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渊道剥个桔子塞进他嘴里,默不作声。
袁方自己想了想,也觉得好笑。
“也是,哪儿都像司景一样,时刻把世界和平当成梦想。——真有意思。”
——
真有意思,杂志社的记者也同样这样觉得。
他拿着问题稿,对面坐着的几个人是他有史以来采访过的年纪最大的几位,其中有部分已经过了九十岁高龄,马上将要跨入百岁行列,露出来的皮肤苍老又皱巴巴,像是风干了的橘子皮。
半只脚都被埋入黄土的人,这会儿却突然集体拜佛祈福,这本来就是一件罕见的事。
更何况还是穿着军装带着军功章的,便愈发显眼了。
要是小年青,这个时候可能会被怀疑意识形态有问题,居然还存在宗教信仰;可这群人年纪大了,早就退伍了,各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过分深究。
只是都难免好奇。
到底是什么样的愿望,才能让他们这么费尽心思?
“您们都去过了哪里?”
为首的老人掰着手指头算,“寺庙。本地的,外地的,大大小小的,算下来,大概去了二十三个。”
“二十三个!”主持人咋舌,“您是有什么执念吗?”
“不是。”老人摇摇头,解释,“只是想给战友祈福而已。”
他把手中一叠文件摊开。上头有许多名字,密密麻麻的,老人指着那些字,解释:“后面用黑色对勾标的,都是已经不在了的。用红色对勾标的,是已经在签名簿子上头签过了名的……”
主持人略翻了翻,上头已经有了几十个签下的名字。他感叹,“真不容易。都是徒步上山的,您们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也没什么,”老人说的云淡风轻,腰板笔直,“总得试试。”
电影《乱云》中有最后一个镜头,完成了复仇的青年迈步跨入山林,却伸出一只手牢牢捂住了胸口,痛的浑身都在微微抽搐。
那是天罚。
老兵们都看见了,一瞬间也猛地理解了什么。在后头小孙女再嘟囔
司景到底为什么一到春季就得休假时,这似乎便更验证了他们那个近乎荒唐的猜想——
就是司景。从头到尾,都是司景。
可是他们能有什么法子?
说到底,不过是一群凡人。除了跟着家中晚辈学学投票,他们也想找找别的办法。
拜佛祈福的念头便是这样升起来的。几个人凑资,点燃了整整二十三盏长明灯,在每一个寺庙里都点了。蜡烛常年不灭,幽幽地于玻璃罩中燃着,随时有小尼姑小和尚每日盯着,生怕它们火星小一点半点。
万一有一个佛祖愿意庇佑司景呢。……他们总不能放弃。
大多数建在山上的庙都有直达的缆车。这么长时间走访下来,他们却连一次缆车也没坐过,一节一节向上的台阶,便是单纯靠他们一脚一脚地迈步上去,这才走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这样才算是有诚意,”为首的老兵总结,“得叫佛祖看见我们的真心。”
他动动嘴唇,笑了笑。
主持人问:“身体没关系吗?”
毕竟年纪大了,已经快要走到人生尽头的年龄,显然并不适合再去做这样的事。无论儿女朋友,都在跟着劝,劝他们赶紧将这个念头打消了,好好照顾身体要紧,否则要是上山途中再突发些什么意外,谁负责?
无奈被劝说的老人相当固执,二话不说便把这话接下来,压根儿不给家人再次相劝的机会。
“我负责。”
他的儿子儿媳都心急如焚,“爸!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也不是闹着玩的。”老人身姿笔挺,又在镜子前检查了下自己的模样,把皱纹旁边一小根黏着的头发拿掉了,”这事要是不做,我根本不可能安心。死了也不会瞑目的。”
谁也拦不住他们,只好随着他们去。就这么几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居然还当真爬了不少山,彼此搀扶着艰难地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