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三郎自然也是知道这点的。虽说季厘国血脉的力量十分霸道,但若对上大地之基的后土,只怕就是来十个青衣,也未必能取胜。万幸后土一贯自负,每每现身,皆都只取部分精魂,这才叫青衣有了机会。
只是后土虽然已经叫凡人的嗔痴掩盖了理智,但愤怒就如一柄双刃剑,既伤得了敌人,又会伤及自身。倘若他当真气昏了头脑舍弃了温玉的肉身,那他们的计划势必会难上加难。
一思及此,他便不再耽搁。
青衣唯恐后土会提前解困,便执意留下了。她端着冷若冰霜的架子,就那般踏在囚妖索上俯瞰大地。
彼时方舟仅凭一己之力,硬是从深陷地下的地宫中爬了上来。青衣瞧他一身狼狈,双手双脚皆都叫悬崖峭壁上锋利的石头擦出了血痕却浑然不觉,心中很是敬佩。
他一出地宫,率先就向青衣探询温玉的所在。
青衣偏头示意他看那个由锁链而成的大茧,随即又开口道:“阿兄的囚妖索已经被我尽数引出来了,只是它们出来的地方有些特殊,我见所未见,倒叫我颇有些纳罕。”
方舟担心温玉的身体又出了问题,忙仰面叫道:“还请小娘子细细道来。”
“我族的囚妖索原是取天地之阴气凝炼而成的,至阴至寒,非我等族人无以经受。”青衣扯紧身边的囚妖索,悬在锁链末端的小妖怪早已被锁链的寒气冻得奄奄一息。她将那小妖怪展示给方舟看,同时疑惑道,“我本也是试探,未曾料囚妖索会从阿兄的体内出来。这种情况,你可曾见过?”
“不曾。”方舟不暇思索地答道,“实不相瞒,除了那人以外,其他俯体的厉鬼恶神一概无法动用囚妖索,是以在找到小娘子之前,阿郎已有数年不曾唤出囚妖索来了。所以我也未曾见识过小娘子所言的情况。囚妖索对阿郎的身体是不是会有损伤?”
青衣若有所思的眯了眼,久久没有回答。
后土还在层层交叠的玄黑锁链内竭力挣扎,引得囚妖索此起彼伏的摇晃起来。青衣以指搭在冷硬的锁链上,并细细感受着锁链另一头断了又续,续了又断的微弱震感。
正当她全神贯注地监视着后土的动静之时,一股似有若无的凉意突然袭上了她的后颈。
焦急等待的方舟见青衣蓦然变了脸色,就慌忙询问道:“小娘子怎么了,可是阿郎有了变故?”
青衣转眸四处扫视了一圈,虽然没有如期看见什么诡异的东西,但那如同被人凝视的寒意却依然挥之不去。
环视数圈后,着实找不出那视线所在的青衣只得迟疑道:“无事。”
蛮牛领着将士已经在废墟里清理出了一片空地。黑三郎驻足在除尽息土和碎石的石面上,一双眼霎时迸出了点点火光。
初时,蛮牛企图靠蛮力在磐石上打出一个入口。但不过是几击过后,她握剑的手便开始难以抑制地发起抖来。虽然十分不甘,但她也只能如实禀报黑三郎道:“大人,磐石坚不可摧,我们实在没办法打破它。”
“能困住我万千年的磐石,又岂会那般轻易的毁于你的剑下。”黑三郎边说边绕着地宫游走一圈,末了他突然停下脚步,并亲自动手掘开了堆积的土石。
“大人,让属下来吧!”蛮牛急忙上前接手。
熟料黑三郎伸手一挡,然后就当着众人的面挖出了一具尸首。
“……迷知……”只一眼,蛮牛就认出对方的身份。
迷知的尸身已经叫落石砸得血肉模糊了,看上去着实有些凄惨。蛮牛见她死后依然瞪大了一双如宝镜般诡秘的眼睛,心中着实有些不忍。
神情莫辨的黑三郎以手为她阖上了眼帘。
一簇真火自迷知的胸膛跃然而出,伴随着嘶嘶的燃烧声,她尸身很快就在黑三郎的手下燃烧殆尽了。
“大人……”蛮牛不期然又回忆起自己同迷知分别时听到的话,想了想还是开口道,“按迷知此前所言,这会儿我们本该已经身处地宫之下,但关键时刻,她又让我带着其他人离开这里,这同她早先预言的走向完全不一致。如今我们还要按她的话继续码?”
黑三郎从迷知的灰烬中拣出两颗宝珠藏于袖中,然后才沉声道:“不管她的预言是否准确,我们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语毕他以就足在灰烬中轻轻一点。
频繁震动的地宫晃得越发厉害起来,而本该牢不可破的磐石则在他的足下发出了细碎的坼裂声。
一干将士顿时就用敬仰的目光注视黑三郎,待到黑三郎袖手退后,他们便心领意会的冲上去击打那处细微的裂缝。
伴随着越来越密集的撞击声,那处细缝很快就开始拓宽拉长起来。一干人见了甚喜,敲击地面的力气便越发大了起来。
但就在他们以为快要成功的时候,已经裂开的石面突然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并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合拢裂缝。
“怎么回事?”被地震得站不住脚的将士们惊呼出声道,“磐石好像移动了!”
急中生智的蛮牛连忙挥剑,并在裂缝消失的前一刻硬是将重剑插入了裂缝之中。
地震复又缓和了下来,目目相觑的将士们也觉出了古怪,一时间都有些不敢再动手。
“大人,震源在磐石里头。”知情的蛮牛非但没有恐慌,反而十分镇静地禀告道,“方才地宫动荡不已,但四周的峭壁却不曾有明显的震感。能引得磐石如此大动,想来账房先生已经成功进了磐石之中了。”
“进去的不止是他。”黑三郎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条裂缝,深沉的眸中尽是戾气,“无名已经被惊动了,看样子我得马上回去将我儿带出来才行。”
说着他又抬头看了眼上空,待确认青衣那里暂且无妨,又有方舟相助后,他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蛮牛见黑三郎凭空消失在原地,便猜到他已经回到本体里去了。只是他这一回去,就正中了迷知说过的话。
“或有意外,一去难返。”
作者有话要说: 得了急性胃炎,吐得苦胆水都出来了……看样子未来一周都只能吃寡淡的稀饭了
☆、第310章 昆仑镜6
蛮牛抬头望天。面带萧杀的青衣虽然并不曾表现出疲态,但熟谙战事的蛮牛又岂会觉察不出异常。捆缚后土的囚妖索已经自内而外的开始松散开来,即便有一个青衣在一边及时续力,但锁链断裂的声音却越发密集起来了。
时间已经不多了。
“只有我们是不够的。”蛮牛当机立断道,“那些宣誓助大人一臂之力的妖怪,必须马上让他们过来!”
“可是……”将士们迟疑道,“如今这情况,他们逃命都嫌自己跑得不够快,又有谁愿意回来送死呢?”
“什么叫送死!”蛮牛闻言怒道,“跟着大人,只有生没有死!”
将士们环顾四周,整个三途之地都已经分崩离析了。湍急的熔浆泥流早已遍布大地,而惨死的妖怪则遍布荒野。
如此惨景,怎能不叫他们心有戚戚?
他们心灰意冷地垂了头,半响才小声道:“首领你忘了吗?现成的例子,迷知不就是死了吗?论本事,她就是我们当众的首位,那么一个厉害的人物,说丧命就丧命了……”
他们中有跟迷知相识的,言至于此,就忍不住唏嘘长叹起来。
蛮牛见他们各个垂头丧气的,士气大落,着实于战事不利,就想也不想的扯下背后的剑鞘。
她举臂挥鞘,凌冽的剑风呼啸着自将士们脸边擦过。
将士们只觉脸颊一疼,再回神时,便已经见了血了。
如走刀锋的紧张感和微腥的血气霎时激起了他们体内的血性,他们齐刷刷的抬起头望着蛮牛,眼底的仿徨和瑟缩转瞬便被果决坚毅所取代。
“你们中若有贪生惧死的,就马上从队伍里退出去!”满面风霜的蛮牛如同最英勇骁战的战士屹立于峰巅,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又满溢豪气,令所有听见的人都不自觉热血沸腾起来,“若是不怕死的,就同我一道为大人奋战到底!”
“是!”无需蛮牛多言,将士们便已经亢奋起来了。他们高举着武器,并整齐划一的大声吼道,“我们原为大人流干最后一滴血!不到气绝,绝不止步!”
“很好!”蛮牛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指挥道,“如今有三大要事,第一,召集人马前来助阵,越多越好!第二,破地宫,毁磐石,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帮助青衣娘子击杀后土!”
说话间她便开始分调人手。
为数不多的将士大部分都被派去召集人马,剩下三五个武力超群的家伙留下来击打磐石。
越发吃力的青衣在半空中轻轻晃动了一下,惊得底下的方舟下意识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小娘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方舟一面说,一面便纵身飞跃起来。
青衣勉强侧目,就见方舟踏着自己挥出的罡气腾空而上。原本她和后土离地足有三尺之高,就连她自己也是借了囚妖索之力方才能驻足。是以方舟一介凡人,仅凭自己的修为就硬生生窜了上来,叫她着实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