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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你是因为父亲去世,没有把船交出来。但是作为一个接受过共.产主义思想教育的学生,你分不清大我和小我嘛!说到底就是自私,就是资本主义利己思想作祟!”陈言指着李铮的脸吼道。
    李铮不怒反笑,阳光透过玻璃恰好照在他的侧脸上,使得他的头发丝都好像在发光。
    “利己主义?照您的说法,您应该把您家分到的粮票再交点上去,毕竟您多拿了,别人就少拿了,这也是利己主义啊。”
    “这怎么一样!我的粮票是交公粮换来的,我让国家分给我的土地物尽其用,这就是为国家做贡献,粮票自然是我应得的!而你!而你不出海却还占着生产队的船,使得生产队产量下降!”
    李朝阳听不下去了,“好了陈老师,李铮都道歉了,您能不不依不饶嘛。咱上课吧。”
    “是啊是啊。”班上的同学稀稀拉拉地应和着。
    陈言面色一僵,他自认为抓到了李铮的痛脚,却不能继续发挥下去,实在有些不甘心。但他好歹还有点为人师表的意识,见众人都如此表态,也不好继续,便冷冷看了李铮一眼,不阴不阳地说道:“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但我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有些人还是再好好看看思想道德课本的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课本打算继续讲课。
    李铮却突然道:“不知道陈老师您是从哪里听说我是占着生产队的船不让下海了?”
    ☆、第六章
    “虽然很抱歉耽误大家的上课时间,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明白的。”李铮余光看到教室后门那灰色衣角,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第一,您所谓的锁在码头上的船是我家的,不是生产队的!这艘船是五年前生产队报废的旧船,本该劈了当柴烧的,我父亲用十斤肉票换了它。这件事生产队里的人都清楚。后面改装加柴油机,都是我父亲亲力亲为,几乎榨干了我们家的家底。”
    “第二,我们自家船延续了镇上渔船出海交公一半的惯例,不是因为我们应该这样做,而是我父亲当过生产队队长,知道没分配到渔船的渔民们就指着这些分配过日子。渔船上交海货数量都是有记录的,我家这艘小船年年第一。”
    “第三,我和姐姐虽然还不算大人,但起码的集体意识还是有的。我不能出船,也不能把船荒废了,昨天晚上我就已经和郑队长儿子郑晓东签订了租赁协议,将船租了出去。”
    李铮一口气说完,也不看讲台上陈言那张又青又白的脸,自顾自坐下
    一众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说不出话来。李家的船不属于生产队这件事向来只有生产队的人知道,从来没有摆在明面上说过。不过经此一事,想必这消息很快就会在清河镇上传开了。
    陈言捏着粉笔头的手青筋暴起,粉笔灰“簌簌”从其指尖落下。李铮的话逻辑缜密、条理清晰,没给他一丝反驳的机会。
    承认自己错了?被扣上道听途说挑拨是非的帽子,向一个学生道歉?别开玩笑了!
    “李铮,上课时间大吵大闹,你给我出去站着!”陈言指着教室门口大声道,声音因为情绪激动,显得有尖锐。
    不过很快,他的表情就僵住了。看着缓缓出现在教室后门的灰色身影,陈言觉得仿佛有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校……校长。”他张了张嘴,但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张校长面沉如铁,“陈老师你先上课,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上课,哦好,上课。”陈言慌乱地翻着课本,一时着急书本还掉在了地上,引得一阵哄堂大笑。
    下课的时候,陈言可以称得上是落荒而逃。
    “李铮,霸气啊,我早就看不惯陈言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嘴脸。”后排的同学笑着跑过来说道。
    “可不是,不就是一个大专毕业生嘛,老子以后可是大学生!”
    “你就吹吧你,你离大学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李铮侧身靠在桌旁用旧报纸贴起来的墙上,眯着笑眼看着同学们互相打趣,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突然,他感觉背后一阵大力传来,李朝阳将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背上。
    “你干嘛!”
    李朝阳瘦得没几两肉的脸上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没啥,我总觉得你这回生病回来后,就跟神仙似的,飘乎乎的,说不定我一不注意你就上天去了。”
    李铮牙根咬了咬,“快给我起来,你才要上天呢!”
    李朝阳虽然瘦,但耐不住他高,整体分量可是不轻的。李铮身量小,被他靠着有些吃力。不过很快李朝阳发现,他被拎了起来。
    是刚刚在课堂上冲李铮吼的那个男生,那男生很是高大,被海风吹得有些黝黑的皮肤,粗壮的胳膊,五官带着一股农家质朴的味道,他毫不费力地将李朝阳拎到一旁。
    “你太重了,会压坏他的。”男生干巴巴地说道。
    李朝阳气得跳脚,他……他明明很轻的,而且他也是有分寸了,可没有整个人压下去。
    “张艋,你小子……”李朝阳想找张艋理论,同时他有意无意地将力李铮和张艋隔开,他可没忘记刚刚课上的场景。
    张艋看了李朝阳一眼,一屁股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我明天就不来上学了。我爸前两日出海,伤了一条腿,卫生所里的张婶说要好好养着。如果我们家没人出海,船就要被收回去了。我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
    张艋黝黑的面庞下,眼眶有些微微泛红,“我以为,生产队的人是因为你爸以前当过他们队长才对你们家特别优待,我不知道是这样,对不起。”
    “我想读书的,我真的想读书的。我这次期中考试考了479分,刘老师说我能上深南大学,我们省最好的大学!读书出来,就能当领导,和罐头厂的那些领导一样。”张艋没给李铮说话的机会,他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课间本该喧闹的教室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我下半年大概也不读书了,我家里有人退休了,说厂子里的职位不等人,让我立马去顶上。”说话的是个女生,平时成绩很好。
    “我妈说,毕业后让我进供销社,说这比考大学好。”
    “我就更不用说了,你们都是好学生,我连大专都摸不着边呢,能顺利毕业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这就是华国的八十年代,高考录取率不到百分之十,这百分之十里还包括了大专。很多人被高考淘汰,但更多人,他们在通往高考的路上就被落下了。
    ******
    “你在想什么?”周思甜推着自行车,奇怪地看向一片沉默不语的弟弟。放学的时候,李铮说什么也不肯坐车后座,她也只好推着车陪着他走路。
    “我在想……未来。”李铮以前从没担心过未来,他认为凭他脑子里的东西,完全可以轻易地获得财富、名望等等。
    但是经过今日,他发现他有些想当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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