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的母亲是个中国人,中国上海人,他是一个中美混血儿。而他来这里不为别的,只为找到与母亲失去多年联系的亲人……这是她母亲最后的遗愿。
“对于你的母亲,我感到很抱歉。”他的朋友伤感道。
“不不,法兰克。我的母亲很坚强,她与病魔抗争了三年。你知道,胰腺癌是非常痛苦的……”艾文与法兰克一直有书信联系,因此他这位好友知道他的母亲刚离世。
“她是一位优雅、充满东方魅力的女性。”艾文给法兰克看过自己的全家福,这位好友当时就对艾文的母亲赞不绝口。他这个法国朋友对美女毫无抵抗力……无论哪国。
“我想,亚伯先生一定很伤心。”
“……是的。”艾文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望着外面完全陌生的景象从眼前匆匆划过,“父亲从医几十年,救过无数生命,可他却治不好自己的妻子……是的……他很伤心。”
“……”法兰克沉默了,他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医生世家出生的好友,但很快找到了另一个话题,“可他却同意你这个时候来中国,他竟然同意!”
“不,法兰克,他不同意,他当然不同意。可我与他达成了一个协议……无论结果如何,一个月,留在上海至多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必须回去。”
“哈!太好了!显然亚伯先生要比我懂得怎么应对你的固执。”法兰克笑着调侃道,“要知道,有时候我真怀疑当年是因为被你的这双蓝眼睛给迷住了,才会跟你这个疯子做朋友。”
艾文的蓝眼睛的确与众多西方人不同。在西方,蓝眼睛并不算稀奇,但他的颜色更像靛蓝、在光下似宝蓝,亦如蓝宝石,是非常稀罕的眸色。
闻言,艾文不禁大笑了两声,道:“你还不是一样,明明知道可能会有危险,照样留在这里不回法国。”
“不不,艾文,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在这里留有很多生意。”法兰克有些大声的强调。
法兰克在法国是个贵族,不过近年来欧洲经济萧条,所以法兰克毕业后便决定来上海法租界发展,并且做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服装、纺织品、食品、红酒,甚至是医药都有涉及。
“我带你去法租界好好看看,你就明白了。”
“不,法兰克,我不去法租界。”艾文立马回绝。
“什么!难道你不跟我回洋馆住?”法兰克一脸的难以置信。
“是的,出国前我就与父亲的一位朋友联系上了。他在公共租界北区开了一家中药铺,是个中国人。”艾文毫不在意好友的反应。
“中药铺!我的上帝!你能习惯那股药味吗!”法兰克一脸想靠边停车抽死艾文的表情。
“冷静,法兰克,这没什么的。母亲身前告诉我她的老家在公共租界,所以住在那家中药铺才是最便于行动的。”与法兰克就快爆发的情况相反,艾文的心情平静如水。
“疯子,真是个疯子!”他的朋友像是做出最后总结似的,说完便闭了嘴。
由于一路长途跋涉,又有时差,艾文没多久便打起瞌睡,直到车子突然颠得厉害,他才睁眼向车窗外望去……
车子已经驶进了公共租界,石子铺成的路面会让车子有些颠,这里的人流增多,车子只能驶驶停停。艾文如同孩子一般观察着外面的行人和商店:五颜六色的旗袍、灰色的长衫、穿西装戴礼帽的西方男人、穿洋裙的女人、穿和服的日本人,有石库门居民区、有中式的药铺和典当行、有西化的饭店、理发店、西饼店、电影院,更有有轨电车和数不清的黄包车……
这里像是荟萃了世界各地的文化,但又透着浓浓的中国味道。这就是上海,他母亲的故乡。
法兰克把车停在了一家中国店铺前,店的牌匾上写着……丹济仁堂。尚未下车,艾文就闻到了一股股特别的味道。
“我们到了。”法兰克先行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艾文的行李。
艾文接过行李,两人一同进了药铺。一踏进去,这股特殊的药味瞬间充斥着整个鼻腔。艾文倒觉得这个味道闻得神清气爽,不过身旁的好友可就闻不惯了,浑身不舒服。
当艾文还在打量整个屋子,好奇地盯着柜台后面整墙的药柜时,一个身形清瘦,穿着青灰色长衫和黑色布鞋,两鬓斑白的中年男人快步从二楼走了下来。
这个已有五十几的中国人走到艾文和法兰克面前,显得有些矮小。他笑吟吟的脸上起了些褶子,让人感觉和蔼亲切。
“您应该就是艾文·亚伯医生吧!”中年人问道。
“是的,您就是李向荣先生吧!”
“是的!幸会、幸会!”中年人有些激动的伸出手,作握手状。
艾文连忙放下行李,与他紧紧握手。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年,竟然还能见到亚伯医生的儿子。”提到艾文的父亲,李向荣显得更激动了。
“父亲也很想念您,李先生,他让我向您问好。”说着,两人又紧紧握了握手,就像是一见如故的朋友,虽然两人的年纪相差将近一半,“因为要寻找母亲的亲人,我只能冒昧在此打扰几日。”
“没问题,医生,打扰多久都没问题。不过恕我冒昧说一句……你的中文说得可真好。”
闻言,艾文笑容更深:“母亲从小教我识中国字,说中国话。啊!对了,李先生,这位是我的法国朋友……法兰克·伊利亚德。”
“幸会,伊利亚德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