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和你兄弟说好今天上路?”青衣又问道。
昨晚上救他一次也是他自己命大,今晚再来一次,她可就没有法子了。
“已经说了,我们本来也打算只住一晚就出发,只是我们有几个同伴这会儿不知道上哪里去了,总得等人齐了才好出发。”王得福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道,“其他人找到了说一声,估计也会同意马上走,只是和我们一道走的娘子说要在这里等人,今儿走不了,让我们先走。我大哥有些犹豫,想着自己留下来等她,到时候一道赶过去和我们汇合。”
青衣一听就觉得不妙,那对母女一来就躲在房间里不出来,一点客栈的食物也不沾,显然是知道三途川客栈的规矩。这会儿想留下,想必也是留了后路,只是这个商队的人留下的话却是要白白填进来。
光昨天一晚上,就已经死了十来人了,只是尸首都被黑三郎收拾干净了,商队的其他人睡得沉不知道罢了。
但是青衣也不敢和王得福说实话,一则是怕吓着他们,二则是怕惹祸上身。
她这辈子还没活几年,这个身子也才二八芳华,虽然每日都心惊胆战的,却也舍不得去找死。这会儿渡资也已经给了王得福,再多的她也帮不了。
“你还是劝你大哥今天就走吧,我瞧着那对母女在这里是有熟人的样子,倒不需要你们太担心。”青衣还是多劝了一句,“趁着现在天色早,快些上路,说不定还能在入夜前到那个大客栈过夜。”
王得福点了点头,刚走两步,又猛地转身跑回到青衣面前,欲言又止,顿时一张脸涨得通红,末了终于鼓起勇气道:“我叫王得福,以前是个猎户,现在是个跑商的,虽然没有什么大钱,但是养家糊口还是行的。将来要是找个媳妇不愿意我东奔西跑的话,再做回猎户也是可以的。青衣小娘子,你可愿意和我们一道走……”
王得福瞧着青衣清冷的眼睛,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是一脸期待的望着她。
青衣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恍惚。
这个人其实什么也不知道,他以为这儿只是个普通客栈,在这儿见着个合心意的小娘子就想追求对方。但是他能不能顺利活着走出三途川还是个未知数呢。
“我刚说了不能说真名,你就忘记了。”青衣清清冷冷的说道,“快走吧,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王得福见青衣转身继续做酱牛肉,顿时失望的垮下肩,没精打采的走了。
他和自家大哥又讨论会儿,见王得财执意要留下等其他人,王得福只得和刘三几个人先出发了。
他牵了马出来,在客栈门口愣愣的瞧着那大门,半响也不见青衣出来。
“走喽!”刘三骑在马上,对着王得福吆喝道,“别等了,我看他们这会儿是玩疯了。我就不明白了,这冰天雪地的,有什么猎物好打?刚才和我喝酒的小哥说,他们天不亮就出去打猎了。”
“嗯,走吧。”王得福情绪低落的赶着马向前走去,没有把刘三的话放心上。
后面的人陆续跟上,一行人渐行渐远,谁也没有注意到,一抹淡淡的黑影跟在他们身后。
青衣又花了两个时辰,把所有牛肉都炖上了,这才揉着酸痛的胳膊走出厨房。
黑三郎站在柜台前,手里拿着账本正在看,见青衣走过来,就抬起头看她。
青衣见黑三郎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心里一个咯噔,这又是哪里让他不满意了?
“我以为你胆子小的很,没想到你胆子竟这么大,连渡资都敢随便给。”黑三郎将手里的账本扔回到柜台上。
青衣心里发憷,咬了咬唇凑过去看账本。
只一眼,她就瞧见自己下午写的那笔帐被划了出来,用朱笔备注了两个字:赤字。
这是谁写的?青衣觉得自己一下子手脚发凉。
“三途川是人界和妖界之间互通的唯一一条路,三途河的水又毒的很,人妖鬼怪要想过河,势必要给船夫六文钱当做渡资。普通妖怪来这里打尖住店,为的就是沾点灵气,再换六文钱过河。你以为这只是普通的铜钱吗?”黑三郎一脸鄙视的摇了摇头,“没有银子就要宝物,没有宝物就要身偿,你本来就卖给了客栈,这会儿又白白给了别人六文钱,账房对不上帐,就要找你补足这六文钱,我看你到哪儿去弄这六文钱!”
听了这话,青衣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她手足无措的绞着手指,脑袋里一片混乱,只觉得脑海里反反复复就回响着一句话: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王得福早走了,带着那六文钱。
忽然青衣灵光一闪,对了,可以用自己戴的那支白玉簪抵那六文钱啊。
但是她刚伸手,就听见黑三郎嗤笑一声道:“你身上哪件东西是你自己的东西?”
青衣手一僵,这才想起来,自打来了三途川客栈后,吃穿用度,一应都是胡姬给的,自己其实身无分文。这会儿胡姬不在,她做不得主。
一想明白,青衣的心又凉了几分,心想这会儿完了,晚上自己肯定会被当成夜宵供给那些妖怪打牙祭了。
青衣这才觉得自己真傻,为了个陌生人就把自己的命搭上了,他对自己好怎么了,再好也没办法把自己救出火坑啊!
这辈子就是没有受过好啊,别人对自己好一点点就昏了头了,前头几年真是白熬了。
青衣越想越委屈,又想起平日里见到的那些妖怪吃人的场景,越想越害怕,登时控制不住,眼框一热,就要哭出来了。
黑三郎瞧青衣吓得嘴唇发白,一双眼盛了泪水亮晶晶的,显然是怕极了。
他也不多说什么,外头客人叫菜,他就出去招待客人去了。
青衣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她先是想到了求助别人,马上转身蹬蹬蹬跑进厨房找高师傅。高师傅这会儿正忙着炒菜,一个眼神都没给青衣。
青衣惴惴不安的在边上问道:“高师傅,你有六文钱吗?”
“六文钱?”高师傅头也不抬的答道,“没有。”
“那——”青衣还想问有没有东西可以借她,不料高师傅单手抬着炒锅就要装盘,见青衣挡在边上,登时脸一沉不耐烦道:“让开点,正忙着呢!有什么事忙完了再说!”
店里的伙计被客人吃的差不多了,忙起来真是要命。
青衣忙后退几步,皱了张脸又愁得慌。
黑三郎进来端了盘白斩鸡,见青衣红着眼睛在边上缩成一团,顿时嘴角一弯,露出个笑来。他端着盘子走到青衣跟前小声道:“要不要我帮你?”
青衣听了一个激灵,忙点头连声道:“要要要!”
“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黑三郎心情甚好的说道,“你求我,我就帮你。”
青衣这会儿要救命啊,一听这话,想也不想的立马扑到黑三郎面前跪坐着,一把抱住黑三郎的大腿,然后仰起脸可怜巴巴的望着黑三郎哀声道:“求你了,三郎哥~”
这声哥青衣觉得自己叫着不亏,黑三郎是妖怪啊!谁知道他活了多久了。
他肯定比自己年纪大,只是看着比自己小而已!青衣这么安慰自己。
黑三郎听青衣饱含深情的叫了声三郎哥,顿时眼睛一亮,只觉得浑身舒畅,他斜眼瞧着青衣星星眼的望着自己,脸上隐隐透出点害怕的神色,于是笑着点点头道:“先放手。晚上我就给你弄过来,先招待客人吧!”
青衣忙撒手,然后眼瞧着黑三郎出去忙活了。
这天剩下的时间,青衣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只觉得心慌。
忙起来的时候还罢了,一空下来,就想着自己可能命不久矣,怕的很。
将近子时的时候,黑三郎忽然出去了,走之前交代青衣支应着。
青衣跑前跑后的送菜送酒,还要负责结账,腿都快跑断了。
“小二小二,这边来坛酒!”
“马上来!”青衣急匆匆去酒窖里提了坛酒,差点没捧住,这酒重的很。她咬牙抱着坛子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忽然见一只手从天而降,一把将她怀里的酒坛子提走了。
“哎——”青衣慌忙伸手要拦,结果一抬眼就看见黑三郎笑眯眯的提着酒坛子站在她面前。
“接着。”黑三郎一挥手,青衣就见一小团东西迎面飞来。
她慌忙上前一步接住,然后摊开手定眼一瞧,发现是一串铜钱。她细细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六枚,铜钱上印着古怪的花纹,三途川三个字扭成一团,像是个诡异的标记。
正是客栈里惯用的铜钱。
青衣将这串铜钱死死攥在手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总算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