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 一切都会好。
双眼被手掌盖住了,将一切光源隔绝在外, 安抚的声音在耳畔落下后, 一切声音也被切断了。
就连喉咙深处的叫喊声也无法听到,陷入睡眠的最后一刻,沈明渊竭力伸出手, 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感觉到身旁的温度逐渐冷却。
很冷, 也很安静,像是一切都在此刻消弭于无形。
而后便是打破死寂, 骤然袭来的失重感,仿佛从高空坠落,惊得心口猛跳。
沈明渊猛然睁开眼睛, 一个激灵坐起身来,惊恐的神色被他从梦中带了出来, 身体急促地呼吸着, 仿佛这样就能帮助他平静下来, 也冷静下来。
从黑暗中惊醒, 就像是从高空坠回人间,感觉到的却不是砸在地面的疼痛感,而是让浑身都跟着颤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的疼痛感。沈明渊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又忽然捂住嘴巴, 弯腰一手支撑在地面,喉咙涌上一股股酸涩, 险些反呕出来。
也许是胃里没有多少东西,他最终也没能呕出什么东西,只是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他抱着肚子缩成一团,缓和了许久才从五脏六腑的绞痛中缓过神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明渊苦笑一声,发丝散落在眼前,将外面的景物遮挡地影影绰绰。
原以为自己足够从容,不会失控,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原以为天道就该有天道的样子,原以为自己始终只是局外人、旁观者,只要他想,随时都能抽身而出。
原以为……就算是觉得难过,大不了哭一场自然会好。
身体却狠狠给了自己一拳,以最尖锐的利爪翻出最新鲜的痛楚,逼他看清自己的天真。
就像是生前的那一次,不想哭、不难受,轻松自然地就像平常的自己,在对自己说了无数遍没关系之后,骗过了大脑,却没骗过身体,在葬礼终于结束时毫无预兆地倒下。
医生叮嘱道,要放松些、看开些,不要悲伤过度,多出去走走散心。
‘不,我很好,我没有特别难过。’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被影响到了这种地步?
被这样一本书,这样的一个世界,被他们,彻底地留在了这里,成为了真实的凡人。
原本不该如此动摇的,不该这么严重的……
沈明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恍若隔世地看向四周。
没有裂开的深坑,翻涌不息的熔岩,没有爬满土地仿佛灵蛇般的枝干根系,没有弥漫到天边的雾气。
有的,只是艳阳天下青翠欲滴的草地,开着花的灌木丛,与稀稀落落长在这之间的树木,依稀还能听到些嫩嫩的鸟鸣声。
看起来很是眼熟。
他低头看去,方才被自己垫在身下的,正是一块薄毯。
“这里是……”
是……遇到聂辛的地方。
沈明渊睁大眼睛,在意识到发生什么以后,猛地转身,朝着记忆中的某个方向快步跑去,一边跑一边朝着四处寻找、张望。
聂辛、聂辛……
就是在这里,就是这样的天气,他一觉醒来,正好撞见了重伤的聂辛。
记忆仿佛就在昨天,沈明渊并未走多远,很快就好到了那棵格外粗壮的树。
手掌抚上粗糙的树干,旁边开了些漂亮的花,就是在这里,聂辛靠着树干坐下,鲜血染红了杂草和花瓣,然后对着自己狠狠威胁,逼自己救他的命。
沈明渊也靠着树,朝着另一个方向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等待。
直到天色变得昏暗,也没等到哪怕一个人影,倒是等来了寻他回别邸吃饭的仆人。
沈明渊看着一桌子菜没有胃口,早早地睡下,谁也没理。
第二天,便问了仆人今天是什么时日,然后再次去了那树边等了半日,仍旧没有等到。
到了下午,等不下去了,带着几个仆人飞回沈家主宅。
迎鹤台上空无一人,没有人等他,也无人知他今日回来。
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他曾问过沈和光,大哥怎知我今日回来?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什么瞒得过我?
他信了一时,回头再细想时,却觉得沈和光不可能算到他回来的时日。趁着其它分神与业纠缠时,便以自己的猜想又问了一次。
‘哥哥那一日,其实并未算到时辰了才在迎鹤台等我回家,而是担忧我回不去,所以日日都守在那里等的?’
沈和光只是对他笑了,并未否认。
但今天——
他站在空旷的迎鹤台上,山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站了许久,也不见一个人影。
沈明渊就这么怔愣着,直到仆人喊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直直冲着家中疾走而去,寻找沈和光的身影。
“少爷,您在说什么傻话呀,老爷就您这么一个儿子,就算和旁系的同辈比较,您的资质、修为也是最拔尖的那个,哪儿轮得到旁人做这个大少爷?”
“胡说八道!!”
他冲到藏机阁,急急来到窥天镜前,想要探寻沈和光的下落,却只见到一片茫茫迷雾。
心脏狂跳着,某种可怕的预想浮上心头,沈明渊没有直接停下,而是又用窥天镜查看起了西陵门、天枢院、异人谷、千金台的情况,寻找着秦焕之、贺洵、殷左圣和聂辛的身影。
能够瞧见四个门派的现状,井然有序,没有任何外争内斗的情况,都是他记忆中的样子,却唯独不见他要找的几个人的身影。
进一步以人的姓名字号、生辰八字寻找这四人,得到的同样也是迷雾一片。
不可能,这不可能……就算他们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