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一山不容二虎啊,他看着巫聆开口道:“我心中已有下任祭司的人选,这之后我便会派人将你送回焚漠族,你准备准备吧。”
巫聆脸色惨白,镇定的面具再戴不下去,她有些慌乱道:“族长,我觉醒的是水属性祭司天赋,我如今也已是澜沧族的人了,您再将我送回焚漠族,他们不会饶过我的!”
老族长和两位长老没有说话。
巫聆退后两步,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看向沧寂,她睁大眼睛神色强忍悲伤:“寂……你看过我当时的伤痕的,我不能回焚漠族,我会死的。”
其实她的境遇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糟糕,她不是原本的那个女奴隶,她现在的身手至少能保证她活下来,可是澜沧族的氛围让她留恋,她想留在这里。
沧寂凝视着她,全大殿里只有巫聆没穿斗篷,她个子在女子中算得上高挑,但作为一个男子来说还是偏矮,露出的细白胳膊又显得她身为男人有些太孱弱,惹人生怜,沧寂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突然毫无预兆地问她:“昨晚……是你吗?”
巫聆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打懵了一瞬,不知道什么情况。
沧寂从怀中拿出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斗篷,从斗篷里面又取出两片薄薄的榕树叶,他捻着两片被吹得太久而印上了唇纹的树叶,声音软了一个调:“昨夜……是你用这个树叶为我吹出了那段奇妙的乐声吗?也是你……为我搭上了斗篷是吗?”
他今早有去察看过,只有参与祭司天赋测试的奴隶们歇息的山洞前有一棵榕树,而且因为部族只有冬天大家才会穿上斗篷,这个季节穿斗篷的也只有那群奴隶们了。
再结合现在他所看到的只有巫聆没有穿斗篷的情况,她又一直对他很热情,沧寂虽然是在询问着,但心中却是确定了。
巫聆一头雾水,莫名其妙,但抬头看见沧寂头一次眼神这么柔软,她咬咬牙,决定先认下再说,顺势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不敢多说:“……嗯。”
沧寂听到她承认,心中对她的体贴入微十分感激,踌躇一会儿,便抬手奖励似地亲昵揉了揉她扎好的头发,唇角微扬:“聆,谢谢,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那么好了,你放心,我不会让族长把你送回焚漠族的。”
“寂……”她低低地唤了一声,情意在唇齿中缠绵,欲语还休。
因为两人这番模样并没有避着大殿的众人,大家都被这出变故弄得措手不及,都目不转睛看着这边。
应涵默默站在老族长身后,视线也一直紧紧看着沧寂那边的方向。虽然听不见声音,但看着沧寂拿出了两样熟悉的东西,又在与巫聆交谈后露出了冰雪初融的柔软神色,他便知道,他的第一步,成功了。
他低头,唇角徐徐绽开笑意,是的,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沧寂错认,给巫聆顶替的机会,让巫聆欺骗沧寂。
但他不会现在就拆穿巫聆,在巫聆没有借着这场欺骗来获得任何利益时,他的拆穿不足以对她构成致命伤,巫聆完全可以装无辜,沧寂之前与她相处了那么久,她还会有翻盘的机会。
他会帮助巫聆在这场欺骗的前提下获取沧寂的好感,直到——确保他拆穿的时候,巫聆将在沧寂的心中永远翻不了身。
不过他并没有什么把握自己如今做的事方向是对的,相反,他非常忐忑,他在放手一博,只要在巫聆欺骗沧寂的过程中,沧寂对她完全动心了,那等不到他翻盘,他的计划就整段垮掉了。
但没办法啊,他从不觉得自己招人喜欢,被人厌恶惯了,他便只能逃开正面刷好感的办法。
所以……如果要胜过巫聆,他选择兵行险招,主动出击。
那厢沧寂已经安抚好了巫聆,然后自己大跨步朝老族长这边走来。
“你想留下她?”老族长是十分喜欢沧寂的,此时自己喜欢的小辈要违逆自己,他便吹胡子瞪眼的,十分不愉快。
沧寂对老族长一向十分恭谨,此时微微躬身道:“族长,聆他真的不是坏人,此前我一直有失眠症,白日里有时会精神不济,聆会一种奇妙的乐声,能治愈我的失眠症。所以假使族长不愿他留在族内,我也希望能以个人的名义留下聆。”
他态度端正,话也说得十分诚恳,叫人不忍拒绝。
老族长一听他有失眠症,眉毛就拧在一起了,这下听说巫聆能治,哪怕他再讨厌巫聆也不敢拿族内唯一一个六阶战士的身体不顾,摆了摆手道:“你一定要留下他就留下吧,你那失眠症现在还严重吗?唉……这段日子,是辛苦你了。”
沧寂低头,抿紧唇:“没有,这是一名战士的职责。族长,我还想拜托您件事情,聆他天赋不比涵差,若留在部族内做奴隶到底可惜了,可否让他同涵一起进入神殿学习祭司法决?也算为我部族多培养一个祭司候选人。”
沧寂历来有恩必报,此时巫聆治愈了他的失眠,体贴地给他留下斗篷,那低调不邀功的形象又在他心中刷了一大把好感,他一时想多为巫聆做点事。
应涵站在老族长身后自然是把沧寂与老族长的话听了个一丝不落,听到沧寂后来的提议,他顿时抬头直直凝视着沧寂。
沧寂对别人的目光很敏感,便一下子找到了目光源头,是刚刚大殿里那个出尽风头、声音好听的丑奴隶,他心中这样想着,大约是不高兴了吧,毕竟自己刚刚的提议对他来说并不友好。
沧寂心中有些抱歉,顺着视线朝应涵那边看了过去,以为会迎接一道谴责愤怒的目光,却冷不防看到了一个极为复杂的眼神,有可怜委屈、悲伤,还夹杂着纯净的仰慕与喜欢。
应涵脸部被毁,但一双清澈的眼睛还在,于是他便把所有的情绪都装在一双眼睛里了。此时他的眸子宛如黑色琉璃珠,干净透亮,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告诉他。
沧寂心中好像被轻轻扎了一下,他说不上来看到那双溢满情愫的眼睛时自己是什么感受,但并不是讨厌,他仓促地转开视线。
这个丑奴隶不仅有动听的声音,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他这样想着。
而他对面的族长沉吟了许久,与两位长老商议之后还是同意了沧寂的意见,毕竟如果都同意巫聆留在澜沧族了,那当不当奴隶都是小事,至于是否有异心,他到时候派人去看着点,量聆那个瘦弱的小身板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这场祭司天赋测试于是就此落下帷幕。
*****
这天下午,火急火燎的族长便安排了一位神殿长老为新任祭司应涵举行继任仪式。
因为部族内动荡不安,一切事物从简,应涵换上祭司的银纹蓝底白色长袍,接过澜沧族的祭司权杖,在露天的木台上当着全族人宣誓完自己的使命与职责,这场继任仪式便算完成。
老族长飞快让人给生了异心的附属部落放出了消息,还强调着族内新祭司天赋惊人,不久后澜沧族便将恢复从前的荣光。
而继任仪式的过程中,质朴的族人们对应涵的继任态度都很友好,虽然他样貌不算悦目,但天赋在那里,容貌便成了小事,大家都为他呐喊助威。
围观的巫聆却心有不甘,本来在她看来,祭司天赋哪里那么容易觉醒,她成为澜沧族新任祭司就是板上钉钉的事,谁知道半路杀出这么一个伤眼睛的丑男人,居然还天赋和自己不相上下,逼的她不得不去求助自己的心上人,还认了一个自己都莫名其妙,十分蹊跷的事情,揣了一个不定/时炸/弹的感觉对于时刻想掌控周围事物的她来说,是非常讨厌的事。
而在一众战士前面站姿端正笔挺的沧寂这时正好目光不小心便扫过了脸色不好的巫聆,他能猜得到巫聆此时定是心情极差,他心中已经把巫聆当成了体贴的挚友,瞥了眼前方还在认真宣誓着的应涵,犹豫了下他便不动声色地退出人群,悄悄往巫聆那个方向走去。
“聆,你还好吗?”
巫聆听到他的声音十分意外,慢半拍地收回自己失落的神色,偏头朝他若无其事地笑:“没什么啊,部族终于有了新祭司,挺好的。”
沧寂站在她旁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与巫聆相处也有段时日了,巫聆坦诚直爽,聪明乐观,他当初很欣赏她,信任她的为人,曾对她道族内如今局面动荡不安,希望她能为澜沧族留下来,接任澜沧族祭司。是他当时主动要求的。
而聆答应了,聆夜里还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只为治愈他的失眠,可他带聆回到族内,却是让他接受老族长的无端揣度和这样尴尬的局面。
“聆,你的为人我清楚,日久见人心,老族长他们会逐渐接受你的。”沧寂努力从语言贫瘠匮乏的脑子里掏出能够安慰人的句子,“况且……就算他们不接受你,我……我也是一直需要你的。”
巫聆抬头看着沧寂,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了水光,沧寂是她的心上人,这样的话无疑是让她非常感动的。
沧寂看着她水汽弥漫的眼睛,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聆,我有个不情之请,你以后……可以每个晚上……都为我吹奏那段乐声吗?”
巫聆刚准备扬起的笑容就这样僵硬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