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未曾告知玉哥,不就是怕玉哥知晓了不依吗?此事本系他与迎荷之间的私情,又如何能够宣之于口?”
“……”
“想来吟诗亦是跟随了玉哥这么多年,只不知玉哥是否为他早有安排?”
煦玉则答:“若说安排倒也不曾,他之身契现下亦不在我之手中,怕还在府中管着呢。念及他亦是年纪不大,倒也未曾想过要如何发配他。”
“如此说来,珠儿方才所说之事,玉哥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煦玉闻言沉吟片刻答曰:“此事既是他自己之愿,所看上的又是珠儿你房里的丫头,何况迎荷那丫头我亦是见过的,亦是一勤快伶俐之人,此番珠儿亦是认同,我又有何反对之处?我只有些怨了吟诗未将此事早些告知与我……”
贾珠对曰:“玉哥莫急,这事不早晚都需玉哥首肯的吗?珠儿此番只是想给玉哥你提个醒儿,若想吟诗这事儿能成,玉哥还需将吟诗给放了出府,否则留在府中迟早被配了丫头了。只是如此一来吟诗怕便是无法再于府中侍奉玉哥,玉哥可愿放了吟诗?”
煦玉闻言蹙眉寻思片晌,遂对曰:“想来他此番虽不再是林府的奴才,然又如何不能留于我身畔?便如这府中管家那般,每日上府里来工作便是……”
贾珠则答:“是这般原因,我在金陵有一份田产正缺了人帮我监管,我瞧上了吟诗,趁着吟诗此番脱了这府,便欲雇他替我管理,所以想向玉哥要了吟诗,不知玉哥可否成全珠儿此愿?”
煦玉听罢这话沉默不答,半晌方才喃喃说道:“既是珠儿开口,玉哥自是不会拒绝,只是此番念及吟诗毕竟跟随了我这么些年,出入大小之事无不仰仗了他,他亦是忠心耿耿,从无懈怠,这让我如何舍他得下?而若是他去了金陵,山高路远的,今后若是想见上一面,怕也是万分不易了……”
贾珠对曰:“珠儿知晓此事乃强人所难,若非珠儿现下无人可遣,又如何会行此迫不得已之举?到底君子不夺人所好。此番珠儿向玉哥要了吟诗,珠儿再为玉哥添一人作为补偿可好?我将我小厮里的执扇送与玉哥使唤如何?令他与咏赋一道侍奉玉哥,不承望其能代替吟诗,更无吟诗那般的学问,倒也是我平素□□了的,规矩还懂,但求能为玉哥拂几移研、磨墨润毫便可。此番亦无需林府出这月钱,执扇月钱照例算在我这处,玉哥只管使唤便是。”
煦玉闻言则道:“珠儿这话却是过谦了,你的小厮怎会是无用之人?如我平日里见惯的那几人——润笔、泼墨、洗砚,何人不是千伶百俐的?只这执扇倒也少见。”
贾珠遂道:“执扇正是我这处的闲人啊,派去给玉哥使唤不正合适了?若是玉哥觉得使得不顺手,退与我便是。”
煦玉听了这话只得长叹一声,说道:“珠儿既已如此说,玉哥便也恭敬不如从命了。此番待我回了府,便向林缙索了吟诗的身契便是。”
贾珠闻罢这话心下暗喜,只道是此番总算说服了煦玉,此事最为困难的一环算是就此解决了。随后又见煦玉默默不语,正兀自沉浸于己我思绪之中,过了许久,方才径自开口说道:“想来吟诗与我一道长大,自小便未曾离了我身畔,不料此番竟已先于我有了心仪之人,心有所属,未尝不是一件令人歆羡之事……”
贾珠听罢这话不知如何回答,惟反问一句:“照这般说,玉哥是羡慕吟诗有了喜欢的人?”
“这般想来,还真有些许羡慕。”
贾珠又问:“那玉哥可有心仪之人?”
未想身侧煦玉忽地执了贾珠双手说道:“尚还未有,珠儿呢?”
贾珠听罢此问略感意外,随即迟疑片刻亦是回握住煦玉双手如实答道:“不瞒玉哥,珠儿已有了心仪之人……”
煦玉被这话勾起了好奇,听罢忙问:“是谁?何家的女子?玉哥我可认识?”
贾珠红了脸,吞吞吐吐地答道:“认、认识吧。”
“快告诉我是谁?”
“这、这……还不晓别人喜不喜欢我呢,怕别人若是知晓了便永远也不欲见到我了……”
听罢贾珠这话,煦玉心下更是好奇难耐,连声追问此乃何人,然贾珠却再不吱声,煦玉无奈,惟有放弃。随后只得垂头丧气地问道:“如今珠儿亦有了心仪之人,是否有一日亦会如今日吟诗这般远走高飞,和玉哥我分了生去?”
贾珠闻罢忙道:“珠儿怎会|和玉哥分生了?珠儿倒是盼着能与玉哥永远不离不弃才是……”说着贾珠忽地从一旁翻身而起,将身侧的煦玉压在身下,直视着煦玉双目径直问道,“玉哥喜欢我吗?我很喜欢玉哥,玉哥喜欢我吗?”
身下煦玉乍闻此言,尚未明了这话之中的深意,只觉头上直视着自己的双目之中的眼神格外灼人,正怔怔着不知如何作答。忽地念起自己才是那年长的一个吧,身上压着的那个明明较自己更为年幼,遂一个翻身将贾珠推到身下,压了上去说道:“珠儿此番莫要放诞了,可知我是你兄长!”然说完这话之时方才发觉此番上下二人之间的距离十分贴近,几近是前额触着前额,不觉愣了。
贾珠见状笑了,竟是秋水双波,媚眼如丝,喃喃道句:“啊是了,是我兄长……”说着微微抬起身子,吻了头上煦玉的嘴唇一下,随后便挑衅地抬头望向煦玉,眼神透露的信息似是在道“我就亲你了,你怎么着吧”。
不料此番煦玉亦是不甘示弱,按住身下贾珠便回吻了过来,厮磨纠缠半晌后方才抬起身,舔舐了番嘴唇,微眯着一双星眸笑道:“珠儿,这可是你自找的!”
此番倒是换成贾珠吃了一惊,心道:“这小子,是什么时候学会这等风月招式的?”
见罢身下贾珠的神色,煦玉颇为自得地道句:“看来珠儿还尚未识得这等情爱之事,下回得闲哥哥我教你便是~”
贾珠闻言狠狠翻了一记白眼,心下只怄此番竟被煦玉将了一军,欲辩白曰“本人早在你出生之前便识过千百回了”,可惜此番亦说不出口,只得由着煦玉得意去。随后二人拥着睡了,一夜无话。
?
☆、第三十回 珠玉谈心携手捐资(二)
? 次日,煦玉自是回去了林府,并向林缙索回了吟诗的身契。而荣府这边,贾珠将执扇唤到吟风赏月斋,私下里吩咐欲遣他前往侍奉煦玉之事。话说这执扇虽在前文之中少有提及,然却断非就如贾珠对煦玉所言那般乃自己房中的闲人,贾珠惯常的原则便是身边不养闲人,但凡他手下之人,无不令其对己有利。且说贾府之人均有专门负责为其采买的下人,而这执扇正是贾珠处负责采买的。除此之外还兼了为贾珠外出应酬、打探消息之类。而待千霰前往严府习学骑射之后,执扇还曾作为千霰的陪练一道练习,可谓能文能武。此番贾珠就此将执扇送与煦玉做小厮,倒也算是大材小用了。
而执扇闻罢贾珠欲将自己送与煦玉使唤,亦是万分疑惑不解,以为是自己有甚失职之处,贾珠此番是借此欲将自己给远远地打发了。遂忙地于贾珠跟前跪下不住地磕头说道:“不知执扇此番是犯了何错,令大爷竟欲将执扇给打发了!请大爷明示执扇,千万饶恕了执扇这回,执扇再也不敢了!……”
贾珠见状叹了口气,命执扇起身,遂耐心解释曰:“此番怎的作此之想?我若是欲就此打发了你,何必这般拐弯抹角地,径直回明了太太令你家人来将你领了回去便是。”
执扇听罢忙道:“大爷既非嫌弃了执扇,那便请大爷允许执扇跟随在大爷身边当差便是!”
贾珠则答:“你道我此番是愿意将你遣去供他人支使吗?可知你若走了,我寻了他人需培养多久方才能令其代替你的位置,且不说是否能寻到适宜之人。然我遣你去往林大少爷处,到底是因了林大少爷是与他人不同的,他于大爷我很重要……”
一旁执扇闻罢这话尚且不明,贾珠亦并未打算深谈,遂只道:“现下不多说,你今后自会知晓。总之遣你前往,是有要事吩咐你去做。你去做他的小厮,却并不属于他林府之人,仍是我名下的小厮,在我这处领月钱,仍照从前的规矩,若是做得好,爷自是不会亏待你。”
执扇闻言便也安下心来,遂忙道:“大爷如此说小的就放下心了,此番小的定然尽心尽力服侍林大少爷。”
贾珠见状首肯,随后又道:“此番遣你前往,便是因了你们四人均是跟随我多年之人,我自是信任,若是另寻了他人去侍奉他,届时有了甚主意,我也不好出手。加之执扇你一直随同千霰一道练武,身手尚佳,林大少爷到底乃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书生,若有甚意外,有你在一旁护着些,我也好放心些许。此外将你安插在林大少爷身边,便也欲你帮我随时掌控大少爷以及林府上下的情报信息,无论大少爷在做什么,诸如吃了什么去了何处见了何人看了什么书写了什么诗作了什么画包括房中放了什么人等等均需细心记下了向我汇报,可是听明白了?”
执扇听罢答道:“明白了大爷。”
之后贾珠顿了顿方才又道:“还有……珣玉到底是文人才子脾气重了一些,倘或他性子一来,欲令你默书背诗之类的,你便多担待着一些,他的小厮自小都是这样过来的……”
听罢这话执扇忽觉眼皮猛跳心下一凛,几近有欲哭无泪之感,遂哽噎着说道:“这、这大爷,小的虽亦习得几个字,然肚子里也无甚墨水,书也未念过几本,这背书啥的,我……”
贾珠见状亦不回应,惟愉快地挥了挥手,未曾没有那么一丝幸灾乐祸地将执扇打发了。此番则按下不表。
另一边,却说煦玉回了林府之后,索回吟诗的身契,又将自己欲将吟诗还其白身放了出府之事知会与贾敏,贾敏见煦玉是自有主张,遂也并不反对,允了此事。随后煦玉便将吟诗唤至自己跟前,就此番吟诗与迎荷私定终身而又瞒着自己一事狠命数落了一番。
吟诗只不住地叩头请罪,淌眼抹泪地说道:“小的自知此番行事放诞,不合规矩,怨不得少爷打的骂的。小的和迎荷之事本也不敢瞒着少爷,然碍于迎荷本是珠大爷房里的大丫头,小的不敢随便嚷嚷了。更是知晓少爷生平是最不理论这些个儿女私情的,遂也怕少爷知晓了这事惹了少爷震怒,所以小的惟有战战兢兢地瞒着不敢前来告诉少爷。此番幸亏了珠大爷大恩大德,愿意将迎荷给放了出府,成全了小的这等私情,遂方才胆敢前来少爷跟前请罪……”
座上煦玉闭目倾听着吟诗之言,未曾参言,只听吟诗又道:“小的此番不敢奢求了珠大爷为小的说情,只道是珠大爷为成全小的欲遣了小的前往金陵当差,小的一念及此番便要离了少爷前往那千里之外之地,不知多久方才能再见少爷一面,小的、小的心下便是不舍难安……”
煦玉听罢这话,心下亦是动容,二人毕竟自小便已相识,彼此有些情谊,此番分别实属生平首次,便也再难将那斥责埋怨的话说出口,遂从身上取出吟诗的身契递与他道:“拿去吧,从此以后你便也再不是我林府的奴才。”
吟诗接过,颤抖着手展开扫视一番,随后便不住地对煦玉磕头谢过了,口中只道是“待小的今后回了京城,再行前来伺候少爷”。
煦玉不言,惟在周身摸索着,先是碰到了自己左边腰际悬挂的一块碧玉,低头一看乃是林海传与长子的林氏祖传玉玦,当是不可赠了他人;遂又往右腰际摸去,这边挂的却是幼年时贾珠赠予他的那颗径寸明珠,亦是意义重大不可失落之物。搜遍了浑身上下方才忆起袖中的折扇,遂取了出来起身步至书案跟前。一旁吟诗见状,自是明了煦玉此番是欲留字题诗了,忙地上前磨墨润毫,思及此番怕便是最后一次为自家少爷|做此事了,心下亦是万分戚哀。只见煦玉接过吟诗双手递来的笔,随即便挥毫于扇面之上题下一首《送别》:
“八月清江外,驿亭送离舟。
南山行梦远,北地归路长。
征雁去复返,春花谢又开。
离人别后曲,来年难再还。”
最后题上“珣玉试笔”。待将墨迹吹干,随后便将折扇赠予吟诗。吟诗感恩戴德地接过了,小心翼翼地收好,道句“小的定然好生保管”,之后似又忆起一事,开口对煦玉说道:“听闻珠大爷遣了他的小厮执扇来代替小的服侍大爷,既是珠大爷之人,想必是信得过的,如此这般小的离了少爷也能放心些许。小的离开之后,还请少爷千万要保重!”言毕又跪下去磕了几个头,煦玉见状惟点头以示知晓,随后便令吟诗退下了。
三日之后,吟诗与迎荷便跟随千霜一道离开京城启程前往金陵,千霜前往先行进行技术指导,之后待千霜返回京城,便全权交与吟诗监管。在此期间,贾珠与煦玉商议,吟诗迎荷均是家人已故,他二人便一人出资一份与吟诗与迎荷,贾珠与迎荷出了嫁资,煦玉与吟诗出了彩礼,千霜做媒,二人在他俩的撮合之下完了婚,如此这般他二人前往金陵便也再无顾忌。在离京那日,他二人专程来到贾珠跟前辞行,迎荷笑曰此番定会帮大爷看好了吟诗,若是吟诗未能料理好金陵的产业,她便第一个替大爷骂他。贾珠闻言笑曰如此他便在京城静候佳音了。言毕贾珠心下很是满意自己这一招,他撮合了吟诗迎荷,又放了他们白身,监管祭田产业一事又有利可图,此番只会令他二人对自己更为感激,定会好生为他效力。此事已毕,此番按下不表。
?
☆、第三十一回 林如海奉命下扬州
? 话说在贾珠遣了千霜等人前往金陵后不久,林府便传来林海点了巡盐御史出任扬州的消息。因了此番是点了外任,遂除却尚在翰林院任职的煦玉之外,林家阖府俱需一道迁往维扬地界。而圣上为令林海安心上任,念及其长子尚且留京任职,遂将煦玉的官职又升了一级,升至翰林院编撰。此番定了于初八那日,林海携贾敏、黛玉以及刚学会走路不久的熙玉,并着林府大管家林缙的兄弟二管家林继带领着家人仆妇一道离京。而应麟则因了则谨出行不便之故,便也并未跟随林海一行人前往扬州,而是随煦玉一道留于京城。而此番亦是因了京城林府有应麟留守,林海方才对于将煦玉独自留于京师放心些许,遂将煦玉之事全权托与应麟料理。此外还特意将大管家林缙留在京城府中管家,总理个中事务。更知会了作为林家在京唯一的亲戚的贾府,特别拜托煦玉的外祖母史老太君并亲舅贾政,令其代为照管煦玉一番。
而虽说出行之日定于初八,然在此之前林海的亲友并各同僚便也陆续前来林家拜访并为林家践行。在初六那日,礼部尚书孙家鼐便携了妻女陈氏并孙玉淑小姐一道前往林府拜访,正值林海刚送走一批客人。此番林海于中堂招待孙家鼐,而女眷则入了内院由贾敏于后堂中接待。
此番为何堂堂礼部尚书孙家鼐会堂而皇之地专程携了妻眷前来,却需从头说起。话说这孙家本便是官宦贵胄之家,孙家鼐亦系翰林出身,官至从一品,权势极盛,与林家倒也颇有相似相通之处。而这孙家亦是艰于子嗣,多年以来惟有一女一子,弱子方才年满五岁,而这长女便正是此番跟随前来的孙玉淑。此番年近十五,孙家便欲为这独女择一才貌双全的女婿。而此番见林家长子未及弱冠便高中鼎甲探花,孙家鼐作为煦玉那届的座师,见了煦玉墨卷并荣恩宴上的风采,对于煦玉才华品貌很是赏识。加之林海亦是官至二品,林家亦系书香世家,两家可谓门当户对,遂这心下便渐渐起了与林家结亲之念。因了有这等心意,此番趁林海出京外任之际,他特意前来为其践行,并专程携了妻女一道前来面见一番。
此番林海自是与孙家鼐在中堂品茗叙谈,而陈夫人并孙小姐便随了贾敏叙于内院。陈夫人已年满四十,生得和顺明慧;而此番只见贾敏尚且未满四十,依旧是风流袅娜,加之性喜秾华,穿得如少年人一般妍丽。至于这孙小姐,虽并非如传言中的柳大小姐那般芙蓉倾国,倒也生得分外媚妍婉妙,此番跟了家人前来,心下自是知晓家人之意,有为自己结亲之意,遂便也更加娇羞赧颜。期间贾敏陪着二位女眷坐了一会儿,吃过几回茶,随后便一道起身,在内院的花园内游览了一番。
在经过园中的一套间之时,只见那套间外栏栅上悬着的斗方题着五字曰“卧雪听松室”,陈夫人见罢便问贾敏:“此乃何人居所?”
贾敏则答:“这是小儿内书房。”
陈夫人听罢又问:“今日大少爷不在家中?”
贾敏则道:“去了翰林院当值还未归来。”
随后一行三人便入了煦玉书房之中览赏。
三人入了书房,只见其间陈设极其精致雅丽,处处名诗古画,宝鼎珍彝,屋内燃香焚麝,似兰芬芳。其中初次到来的二位女眷挨个打量屋内陈设布置,俱是赞叹不已。只见房内中墙之上挂着一副字,字体淋漓丰劲,横批写着“琴剑和鸣”,一旁则是一联集句,写的是“舞态盘旋,剑影成双挥似电;宫商宛转,琴音和谐鸣如泉”,末尾题曰“承祚题字”。
二位女眷见状惊道:“这字莫非便是邵承祚先生的?”
贾敏点头以示肯定:“正是先生题与小儿与内侄的。”
随后陈夫人又见侧面墙上的镜屏里画着一画名为《倚剑眠琴图》,其中画的正是两个少年,一个倚剑一个枕琴。只见倚剑那人面粉唇朱、骨秀神清,枕琴那人则是玉琢金相、倜傥风流,二人俱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遂陈夫人忙问此二子是谁,贾敏笑答:“此画正是小儿拙笔,其中枕琴那人正是小儿。而那倚剑之人乃我内侄子,二兄长贾存周之长公子。因自小与小儿一道从了府中邵先生习学,此番又是同科,遂与小儿感情甚为深笃。”
一旁的孙小姐闻言忙又将其中枕琴那人仔细打量了一番,她身在深闺之中,却也常听父亲说起这林府探花郎是如何的才华出众、胸藏锦绣,此番见罢这自画像,便觉此子真乃世间美玉郎,眉目大体上与她方才从车窗内窥视到的林大人相似,然神情之间亦有几分肖其母之处。随即竟又羞得满面绯红,之后忙地便谎称想去花园走走便也不待人,径直步出了书房。而另一边陈夫人见了煦玉画像亦是甚为满意,同贾敏一道慢慢地出了书房,往花园另一边行去,此番按下不表。
到了初七那日,林府已将阖府家人行李收拾妥当,遂打发了家人押着送出了城外。这一日前来林府送行之人便俱是最为亲近的亲友,其中贾敬领着贾珍并贾赦贾政贾珠贾琏均来到林府。而贾敏则专程前往荣府向贾母辞行,母女俩相拥而哭,洒泪话别,阖家媳妇从旁劝慰许久方才渐渐止了。随后贾母又命人拿出许多土仪物资赠予贾敏,道是此番出使扬州,事事匆忙,又携带着年幼的哥儿姐儿,怕也是万事不便,此番多携带些许行李,多派人跟随,倒也能有备无患。
而在林府,待林海将贾府众亲戚送走之后回到自家内书房,单唤了煦玉进来,将煦玉很是教训叮嘱了一番,道曰:“此番你独自留京,内外之事均需寻了先生商议讨教,邵先生乃你之老师,便应尊师如父。此番为父的离京,你便应将先生奉了父辈的礼仪加以孝顺。此外遇事不得解之时亦可前往贾府寻了你二舅舅相助,还有你表兄弟珠哥儿亦是忠厚可信之人,你二人亦可相互劝勉扶持。此外为父的亦将林缙留在京中,便于照料你与先生公子三人,他家在林家世代管家,乃忠诚可靠之人,你在内遭遇之事便可寻他商议。此番为父前往维扬上任,至少三年方能回京,这些时日你需自行照料自己,在朝为官切记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不可如在家那般任性妄为,切记切记……”林海自是少不了如此对煦玉谆谆告诫一番,期间二人几近谈了一个时辰之久,煦玉俱是恭恭敬敬地聆听着受了。
次日即初八,送行亲友来了不少,场面拥挤不堪。最前面行着的是林海的车,随后便是贾敏领着黛玉并熙玉,再之后便是家人仆从之类。林海的车队之后跟随的车坐着应麟与则谨,随后是煦玉的车。贾珠则跟着贾政一车,此外还有贾敬贾赦俱来送行。而林海的同年同科同僚等人俱早已赶至城外,遂十余个同僚至交们则一道于城外码头饯别,林海并家人于码头处盘桓了半日,随后其众同僚并贾家众人便率先回了城中。而贾珠煦玉并应麟则谨则留于此处,此番才轮到家人好生作别。
应麟先道:“此番在下本当携了谨儿随如海兄一道前往扬州,想来在下亦是多年未曾返回江南了。然念及谨儿出行不便,兼了玉哥儿亦留守京城任职,在下便也与他一道留于此。遂如海兄且安心前往赴任,在下定会视玉哥儿如己出,好生照料他。在下料想谨儿亦是如此之念。”
一旁则谨闻言对林海拱手以示肯定。
林海闻言对曰:“此番弟自是忧心阖家离京,京中之宅除却玉哥儿便再无他人,宅中乏人,怕是侍奉不周,怠慢了先生与公子,自是应邀了先生与公子同弟一道下了维扬。然又念及此番匆忙上任,各处烦乱,难备万全,便惟有委屈了先生公子留于京城了。而亦是因了有先生公子一道坐守京城林府,弟此番前往赴任方才放心。玉哥儿此番就劳烦先生与公子看管,要打要骂皆是悉听尊便,无需顾忌,放手管教便是。”
应麟又道:“此番如海兄前往万事稳妥,在下惟忧心之事便是姐儿天生体弱,此番还望如海兄与夫人多加留意方是,在下所开药方定需按时服用,切莫耽搁了。此外夫人近日亦是身体欠佳,到了维扬之后怕是有水土不服之症,需得按时请医服药,莫要大意了……”
一旁贾珠闻罢这话却忽地心生遗憾,只道是此番应麟无法随林海一家一道前往,则黛玉姐弟今后必要另择一师,如此贾雨村又将登场。你道是这姐弟俩守着应麟这一名士兼了煦玉这一才子,随了谁习学不好,偏巧这二人此番皆不在身边,平白添了个贾雨村,一念及此尾大难掉之主,典型的帮不上忙净添乱,贾珠便止不住头疼。
待应麟与林海辞毕,林海又将煦玉唤至跟前勉励叮嘱几句,之后便随了家人登上了舟,而煦玉则上了舟与舟中的贾敏并弟妹洒泪话别一番,贾敏一面拭泪一面摩挲着煦玉发顶,只觉万般难舍难分。随后煦玉从舟中返回,与岸上众人一道目视着轻舟扬帆远去,直至消失在目力尽头。只是此番的众人包括料事如神的应麟均未料到,贾敏前往扬州之后竟愈加体弱,加之因了水土不服之故,不久便身染沉疴,竟从此一病不起了。此乃后话,此番按下不表。
?
☆、第三十二回 依依惜别元春入宫(一)
? 上回说到众人于城外江畔送别了林海一家,归来之后煦玉便整日地郁郁不乐,应麟见状便令煦玉随贾珠前往荣府住些时日,权当散心。而此番林府中除却应麟则谨并若干家人仆妇之外再无亲人,偌大个府邸便也显得格外冷清。遂在这之后煦玉便常随了贾珠居于荣府,与荣府一干亲戚吃住,如此方才略为驱散了他心上因与至亲之人分离的愁绪。其中贾母因了煦玉乃贾敏之子,倒也乐得见到煦玉居于荣府伴于身侧。而贾政则因了煦玉在朝为官,在官场之上彼此便是同僚,遂亦是乐得来往。而作为荣府管家的王夫人自是因了头上贾母与贾政乐意,遂对于煦玉居此倒也无可无不可。归根究底,她亦是知晓林府于贾珠有恩,煦玉与贾珠到底还有着同窗之谊,她亦需顾全贾珠的颜面与感受。而众人之中,便属贾珠最为惬意。此番珠玉二人得以朝夕相伴,彼此之间的情意自是愈加潜滋暗长,终至于后来煦玉总算明了了自己与贾珠的心意。当然此乃后话,此番按下不表。|
目下荣府正逢上一件大事,那便是元春适龄待选。却说送元春入宫本便是出自贾母授意,在元春尚且年幼之时便已定下。彼时贾母与贾政王夫人拟定此事之时,夫妇二人心下自是万分不舍与自己这一嫡亲独女骨肉分离,然思及彼时元春乃荣府唯一女儿,此事关乎整个荣府的政治前程,贾政王夫人一方又尚未掌握荣府管家大权,人轻言微,此举亦是有助于提升他夫妇二人在荣府的地位与威望,遂他二人惟有认同,将元春交由贾母教养。而如今,情势当是今非昔比,贾赦一房挪去了荣府一侧,居于偏房;而贾政夫妇入主荣府中堂荣禧堂,之后长子又高中进士,如今二房权势气焰自是不可同日而语。而今再思及元春一事,夫妇二人不禁又生出许多不舍与后悔,此番贾珠入了朝堂,元春便是不送选也罢。不料此番元春自个儿倒是打定了主意,只一意孤行,他人来劝亦是不听,反而回劝他夫妇二人,道是早已定下之事如今又何来反悔之说。夫妇二人随后又寻了贾珠念叨一番,然贾珠闻罢元春之意,知晓元春此番是铁了心肠,遂亦是莫可奈何。眼见着送选之日临近,素日里元春仍是教授宝玉读书,带领妹妹们做些针黹,面上瞧来如从前一般无甚两样。
终于送选之日将临,当日入夜之后,贾珠特意将煦玉留在吟风赏月斋,而自己则单独入了内院,在荣府花园的一湾池水附近寻到了独自驻足于此的元春。彼时月色如水,八月桂香。
贾珠缓步靠近池畔之人,于她身后停步,负手站定说道:“此时时候不早,妹妹怎的不回房歇下,明日还要起个大早。”
元春闻言猛地回头,见来人是贾珠,遂放下心来,对贾珠福了一礼,微笑着说道:“原是大哥哥。”随后只见仅有贾珠一人,便又问道,“此番怎未见林大哥哥与大哥哥一道?”
贾珠闻言轻咳一声答道:“我与你林哥哥道此番欲去往水边散淡漫步,他便自不会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