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弟弟千霰,年纪尚小,贾珠便令其做自己的亲随,跟随着自己,贾珠倒是分外欣赏千霰朴实纯良的心性。今后若发现有甚适合千霰之事,再行遣了他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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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皆大欢喜二玉出生(一)
? 此番先说贾赦一房,却说大房自李夫人病了之后,病情却是日加沉重,后竟转为沉疴。如此一来于贾赦却是好事,房中再无人能约束了他,加之因贾珠无法娶亲一事贾母惟有催逼自己二子,遂贾赦便也趁此机会又纳了几房侍妾。后来更是成日里宿在内院与侍妾厮混,对府内之事亦不帮衬几分,倒是累得李夫人越发应不暇接,只觉手尾不能相顾。而这贾赦妾中一人竟于那时有了身孕,不久后诞下发现是一女,乃家中第二名女子,正是迎春。贾赦与李氏倒是无可无不可,心下只略为遗憾此子若是儿子怕还更令人满意些。如今二房王夫人已有了身孕,若是再度诞下儿子岂不是较自家更神奇了去?惟有贾母自来是疼宠女孩儿,倒是将迎春养到自己膝下来。
在迎春出生后不久,此番已怀胎十月的王夫人便也如期诞下幼子,又是名男婴,贾母与贾政夫妇俱是欢天喜地,惟大房一家面色阴暗,连前来庆贺帮衬之时俱是强装出笑意。
且说此子甫降生之时便与众不同,口衔五彩晶莹的玉石。家人见状俱是惊为天人,贾政忆起当初贾珠扶乩所占出那诗中有一句“贾府有珠携玉出”,便认定此子定是那玉了,加之又口衔宝玉,遂便以“宝玉”命其名。心下只道是若这幼子亦能如贾珠一般勤勉好学,读书上进,今后两兄弟倘能一并踏上仕途之道,他心里便再无遗憾了。
而另一边,此事于王夫人而言,自是母以子贵。事到如今,她已育有二子一女,较起大房那边惟有的一子与庶出一女,早已是不可同日而语。何况如今李夫人身体大不如前,贾母更命王夫人协助管家|此番她只道是真乃天助她也,若待李夫人一死,大房再行续弦,又如何能及上她原配尊贵?待日后她家珠儿若是能考取功名谋得个一官半职,她便再无需仰仗着大房的鼻息过活。
而对于贾母而言,一府老祖宗自是希欲见到身畔儿孙满堂之景,此番诞下的小子,倒也可弥补一番因了贾珠早年进学而膝下无人作陪的遗憾了。由此宝玉甫一降生,便在全府一众长辈的宠溺之中成长,如捧凤凰一般娇养,风头竟已压过当初贾珠诞生之时。贾珠见状惟一笑置之,只道是这般也好,到底我等凡人如何能“高”过神仙去?这样众人自是关注宝玉去了,届时你们便将这娶妻生子传宗接代的大任俱交与那宝玉去,省得俱是盯着他,自己反而是乐得自在。
却说煦玉闻说荣府宝二爷诞生,倒是着实羡慕了贾珠一把。念及自家父母多年无出,惟自己独子一人,不若贾珠弟妹俱全,好不其乐融融。而自己所盼望的兄友弟恭那般的美景亦惟能在贾珠身上去寻些慰藉。贾珠于一旁闻罢这话惟有笑着劝道:“放心好了玉哥,你道是姑父姑母不盼着子嗣吗?依我看啊姑父姑母这几年身子尚佳,给你再添多少弟妹都无妨!届时你还怕没处操心吗?”贾珠说这话时内心偷笑:没有弟妹,那今后的黛玉是什么?若他估量的无错,不久后黛玉怕也是要出生了。而若是此番好生将养,说不定连另一个弟弟也能活下去长大。
转眼之间便也到宝玉满周岁之日。因了之前贾珠抓周曾博得众人称道,纷纷大赞其子好志向,而之后便连元春抓周亦是抓了洪崖乐与伊尹镬,在众亲友中传为佳话。此番贾政|在宝玉满周岁之际更是于府中大摆筵席、大宴宾客,为宝玉举行抓周仪式。心下只道是当初贾珠抓周尚能博人一赞,此番宝玉既为其同胞兄弟一脉相承,当应同气连枝,何况出生之时便有奇气,如此抓周亦应有不凡的表现。而一旁贾珠见罢贾政一副踌躇满志之象,心下只是不忍,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若他爹能预先知晓抓周的结果,还会如此大张旗鼓、广而告之吗?
此番贾珠倒也是有心相帮,只道是自家人抓周闹出笑话,又有谁面子上好过了去?遂贾珠待奶娘将宝玉抱来后亲自接了过去,再亲手抱到抓周的大坑之上。而趁着将宝玉放下的一瞬间不动声色地将一旁的胭脂藏在了袖中,随后又打量了一番周遭之人,好在无人目见。惟有煦玉从旁低声问了一句:“捡了何物藏了起来?”贾珠则以一句“不过无甚紧要之物”搪塞了回去。之后抓周开始,此番因没了胭脂这样与宝玉似是本源便相通之物,宝玉对于抓取何物倒很是犹豫了一番。然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所谓“居于绛芸轩中的绛洞花王”,宝玉这爱红的毛病原是天生的,此番没了胭脂,倒还有别样红艳之物。众人屏息静气只待一视这宝二爷会抓取何物,却见他从旁抓取了一缀满红黄宝石的珠钗于手中玩弄,便再不管身侧他物,对诸如贾政精心挑选的一众圣人经典、宝器珍玩等物不屑一顾。
周遭众人还待这衔玉而生的公子哥儿行出何等壮举能令人大开眼界一番,事先连赞美之辞俱是准备了一大车,未想此番这哥儿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了只珠钗,这却令人如何开口夸赞呢?众人遂均沉默不言,不过呵呵干笑两声道句“到底是小孩子家的,喜好珠光宝气、鲜艳精致之物”。而贾政则与一旁铁青着脸,心下只道是抓甚不好却抓那女人家用的,可见今后定是不知长进的酒色之徒。
贾珠见状于己心中长叹一声,默默道句“我亦是尽力了,你偏爱好那女儿家之物,便是将胭脂给藏了你也抓那钗环,为兄有甚办法”。贾珠又随即望了一眼一旁被请来观礼的林家父子,父子二人微微蹙了眉头,连神色均是一模一样。贾珠心下暗道这可不妙,这父子俩的性情这些年来贾珠已算了解,到底带着文人自命不凡的清高习气,眼中揉不得渣滓。而宝玉如今出了这等洋相,且俱落在了这林家父子眼中,却要别人怎生作想?他二人虽不好明言,然心下不快却是定然的。遂贾珠惟于心下默道:宝玉,若你今后不入你林姑父与林哥哥的青眼因而未能娶得妹妹归,可莫怪为兄的不帮你,为兄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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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皆大欢喜二玉出生(二)
? 尽管此番宝玉抓周闹出了笑话,令贾政大失所望、颜面尽失,并由此对幼子心生不满。然却也丝毫无损贾母王夫人对其的溺爱疼宠。到底是百姓爱幼子,在宝玉出生不久之后贾母便命将之挪到自己院里,放在自己眼皮下教养。而虽说贾母疼爱宝玉王夫人自是欢喜,然念起幼子尚小便抱到他处,心中便也多少有些郁郁不乐,致使她对于贾母便也始终心存了些许愤懑。
而宝玉生来自是聪明伶俐,若论些识书记文的本事,贾珠自认为远不及宝玉。由此自宝玉能说话伊始,贾政便欲宝玉能从贾珠学习,希欲其能如贾珠一般读书进学。奈何宝玉天生不喜这走仕途经济之道的男子,对其父是畏惧了十分,如今对其兄亦敬畏了七八分了,早早地生分了去,在贾珠跟前平日里的急智也去了大半。
贾政见状自是大为震怒,然经不住王夫人于一旁温言劝曰:“如今珠儿下场在即,老爷又何必再令珠儿将温书的心分去了别处?我见宝玉与元丫头倒能处到一块儿去,莫不如便令宝玉跟着元丫头认些字,如此珠儿亦能专心备考……”
贾政听罢虽仍不解气,然亦觉此言在理。毕竟贾珠进学取试一事在目下最为紧要,他事皆可暂缓。遂放了贾珠自去温书,又好言勉励了几句。
贾珠心下兀自冷笑:“此番倒被这小鬼嫌弃了呢。”
王夫人遂命人去唤元春前来,可知宝玉生性亲近女儿,见了家姊比之家兄自是清爽怡人,平日里只得一分才智此番也给施展至十分。遂不过三四岁便得元春手引口授了几千字在腹中。加之元春念及王夫人年迈得子,家兄又学业繁忙无暇顾及幼弟,遂只得亲身引教,对宝玉怜爱非常,自不比其他。此番更令宝玉觉得女儿家是更为亲切体贴,倒是助长了宝玉爱在内宅女儿间厮混的脾气。此乃后话,此番按下不表。
却说在荣府宝玉降生后不久,林府亦有一喜,便是发现此番贾敏终于又有了身孕,在煦玉诞下十数年之后。而在此期间,林海房中虽亦有几房姬妾,然却始终一无所出。由此这姗姗来迟的次子可谓林府继煦玉诞生之后最令人欣慰之事了,可稍解林氏夫妇膝下荒凉之感。而此事于煦玉更比别个不同,他于贾珠跟前亦是多次兴高采烈地提起曰“终可以不再羡慕珠儿弟妹双全而自己独子凄凉了”。数月之后,次子降生,是个女儿,林家亦总算成了儿女双全。此女酷肖其母,夫妻俩自是疼宠非常,将之命名为黛玉。
然美中不足之处便是此女天生体弱,有不足之症,|似自诞生起便药不离口。夫妇俩见状俱是忧心如焚,不知如何是好,请医吃药的不知费了多少功夫。后来还是多亏应麟亲自为黛玉诊视了一番,道曰姐儿并非患有甚疑难杂症,不过是先天弱质,因而身体难以抵御气候寒温的变化,换季之时便尤易染病。随后又为黛玉开了一剂调理提升体质的方子令其长期坚持服食,又传授了一些养生的方法。
然应麟亦对林氏夫妇说道:“在下观姐儿面相自有些不寻常之处,此女生来奇异,怕是来历不凡,老爷夫人还望慎重待之。姐儿与哥儿不同之处便在于哥儿生来极不畏外亲,能于外姓亲戚相处融洽,与珠儿更是情投意合。然姐儿却大为不同,若欲此女多福多寿,则需令其少见外姓亲人,更莫要闻其哭声,方为久长之计。”夫妇二人闻言自是牢记心间。
却说荣府闻说林府诞下姐儿,俱依例命人送了贺礼道贺,而其中贾母与二房贾政夫妇自是又与别房不同。因了贾珠如今依附林府进学,与其前途关系甚大,由此贾政夫妇俩俱是不敢怠慢了林家,每每逢年过节送礼庆贺对林家俱是较别人更为丰厚。此番黛玉出生亦是如此。而另一边贾母闻见林府诞下的是女孩儿,又甚肖其母,只令贾母忆起贾敏年幼之时,遂怜爱之心顿起,私下里从自己那处派人又送去不少贺礼不说,更恨不得立即派人将黛玉接到自己跟前住下。不料在她提出此要求之时,却为林氏夫妇以黛玉体弱多病不宜出门为由婉拒了,贾母无法,只得悻悻然将此念头放下了。
而在黛玉出生十数天之后,荣府这边怀胎十月的赵氏亦诞下一女,正是探春。赵氏亦因此从通房丫头提升为了贾政的妾。而此番虽是个姐儿,然到底是庶出,贾母倒也无可无不可,自从王夫人诞下宝玉之后,她对贾政这边的子嗣倒也不甚担忧。而此事自是令王夫人很是郁结愤懑了一番,虽说此番她有子有女,对自己地位无丝毫担心。然庶出之子总归还是威胁,若今后涉及荣府财产之分时,自己这房的哥儿姐儿总归会因之少几分。然这赵氏到底是贾母当初为了贾政子嗣着想而放在贾政房中的,她亦惟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如今她虽生下宝玉,然到底年纪亦不饶人,而赵氏尚且还年轻美貌,贾政自是愿宿在她那处,遂今后怕是不止这一女出生。念及于此,她只将那赵氏视为眼中钉,私下里待赵氏更加刻薄了几分。却是贾珠待探春出生后,知晓贾母平素最喜女儿,便对王夫人劝道:
“如今木已成舟,太太何必再为此气恼?元春今后大抵是无法在家侍奉太太的,是亲生的亦无济于事。而老太太素喜女儿,莫若借此将探妹妹养在老太太那处,太太转嗔为喜,对丫头好些,便当成自己的又如何?如此太太还怕今后探妹妹不偏向太太?能给自己添一份助力又何乐而不为?倘丫头今后嫁人,还不是算在太太名下,和那赵氏又有何干?”
王夫人闻言,细想一番,深以为然,拉着贾珠说道:“不愧是我的珠儿,最是知冷知暖、体贴爹娘之人。如今你进学要紧,莫要再操心内院这些事,为你父亲知晓了又要数落你的不是了,你父亲是最不欲你分心于这等俗事的……”
贾珠自是答应了,既将话说了,他便也无甚可操心的,倘这探春今后养在王夫人这边,未跟了赵姨娘,需忧心之处便会少上许多。至于今后贾环之事,待贾环出生之后再行思量亦不迟。此番则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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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童生试贾珠初下场
? 上回说到二玉出生,虽说此二事为二府众人平添了多少乐事,可谓数不胜数,然于贾珠而言倒也并未有太大影响。只因如今贾珠自己亦是无暇他顾,他下场之期临近,且平日又添了练剑习武、强身健体之事,便也愈加忙碌。话说之前贾珠将打络子一事托付与元春,元春并未花去多少时日便已将络子打好,随后便将挂好络子的剑穗一并交与贾珠。贾珠一见便知这络子是花去了不少心思的,看来元春是深谙此事之重要性,所打络子较他人而言更是简洁大气,贾珠甚是满意,遂次日进学之时便携着前往林府亲手送与则谨。
彼时则谨正于书房之中与应麟一道,待贾珠将剑穗递与座上则谨,道曰“此物虽不甚稀奇贵重,惟是弟子孝敬师父的一点心意,还望师父笑纳”。则谨接过,与应麟一同打量此琼瑶玉连环,俱是赞叹不已,皆夸贾珠有心。贾珠又将此络子乃出自元春之手一事告知与二人,二人则更为欣喜。则谨忙忙地前往静室中取了霄练来,亲手将剑穗悬在了剑首之上,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贾珠见了心下自是暗喜,心道此番自己这礼物选得真是恰到好处。
而因了贾珠与则谨之情本便不薄,且加之贾珠所赠之物又甚合则谨心意,由此则谨在传授贾珠剑术之时便也分外尽心竭力。话说贾珠本并非甚武学奇才,且天生体弱,便如则谨当初所言那般学剑“成不了大器”。然贾珠倒也并未希欲因此成为武林高手,不过希欲能强身健体。而此番亏了则谨精心指导,加之贾珠平素勤加修习之故,倒是将长剑舞得有模有样,自保足矣。此外更是极大地增强了己我体质,再不若从前那般瘦弱乏力、精力不济。而闻说了贾珠练剑,煦玉曾笑称若是此番贾珠文举不中,倒是可以转而尝试一番武举。
另一边,却说千霰本跟随在贾珠身边,早先因贾珠习剑之故,亦曾作为陪练一道练过几回,然后来千霰为则谨发觉了其竟具有不凡的骑射天赋。因千霰幼年家贫,曾于当地豪绅家中放羊,圈羊之时需要扔石块以画定边界赶羊入圈,长此以往千霰对于远程目标便具有过人的眼力与判断力,由此极适骑射。思及于此,应麟有一旧识,官至从三品游击,名严辰者,此番正赋闲在家。经由应麟介绍,贾珠便令千霰跟从严辰之子一道于严府之中演戏,权作严公子的陪练,经过一段时日的学习,千霰果不负众望地成为骑射高手,此乃后话,此番按下不提。
这一年贾珠年满十三岁,正值朝廷科考之年。应麟自谓煦玉与贾珠此番下场已准备万全,今次科考可前往一试。却说在此之前,他兄弟二人应试之事尚且出了不小的波折。珠玉二人打算下场这一年,林海已官至正三品翰林院掌院学士,按例则需经理科考一事。而若是如往年那般任了主考官房,则煦玉与贾珠则因了亲缘之故均需回避,惟待下次开考。所幸在今年年初之时林海又再度擢升至正二品兰台寺大夫,不再经理科考一事,遂珠玉二人得以下场,只待今年六月的院试。
此回院试下场还是贾珠穿越进此世之后第一次参加科考,若说不会紧张绝无可能。直隶省学政常驻通州,遂此番珠玉二人需前往通州考试。出发之前,阖府众人俱是紧张万分,贾母处早早地便与他兄弟二人用完了膳,随后贾母又细细嘱咐了他二人一阵,便放他二人回房歇息。之后二人便又为贾政召唤去了他书房吩咐一番,此番还未待贾政多做吩咐,便闻见家人来报曰宁府敬老爷来访,遂贾政等三人一并迎了出去。
话说贾敬作为宁荣二府现存唯一科考举士之人,此番闻说后辈下场在即,便也专程前来勉励一番。先是称赞珠玉二人的志向,随后又追忆一番自己当初下场的经历,又将场上所需注意事项与他二人讲解了一番,他二人便也留心记下了。如此说了有半个多时辰,贾敬便也告辞了,贾政三人谢过,又一并将他送至荣府门口目送其登车而去。之后贾政亦未多言,便放了珠玉二人回内院早些歇下。而另一边,贾珠明日下场的吃食用品则由王夫人亲自领着冷荷迎荷一并收拾了几遍,反复检视怕有甚遗忘之物。贾珠自己又检视了一遍。吃食之中小吃糕点居多,整整装了两大捧盒。
之后众丫鬟便伺候珠玉二人洗漱,早早打发了他二人睡下。此番躺在榻上,他二人均因兴奋而难以入眠。其中煦玉是因了此番踌躇满志,早早地便于应麟林海跟前取下宏愿曰此番定要夺得前三甲,因而此番只待下场大展身手。躺在贾珠身边便止不住地絮叨:“珠儿,我真盼着此番已是身在考场了……若说这多年以来苦志萤窗、埋头雪案,不过便是为了这一刻能瀛洲夺锦、雁塔题名……”
贾珠闻罢则斜睨着煦玉对曰:“拜托,大少爷你自小金窝银屋中长大,万人伺候着读书,何时体验过所谓‘雪案萤窗’?”
然一旁煦玉则听而不闻,自顾自地说道:“虽说科名不足贵,然古今名人学士却无不始从科名而起,便连祖父、父亲亦是科举出生。据闻当年老爷御街夸官,引来世人无数竞相瞻仰探花郎的风采,真真令人艳羡……由此可知‘必须砍得蟾宫桂,始信人间玉斧长’实为真理……”
“……”
煦玉又道:“珠儿你可知晓,此番我于老爷先生跟前取诺曰明年殿试定夺鼎甲前三,便是欲如当年老爷一般……而明日的童生试不过小试牛刀一番,由此我都要等不及了!”
贾珠闻罢对曰:“玉哥,你真那般有把握?据闻每届院试均有上千人参加,何况这里又是京师所在,你便不怕或许有较你更胜之人与你同届?”
煦玉则道:“有甚可忧惧的?虽有上千人参加,然据闻能完卷之人不过少数。你我二人在此之前早已模拟过多次,便是先生亦赞你我通过院试不在话下,惟不过是名次问题……”
贾珠闻言不答,心知煦玉年轻气盛,向来是啸傲忘形、轻狂绝俗之性,然若他那般才高八斗、胸藏斗宿,区区取试,不在话下,亦当有此轻狂的资本。遂贾珠听罢煦玉之言亦不去驳他,待他一人于一旁意气风发去。而煦玉兀自兴奋了半晌,又不见贾珠搭理,自己顿感无趣,一腔的热忱便也冷了大半,随后便闷闷不乐地径自睡去了。
而此番贾珠见煦玉睡着,便为他拢了拢棉被,然自己却始终无甚睡意。倒并非因了煦玉那般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情,却是因了心下紧张,心思便也始终无法平静。此番躺于榻上,没了煦玉于一旁絮叨,他的脑中竟前所未有地浮现出了许多过去的场景,诸如前世中已经过去了许久的、连细节均记不清楚的参加高考的画面,又如上了大学之后一系列等级考试的经历,甚至包括之后的研究生考试与工作之后的职称考试等等。他本以为自己穿越到此世之后,前世的记忆便也随之消失殆尽,未想原来它们不过是蛰伏在自己灵魂的每个罅隙里,被自己带到了这里,共同构成了自己赖以生存下去的智慧与勇气。而如此这般想来,原来自己前世那并不太长的一生竟也前前后后地经历了如此之多的考试,虽然在如今看来已是隔世,到底自己亦算是身经百战。何况便如煦玉所言那般此番不过是小试一场,旨在取得乡试资格罢了,若此等小考亦无通过的信心,那之后的乡试、会试、殿试便也无甚希望了。念及于此,贾珠便觉此番亦是无甚忧惧恓惶之感了,遂暗自定了一番心神,摒除脑中杂念,侧身搂过一旁睡熟的煦玉的身体沉入了梦境。
次日丑时刚过珠玉二人便为家人从棉被中唤起,彼时二人正裹在同一床衾被之中相拥而眠。二人尚且迷迷糊糊之时便被一干丫鬟围着洗漱毕,之后随意用了些稀粥,便忙往家中各处匆匆请安道别,贾政更亲自对家人吩咐了一番,令他们好生照料珠玉二人前往通州,若有甚事需即刻回府禀告。此番贾珠领了郑文、润笔与千霰一道并煦玉领着吟诗与咏赋。一行人驾了两辆车,珠玉坐一辆,留了郑文与吟诗驾车,剩余之人并二人所携物品则乘坐后一辆车。此番匆匆赶到通州,家人早已赁了寓所,珠玉二人亦是疲惫不堪,遂今日方早早歇下。
次日下场,丑时便需起身洗漱,随后用了早膳之后,便出发前往贡院。此番待他二人出门,依旧是夜幕深沉,漆黑一片,惟有马车之上悬挂的两盏琉璃灯映照出不远见方的一方亮光。贾珠一面忍住浑身上下因寒气侵袭肌肤而引发的哆嗦,心下直埋怨这古代科考实在是不人性,哪有寅时就需到场的啊,那可是凌晨三点欸!然在从窗口流入车厢的冷空气的刺激之中,贾珠亦慢慢地兴奋起来;而一旁的煦玉早已难耐地抓住贾珠之手,贾珠能感觉到从那手上传来的悸动,可知其主早已是迫不及待。
待一行人赶到考场之时,只寅时二刻,此处却已聚满了上千名考生,一眼望去只见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较之贾珠前世里见过的全家人护送学生高考的场面还要壮观。此番珠玉二人一面整理衣食用品放入各自的考篮之中,携带着跟随在众人之后接受搜身检查,其严格程度较现代的考试是远远的过之而无不及,等待了许久之后方才被允其进入。不过那时科考作弊除却代考与夹带,便也无其他办法了,不若现代有科技手段用来作弊。
到了午时封门,随后分发试卷,一日一场,院试共计六场。这六日,贾珠均是于精神劲头饱满充足之时便奋笔疾书,若是体虚困乏之时便停下饮茶食撰。不过据闻科场还能携带水酒入场,贾珠心道那等人便不惧饮酒之后脑子不好使吗?而因了准备充分,贾珠此番倒也并未出现无话可说抑或无文可录之状,整场考试倒也十分顺遂。而这六日贾珠感慨最深之处亦是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曾练剑习武以强身健体,否则这等强度的考试,体虚质弱之人又如何经受得住?只怕最终会被抬出考场。而期间贾珠闲暇之时倒也有几分忧心煦玉,只道是煦玉并未如自己那般有意锻炼,此番不知能否顺利熬到考试结束。最终六场结束,考生悉数被放出栅门,贾珠几近有劫后余生、重获自由之感。而在见到煦玉之后方才发觉自己之前的担心分明便是杞人忧天,煦玉因了胸有成竹、才思敏捷,较他人更快完卷,结果却是一个人完卷之后闲得无聊、乐得自在,何来半分紧迫、压力之感?
出了考场之后远远地便望见驾车来接他二人的郑文等人,正于此翘首以盼。此番煦玉先行回林府,而贾珠则先回贾府,待先向府中亲人报信之后再行前往林府拜见林海贾敏并应麟则谨等。遂他二人两辆车未并行多久便也分道扬镳了。
此番因了不赶时间,一路上贾珠便命郑文慢着些赶车,令自己在回府之前还能闭目养神半晌。如此一路摇摇晃晃地走着,不料在马车将转过一个转角之时,却忽见从对面突然转出一辆马车来。车速极快,这边贾珠的马车避让不及,驾车的郑文亟亟地勒马停下,方才不至于与对方撞个正着。即便如此,马车驶过溅起的泥水亦是甩了驾车的二人一身。
而贾珠这边停下了,不料与他们擦肩而过的马车在经过他们身侧之后也随之停了下来,车中人从车厢内探出半截身子,是个少年,对自家车夫骂了几句。随后又忙不迭地对贾珠这边说道:“是我们这边不好,险些冲撞了对面大爷的车辆,大爷那边无事吧。”
贾珠见那少年态度尚且和逊,生得是面粉唇朱、秀气成彩,亦不愿将事情闹大,遂说道:“无妨无妨,小公子请自便罢。”
那少年又道了声失礼,随后便坐回车内,一路坐车去了。
这边郑文与润笔见那车远了,便暗自低声骂道:“呸,不过是个兔儿,也恁般骄横,还不是仰仗着自家主子撑腰罢了。”
贾珠在车内闻罢遂问道:“兔儿?那少年是名相公?”
郑文答道:“可不是?那人是北静王世子最近新收入府中的,京城最出名的联锦班的小旦,号称联锦班的花王。”
润笔则道:“据闻这花王姓颜名慕梅,字月蔺,号梅官,最擅长的便是《惊梦》、《寻梦》两出戏,号称‘慕梅云袖才舞出,丽娘华裳亦失光’。”
“哦……”贾珠闻言若有所思,原来这京师的名旦不是惟有蒋玉菡啊,亏他当初看原著之时看北静王与忠顺王彼此为了蒋玉菡争夺不休,还以为那蒋玉菡是一多么宝月祥云一般的人物呢。然此念不过在贾珠脑中一转过后便也放下了,待车驶进荣府,贾珠便也下车入府进各处请安,此番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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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珠玉二人戏文雅谑(一)
? 此番回府,贾珠照例先行前往外书房面见一番贾政,简述其考试经历,只道是不知名次好坏,惟知晓之事便是院试定能通过,八月的乡试是能参加的了。贾政闻罢便也放下心来,随后不久便也阖府知晓贾珠首次下场科考顺利,于是各房欢喜,人人自得。这一日待神经松懈下来,贾珠便觉这几日的疲倦如排山倒海一般地袭来,遂便也将各方事务推托了在房中好生休整了一日。待到次日一早醒来,忙地命冷荷、迎荷前来伺候洗漱了,又前往贾政、王夫人房中请了安,到贾母处吃了早饭,便命郑文备车前往林府拜见林家一干人等。
却说此番林家是双喜临门,在黛玉出生一周岁之后,贾敏又有了身孕,阖府上下均是喜气盈腮。贾珠自是知晓此子十有八|九便是林家那养不过三岁的儿子,然此番既然连煦玉都能养大,此子或可亦能长成也犹未可知。届时贾珠大可适时提点林家众人一番,如此煦玉怕再无抱怨家中人丁单薄之事了。
此番前往,贾珠先入书房拜见林海,林海照例先向贾珠说了一通恭贺科场顺遂的客套话,贾珠遂又还礼,曰煦玉此番下场指不定便能搏得头筹。林海闻言嘴上虽自谦几句,然从面上观来这几句话却着实令他开怀。随后彼此又叙了一番寒温,略坐了一阵,贾珠便辞了林海前往内院面见贾敏。此番贾敏正于内室中养胎,待贾珠施了礼,贾敏便和颜悦色地将贾珠拉至身畔,亦将那番恭贺的话说了一遍,她因煦玉科考顺遂心下格外欣悦,遂见了贾珠便也更加亲切。
只听贾敏道:“珠哥儿此番精神可真好,如此早地便过来了,到底身子骨强健些。哪像我家玉哥儿啊,刚才叫起来呢,昨日回来后便累得够呛,一睡睡到现在。”
贾珠闻言赔笑道:“由此看来此番玉哥可谓花了大力气的,届时雁塔题名指日可待!”
贾敏听罢这话止不住喜笑颜开,随后奶娘将黛玉抱了出来,贾珠又趁机逗弄了小姑娘一番。彼时黛玉刚学会说话不久,小姑娘嘴里一阵咿咿呀呀,一见贾珠便手舞足蹈,甚是可爱。又说了几句之后贾敏便放了贾珠离开。
此番贾珠先行前往煦玉房中探望一番,煦玉的大丫鬟雪莲一面为贾珠打起帘子一面向里唤道:“珠大爷来了。”
贾珠进屋,只见此番煦玉草草地披了个外袍,手里拽着卷书,圾着鞋便从里屋转了出来,见贾珠进屋,只直愣愣地盯着贾珠发呆。贾珠见状亦不以为意,随意问句:“大少爷可是方才起身?”说着自顾自地寻了屋内扶手椅坐了。
见煦玉未答,仍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贾珠随即问道:“哥儿这是怎了?这睡了一夜反倒将脑子睡傻了,此番见了珠儿也不认得了?”
一旁雪莲为贾珠端上茶来,听了贾珠的话忙解释道:“少爷是早醒了,只是自个儿躺在榻上看书,也不起身。刚闻见大爷来了,才忙叫人拿衣服来穿上。”
贾珠听罢瞥了一眼煦玉拽在手中的书,随后将手伸出说道:“看的是何书?给我瞧瞧。”心里则暗自道句“我才不信你刚考完一场便忙着温习下一场吧,看的肯定是闲书”。
煦玉闻言总算回过神来,将手中之物递了过去,念及之前自己心中所想,面上略有些许不自在。
贾珠接过一看,原是本《会真记》,心道煦玉这家伙果然在此偷看“闲书”,随手翻了翻,遂打趣道:“我恭俭温良的林生怎样了?看得如此专注,便连身都不想起了,可是在暗自幻想自己那有德言工貌的崔娘了~”
却说昨日煦玉下了考场回府,前往面见应麟之时,应麟又将《二十四史》、《十三经》、《韵学集成》等书交与煦玉令其研读,道曰最终殿试一篇策问考的便是平生所学,如此诸书遍览亦可触类旁通。还笑曰若是珠儿,他倒也不会令其多读,那孩子只为应考,古书集成是最怕涉猎的了,闲书倒是读了不少。而在这一摞书中,便夹带了一本《会真记》,煦玉见了便带回了自己房中,背着大人读得如醉如痴爱不释手,睡前读了醒来后又读。如此读着读着,便为书中男女之情所感,竟渐触动了少年那懵懂的情愫,开始幻想在那夜阑时分,和属于自己的红粉佳人也来个海誓山盟。清晨醒来,正兀自躺于榻上念着那“鸳鸯夜月销金帐,孔雀春风软玉屏”的艳情词曲,却听见丫鬟唤贾珠到来,遂忙忙地起身转出房来。此番只见晨曦的薄光从窗棂中照进投于地面,而贾珠长身而立,站在那束薄光之中。玉容含春、眉心带笑,肤若凝酥、檀口涂丹,恁的那般俊的是庞儿俏的是心,活脱脱是那书中佳人的模样。煦玉见状,顿时便有些痴了,只道是那画中之人怎生步下了凡间?然未想贾珠开口却是打趣自己幻想崔娘,遂灵光一闪,开口冷哼一声,借了戏文反驳道:
“哼,本以为‘情引眉梢,心绪你知道;愁种心苗,情思我猜著’,未想原是‘才子多情’,奈何却是‘佳人薄幸’,可知‘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便令我独自‘睡不著如翻掌,少可有一万声长吁短叹,五千遍倒枕槌床’!”
贾珠闻言,一瞬间只愣在了那处,不知如何应答,随后转念一想,悟出了煦玉言中因被打趣而生的愤懑不悦,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我的林大才子,别泛酸了哈哈哈,佳人我哈哈哈不领情……辜负了林大才子哈哈哈一番心意……我哈哈……我道歉……别一大早的……哈哈就拽文吟诗的哈哈哈……”
煦玉见罢更为不自在,心下自知方才是将贾珠当作了臆想中的红粉青黛,此等心思到底羞于宣之于口,遂只得道句:“珠儿你别笑了,当心笑得腹痛……”
贾珠一面揉着笑痛的腹部一面挣扎着靠近煦玉,将身子都靠在煦玉身上说道:“珠儿我不哈哈哈取笑玉哥了……珠儿我只想说玉哥莫要太得意忘形,若是不慎在姑父先生跟前冒出此等艳词,不乐意的怕便是他们了哈哈~”
煦玉闻言讪讪地记下了。随后贾珠便催促着煦玉穿衣洗漱,待他用过早膳之后二人便一道前往应麟的小院前往拜见请安。此番按下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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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珠玉二人戏文雅谑(二)
? 且说院试过后需待到六月底方才发放科考成绩,而无论是贾珠抑或是煦玉都不甚担心,不过照旧温书,应麟每日间或出些经义、论判、时务策与他们作答。终于在月底之时府院发榜,贾林二府均是遣了家人前去看榜,家人回来后报曰此番煦玉中了头等第一而贾珠则是二等第一,总之是均能参加八月的乡试。此试于贾珠而言不过是资格考试,由此取得如此成绩亦是无可无不可;而煦玉拔得头筹,林府自是阖府庆祝了一番,尚且择了一日在府中大摆筵席,亦邀请贾府老爷太太们前往赴宴,便是连贾母亦是乐颠颠地坐车去了一趟。
而另一边,便在贾珠因准备八月乡试而专心温书之时,荣府内院之中亦悄然发生着变化。彼时大房李夫人已日益病入沉疴,终日只能躺于榻上将养,无法起身,请了多少大夫太医诊视吃药均不见效。后来贾赦还烦请贾珠亲往林府请应麟前来一视,不想应麟前来不过略略把了一脉,惟留下一句“油尽灯枯、命数已尽,已半只脚踏进黄泉,可备后事”便扬长而去。
彼时王家传来消息曰王家次子王子腾刚升迁了京营节度使,正可谓权势滔天、气焰极盛。娘家升迁连带着王夫人长脸,在贾家众媳妇之间竟是无人能及,加之此番李夫人病重,荣府管家之职便也正式全部移至王夫人手中,便连仓库钥匙亦交与王夫人。
而贾赦亦知一旦李氏登腿去了,自己房内无正室,便也意味着自己这房在荣府内院无话语权。又因正室去后男子需守丧一年,一年之内他无法续娶,遂便暗地里打算待李氏去了便将迎春之母扶正,正巧迎春之母乃是贵妾,又有一女,比之贾政房里因诞下探春而由通房丫头升为妾室的赵姨娘的出身强了百倍。未想如意算盘打得倒好,奈何人算不如天算,这迎春之母亦是身子欠佳,在李夫人去后不多久便也撒手人寰。由此贾赦再无他法,惟待一年丧期过后再行商议续娶一事。
而亦因了贾赦房内无正妻,迎春是早随了贾母一道吃住。而贾母见贾赦作为老子却不管贾琏的事,亦不敦促儿子读书,因了二房这边又有个哥哥成器,便令贾琏跟着贾珠一起进学。无奈贾珠此番下场在即,尚且无法分心料理贾琏之事,加之大房从前本为贾玫请了西席,遂便令贾琏先行跟随那一房的西席读书,只道是待自己忙完科考一事之后再行处理贾琏之事。而王夫人则因大房长子夭折而这次子是断不会碍了自己这方长子的利益,指不定今后还能成为自己抑或贾珠的助力,遂亦将贾琏接到自己那处好吃好喝地相待,此举更能讨了贾母的好,可谓一石二鸟。自此贾琏便也渐渐地偏向二房一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