是休想,就更别说普通人了。
如今小镇有四万多的幸存者,绝大部分都是自己找材料搭的窝棚。而张易的窝棚就在镇子最外围,紧挨着封锁小镇的土墙。住在这里的都是能力最弱的,老人,女人,半大的孩子,懦弱胆小的男人,以及像张易这样带有一些残疾,又或者有家人拖累的人,相当于幸存者营地里的贫民窟了。
虽然没有抱希望,但当南劭看到张易那间由编织袋和塑料薄膜搭起来的简陋窝棚时,还是有些吃惊。末世暴发后,他虽然过了一段很辛苦的日子,但也从来没住过这样破落的地方。
张易招呼了一声,便先钻了进去。南劭微一迟疑,还是跟了上去,不想正看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家伙从窝棚后面钻出来。
真的很脏,小脸花得几乎看不出模样,头发被汗水打湿,乱七八糟地贴在头皮上,穿着不知道是什么卡通图案的短袖T恤和小短裤,露在外面的瘦胳膊小细腿儿也都是黑乎乎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小家伙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过来时,南劭竟会觉得很可爱。
“爸爸。”小家伙弯着腰,用手掌和膝盖撑着爬出来,在被张易抱起来的时候高兴地喊了声。然后偷偷地瞄了眼南劭,又小小声地喊:“叔叔。”喊完,估计觉得不好意思了,又腼腆地缩进张易的怀里。
南劭只觉得自己原以为已经冷硬的心一下子变得又酥又软,脑子里不由浮起南唯被父亲从外面带回来时,第一次喊自己哥哥时的情景,不由自主地应了声。
“坐那吧。”张易指了指垫在地上用来睡觉的硬纸壳,对南劭说。然后才一边抱着阳阳坐下,一边问:“阳阳,饿不饿?”
张睿阳摇了摇头,笑嘻嘻地回答:“不饿,爸爸比昨天早,洞洞里还有饼干。”说着,就要挣开张易去后面的洞里拿自己省下来的饼干和水给张易。
张易忙抓住他扭动的小身体,“不用了,你看爸爸给你带什么回来了。”说着,他拿过拎回来的塑料袋,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掏出,然后递了个苹果给张睿阳。
张睿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叫道:“苹果!”刚喊完,又忙用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南劭正在纳闷他这古怪的反应,就听到小家伙将声音压得低低地,对张易说:“爸爸,会不会被偷我们家东西的坏人听到?”这时才恍然明白,原来是怕被外面的人知道。半年的末世,已经让这样小的孩子懂得了财不外露。
“不怕,爸爸在。吃吧。”张易摸了摸儿子的头,心疼地说。相较于其他孩子,张睿阳在吃食上从来没有提过任何要求,哪怕是最粗硬的杂粮糠饼也能啃得下。这还是因为当初母亲死的那几天,门反锁着,小孩出不去,又没人给他做饭,他在吃掉剩饭,家里存的饼干零食,还有生鸡蛋之后,饿了就一直靠吃生米填肚子。就连张易自己因为那场突如其来的病倒下后,都被小家伙喂过生米。
“爸爸,咬。”张睿阳虽然已经在咽口水了,但还是将苹果先放到了张易嘴边。
“袋子里还有,阳阳自己吃。”张易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只觉得再多的辛苦也值得了。剩下的苹果,除去南劭的那一份,他自然都是要留给小孩的。
“爸爸咬一口。”张睿阳很固执,在他的观念中,好东西是要和自己最喜欢的人分享的。至于是不是还有更多,那就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以内了。
张易无奈,于是就着小孩的手咬下一点苹果皮,“爸爸吃了,阳阳快吃吧。”
张睿阳拿过苹果看了看,确定上面确实有了一块咬痕,这才作罢,但仍拧起了小眉头,一边嘀咕一边往南劭爬过去:“爸爸咬得好小……好小哟……”
“叔叔,你吃。”棚子不大,小家伙只两步就爬到了正沉默地看着他们父子俩互动的南劭旁边,递上了被咬过的苹果。
南劭愣了下,他没想到自己也有份,不由自主地望向张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