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以歌想要张口说些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发现怎么都说不出口,这世上永远都不会有感同身受,就算他说出那些毫无重量的同情话语又能如何?再多的安慰都不能磨灭掉左文起这些年所受的苦。
与其这般,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左老师有他的骄傲,又何必把自己三言两语、无关痛痒的安慰强加于他身上。
自己没这个资格,左老师也不需要。
正恍神,左文起稳稳的将车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叹了一口气:“到了。”
季以歌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四周环绕着高楼,犹如一个迷宫,围绕着让人都透不过气来一般。
有些吃力的抬起头,目光急速的冲向顶端,那里便是边律所在的地方。
风好像又微微的吹了起来,蔡弋中的语气没有丝毫的放松:“你应该清楚,这不是开玩笑。”
咧开嘴笑了笑,边律的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摇晃了几下,微弯着眼角:“别逗我了师父,这怎么可能呢?没事的,师父,才过去二十年,还是有机会的,总是会找到新证据的,你别说这种开玩笑的话了。对了师父,你吃午饭了吗?要不我们下楼去吃饭吧……..”
“边律!”蔡弋中忽然开口打断他,一字一顿:“杀害你父母的凶手,就是我!”
身体猛地一震,仿佛听见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边律再也忍不住“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眼中渐渐浮起水汽,整个身子控制不住的四下摇晃着,连脚步都开始漂浮起来。
不敢相信的轻声呢喃着:“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呢?怎么能这样呢?师父,你在骗我,”痛苦的声音陡然变大,变成了一声怒吼:“你一定是在骗我!”
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静静的看着有些发疯的边律,蔡弋中的声音冷静而残酷:“这就是真相。”
就像一把剑直直的刺入了边律的心口,呼吸一滞,猛然死死的揪住自己的胸口。
动弹不得。
第一百三十八章:死意不欺生
佝偻着腰,手撑着肚子,拼命的大口呼吸,直到眼泪充满了整个眼眶。弯曲的身子好似千万斤重担压在了背上,想要直立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是白费力气。,痛苦的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对方:“为什么?师父,为什么?”
这个问题,在过去的二十年,无时无刻都在敲打着蔡弋中的心、灵魂,直至肉体。是啊,为什么,当年的自己,为什么!
眼神有些恍惚,连声音都开始飘忽起来:“是我当时财迷心窍了,那时候的我也不过三十出头,没有控制住就迷上了赌博,我不该去赌的,欠下了太多的赌债。每次输了钱都是找你父母借了去补起来,这件事也只有你父母知道。你父母一直在劝我不要再去赌了,可是我根本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头三十年我都过的太顺风顺水了,无论是上学、考试,还是做警察,每一件事对于我来说都太过轻而易举。而赌博这个东西,和我以前的生活比来,太刺激,一旦沾染上,再想戒掉就不可能。”
“七月十五号那天晚上,我又去赌了,输得精光后再次找到你的父母,他们说什么都不愿再给我借钱。其实,他们那天不借给我也没什么,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说到这儿,蔡弋中所有的情绪开始崩塌,万般后悔:“可是为什么偏偏要让我看到你爸当天刚取出了几万块,我是真的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了,当我回过神来时,我看见我满手的血,也看到你父母倒在了血泊中。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泪水一颗一颗的滚了下来,接连不断的砸向地面,边律有些癫狂的捧住脑袋,拼命的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师父,你在骗我!你一定在骗我!我再去查,我立马回去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闭了闭眼睛,蔡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边律,我说的,都是真的。后来我找过很多个心理医生,他们都说我有轻微的反社会人格障碍,那天晚上,我根本控制不了我自己。”
这个答案,或者说蔡弋中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狠狠的刺入边律的全身,体无完肤。
“为什么,为什么啊师父,”边律痛苦的双膝跪地,止不住的哭喊着:“我宁愿你是讨厌我爸妈也好,恨他们管你的事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好!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因为钱!钱而已,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缓慢的摇着头,蔡弋中眼中的痛苦没有比边律少一丝一毫:“我不知道,对不起边律,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
“啊啊啊!”边律声嘶力竭的哭嚎着,他想过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动机。可是到最后却告诉他,只是因为几万块钱?!
可是,那可是他爸妈两条人命啊!
在这一刻,边律宁愿他不知道所有的真相,知道了又如何?这个世界难道对他还不残忍吗?!
自己的父母死于将自己从小养到大的师父、干爹之手,他面前的这个人,是他爸最好的兄弟,可是现在却告诉他,不过为了几万块钱就是轻易的结束了最好兄弟的命!
为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为什么当年不让自己也一起死了!
一拳又一拳,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砸向地面,血迹越来越大,边律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了。
内心的痛苦,早已侵蚀掉他的五脏六腑,求生不能。
蔡弋中一脚将他踢翻在地,边律干脆仰躺着望着天空,太阳只有一小半还露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