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君显然拿这个孙女没什么办法,笑斥了一句。
阿鹿若真和自己姐妹相称,自己岂不是凭空小了一辈,成了她父亲李东庭的干女儿,李府君的干孙女?
梅锦唯恐李府君心生误会,以为自己想攀附李家才故意误导了不懂事的小女娃,忙见过礼,又解释道:“老府君莫误会,官姐在船上时叫我一声姐姐,不过是随口一个称呼而已。”
李府君呵呵一笑,慈爱地摸了摸阿鹿的头,目光随即落到梅锦脸上,道:“我晓得的!阿鹿自小没了娘,也没个兄弟姐妹作伴,很是孤单,她见了你想是欢喜才乱叫一通的,乱了辈分,望你莫介意才好。”脸色一肃,接着又道,“你便是那位救了阿鹿的裴家新妇吧?救命之恩,难以为报,原本该我长子亲自上门具礼致谢的,只这些日子他一直忙碌,今日也不在家,这才拖延了下来,没想到裴娘子今日自己竟到了我家,老身得知便赶了过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老身亲口道一声谢,不过也只能略表感激之情而已。”
梅锦忙辞谢道:“我略通医术,恰好又遇到了,本就是分内之事,老府君不必如此挂怀。”
李府君微笑道:“裴娘子不必过于自谦。方才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挂怀我儿伤情,与这位裴家的少年郎一道特意从马平赶来这里,所谓医者之心,令老身十分动容,反观我这不成器的小儿,非但不知感恩,竟还如此无礼,阻拦在先,继而竟动起了手,实在令老身惭愧。”
“东林!”李府君蓦地顿了下拐杖,“还不给我过来,向裴公子夫妇赔罪!”
阿鹿朝李东林投去同情目光。李东林扭过脸,站着不动。
“好,好!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竟连我的话都不从了!”李府君气道,“既然你不肯赔罪,那就由我代你赔罪!”说着便要朝梅锦和裴长青赔礼。
裴长青脾气虽暴躁,却是个孝子,李府君刚才一出来,他便也消停了下来,此刻见这老夫人竟真要向自己谢罪,顿时慌了手脚,忙摆手退让。
梅锦哪会让上了年纪的人向自己赔礼道歉?立刻扶住阻拦了她。
李府君盯着李东林。
李东林僵了片刻,最后终于勉强道:“是我的不是。”说完便转身便出了屋子,大步离去。
李府君望着儿子很快消失的背影,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儿无礼,还望二位见谅。”
梅锦道:“老府君快别这么说。我夫君脾气也冲,适才是他先动的手。我也代我夫君给老府君赔罪了。”
李府君道:“我儿顽劣,合该给个教训,打得好。”
梅锦笑了笑。
这有惊无险的意外一幕既然过去了,她也不想再多停留,便开口告辞。李府君百般挽留,挽留不住,无奈只得送客。梅锦请李府君留步,阿鹿却定要送她到门口,梅锦便随她了,问了一句李府君怎会出现,才知道就是阿鹿叫来的。原来是她来找李东林,恰好目睹起了冲突,知道李东林不敢违逆自己祖母,这才跑过去将正在午休的李府君给请了过来。
“梅姐姐,其实……”
阿鹿最后站在门口,和梅锦道别,话说一半,忽然停住了,改口道:“下回哪天我去马平找你玩,可好?”
梅锦自然答应,和阿鹿挥手道别,便与裴长青离开了土司府。
☆、第十四回
雇来的骡车还在外等着。赶车的见他二人出来了,问道:“二位可还要去东市城隍?”
裴长青跳上了车,瓮着声道:“不去了!”
来时路上,两人原本说好出来后若还早,顺道要去东市逛逛的。方才出了那样的事,便是天大的兴致也没了,梅锦见车夫看自己,便道:“照他说的,回去吧。”
车夫应了,径直赶车出了城。
路上裴长青一语不发,梅锦试着和他说话,他也不应,猜他应是心里那口气还没平下去,便也没再开口了,直到快至马平县城城门了,这才低声道:“我知你心里不快。今天这事弄成这样,我也很是过意不去。好在李府君来得及时,总算有惊无险,也算是得了个教训,往后离那个李东林远些就是,你别放心上了。”
她不说倒好,这么劝了一句,也不知道触了裴长青心里的那一根筋,听他哼了一声道:“你心里原巴不得我不要进去找你的吧?”
梅锦一怔,“这话是怎么说的?”
“你以为我想入?我是见你久久出不来,放心不下,这才进去想接你的,没想到……没想到……”
裴长青一连说了两个“没想到”,最后停了下来,脸渐渐涨红,睁大眼睛望着梅锦。
梅锦见他神色犹疑中夹杂着愤怒,这才明白了这一路他始终闷声不响的真正原因。仔细回想了下当时他闯入时的情景,道:“长青,莫非你以为我和李东林有什么不足为人道的隐情?你误会了……”
“我昨日就说了,叫你不要管的!你一定要来!”
裴长青呛出了声,声音甚至略微变了调。
“你们要是没什么,你怎巴巴的大老远自己跑上门给他拆什么线?他自己不会来?你们要是没什么,他为什么对你说那些话?我全都听到了!清清楚楚!难不成冤枉了你?”
和他相处虽然半个月还不到,但梅锦已经有些摸到裴长青的脾气。十八岁的年纪,正血气方刚,不乏正义同情心,但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更多的倒像个心智并未完全成熟的孩子。见他情绪如此激动,梅锦反倒平静了下来,耐心解释道:“听我说,他的伤是我经手缝合的,线不能留久,过久会影响伤口愈合。半个月前分开时我叮嘱过,让他到时来马平县找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来,所以我必须自己来找他。这和他什么出身没有关系,更不是因为什么你以为的隐情,而是出于我的职责之心。即便不是土司府的人,换成任何一个别的病人,我一样会这么做的。至于他跟我说的那些话,长青,我完全没在意,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嘴在别人身上,我们没法掌控别人说什么,不说什么,只要自己问心无愧,我以为就可以了,你觉得呢?”
裴长青脸憋得通红,闷声了片刻,竟突然起身从位子上起来,不顾骡车还在行进,纵身便跳了下去。
梅锦吃了一惊,急忙叫车夫停下,探身出去问道:“你干什么?”
“我说不过你!你有道理,全是我的错,行了吧!”
裴长青说完,转身便朝另条岔道走去,任凭梅锦怎么呼唤也没回头,脚步反而加快了,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车夫目瞪口呆,等裴长青走得看不到人影了,问道:“裴娘子,往哪里去?”
梅锦眉头微蹙,目光从小路尽头收回,道:“由他去吧,你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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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长青撇下梅锦独自在岔道奔了一阵后,腹内那股怒气才渐渐消了下去,自己入了城后,日头已经偏西,他却不想回家,独自无精打采地乱走了一气,不觉来到一家时常光顾的小酒馆前,店内招揽生意的小二认得他,带了笑脸相邀入内。裴长青腹内也觉饥渴,正要进去,听到有人叫自己,扭头,见张清智和小如来几个远远地骑马停于街的另头,身后跟了几个奴仆,忙转身过去寒暄。
原来这几人刚从城外狩猎归来,现正要去醉仙楼吃酒,这里遇到了裴长青,自然邀他一道过去。
“三弟成了亲,怎就和我们兄弟几个见外了?今日兄弟几个游猎,本叫了你的,你却推脱不去,实在令哥哥伤心。”小如来半真半假地调侃道。
裴长青忙道:“对不住两位哥哥了。并非我托大,而是今日有事在身,送我娘子去了趟龙城,这才回来。还望二位哥哥见谅。”
“弟妹呢?怎不见她人?”小如来故作张望之态,看了下四周,问道。
“她……先回家了……”裴长青顿了下,支吾道。
张清智道:“既这里遇到了,那就一道去吃个酒,如何?”不待裴长青答话,又笑道,“哥哥诚心做东,弥补上回你成亲时没来得及赶回吃酒的错,说什么也要去。倘再拒,便是打哥哥的一张脸了。”
小如来也嘻嘻笑道:“大哥说的是。想从前,咱们兄弟相处多快活,长青虽成了亲,家里有新媳妇,只也不好把我们兄弟几个的往日情意轻易给丢脑了。”
裴长青道:“哪里的话!自然要去的。且上回大哥送了厚礼,小弟还没致谢。今日这顿酒,合该我请才是。”
张清智哂笑:“区区薄礼又何足挂齿,三弟和弟妹莫嫌弃鄙陋才好。这顿酒自然是我请。你肯来,便是给了我面子。”说完朝小如来暗暗丢了个眼色。
小如来日日跟在张清智后厮混,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便道:“我有个妙点子,也不去什么劳什子的醉仙楼了,吃来吃去就那几样,没甚花头,你妹子如今不是清清静静一人住吗?不如去你妹子那里,叫她整治一桌出来,我们兄弟再坐下痛酌几杯,如何?”
“妙极!正合我意!”张清智附和抚掌。
裴长青一怔,迟疑着时,小如来拍着他肩道:“怎么,莫非弟妹有话不成?三弟,须知堂堂须眉,岂可受制于一妇人?传出去,岂不是堕了我们三义的威名?且哥哥告诉你,如今你刚成亲,处处让她,你是为了体贴,那妇人却最不知好歹,还道你怕了她,愈发蹬鼻子上脸,长久以往,你便再想弹压也是难了!”
裴长青怎应得这样的激将,腹内一热,立刻道:“哪里的事!我这就随哥哥们去!”
小如来笑道:“这才是我的好三弟!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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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锦回到家中已近暮日,万氏做好了饭在等,见只有她一人回来,便问裴长青的去向。梅锦只说他半路遇到相熟人走了,让她先回了家,万氏信了,又问了去土司府的经过,正说着话,这时,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万氏过去开门,见门外站了个陌生的土人打扮男子,十*岁的模样,面带焦急之色,看见万氏出来,张口便问:“阿姆,你家可有个会接生的娘子?”
万氏一愣,摇头道:“我家没你说的人。你找错地方了吧?”
男子道:“阿姆,你这里可是西门的裴家?”
“我夫家是姓裴,只是我家并没你说的会接生的产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