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泽忽然抬起脚步,飞快地走进了大殿,将珠玉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内殿门窗紧闭,里面的人忙忙碌碌却又井然有序,他没有看到凌氏的身影,想必是陪在谢瑶光身边。
他走到了卧房外,不料却被两个老嬷嬷给拦住了,“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现在情况不好,像是要生了,接生嬷嬷、程医女,还有敬夫人都在里头呢,这产房不吉利,您还是别进去了。”
萧景泽心里头念着的都是阿瑶,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话,他要亲自去看一看,要亲自确认他的阿瑶好好的,他们的孩子也好好的,谁也拦不住他!
“滚开!”
“皇上……皇上……您不能进去呀……”
嬷嬷们的阻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萧景泽甩开她们的胳膊,推开门走了进去,两人对望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产房里,躺在床榻上的女人浑身是汗,脸色苍白,双眸紧闭,凌氏正扒开她的嘴,程医女拿着一碗晾温了的药往她嘴里灌,然而半点用处都没有,谢瑶光的嘴一合上,那些黄褐色的药汁就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
“参片,拿参片过来给娘娘含着。”程医女喊了一声,旁边的医女忙递过来一个盒子。
程医女从盒子中拿出参片,看了凌氏一眼,满头大汗的凌氏会意,再度掰开了谢瑶光的嘴,程医女费劲地将那参片放到了她的舌下。
“这……这样就没事儿了吧?”凌氏虽然是过来人,但却也从未见过人早产,一颗心都是悬着的,可这椒房殿也没有个能主事的人,她只好强装镇定,她知道,自己要是乱了,整个椒房殿也得乱,那她的女儿和未出世的外孙的命,恐怕就保不住了。
程医女却仍是皱着眉,道:“孩子还没出来呢,娘娘就这样昏着恐怕不行,我得用针,人醒着才有力气。”
“那……那你……”凌氏刚一开口,就看到了闯进屋中的萧景泽,慌乱道:“皇上怎么进来了,外头的婆子是做什么吃的,不是让拦着吗?”
“阿瑶的命重要还是那些破规矩重要!萧景泽说了一句,走到床前握住谢瑶光的手,冰凉彻骨,他皱着眉,问道:“阿瑶的手怎么这么凉?她到底怎么样了?”
程医女无奈道:“皇后气血不继,所以才会手脚冰凉,我现在行针,用参片吊着命,先要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孩子……”萧景泽呢喃了一句,问:“那阿瑶呢……生了孩子阿瑶会不会有事?”他不敢想,若是为了孩子而失去阿瑶,他该怎么办?
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程医女怎敢回答,拿着金针裹足不前,还是凌氏提醒道:“皇上,快让程医女施针吧,若是晚了,只怕来不及。”
程医女颤颤巍巍地下了针,见萧景泽在一旁盯着她,小心翼翼地道:“皇上不如给皇后娘娘搓一搓手脚,让她早点儿缓和过来。”
萧景泽听到这话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握着谢瑶光的手拼命的搓,试图唤醒她身上的每一寸温度。
也许是他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也许是程医女的针灸起了作用,在众人焦灼不安地等待中,谢瑶光终于睁开了眼睛。
萧景泽激动地下来了,他紧紧地握住谢瑶光的手,一句话儿也说不出来。
谢瑶光费力地露出一个微笑,艰难地说道:“别担心,我会好的。”
可惜这话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谢瑶光刚刚说完,苍白的小脸就皱成了一团,说话的声音也开始颤抖。
那种细细密密地痛楚,就像是从骨头缝里延伸出来的一样,疼得她死去活来,而一旁的接生嬷嬷和程医女却面露喜色,尤其是程医女,对萧景泽道:“皇上快让开,娘娘这是要生了,快让接生嬷嬷看看。”
萧景泽有千分不甘万分不愿,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是他能乱来的时候,怔怔地让道一边,看着接生嬷嬷一边探查孩子的情况,一边让谢瑶光用劲。
凌氏看他六神无主的模样,叹了口气劝道:“小七不会有事的,有程医女在,有接生嬷嬷在,皇上放心吧。”
即便是她此刻一样心急如焚,可看到比她还要担心的皇帝陛下,凌氏能说出口的只有安慰。
或许是上天仁慈,或许是谢瑶光腹中的孩子求生欲望强烈,漫长而又煎熬的一个时辰后,一声响亮的啼哭从椒房殿传来出来。
接生嬷嬷剪断婴儿的脐带,用早已准备好的小褥子将他包了起来,抱到萧景泽面前,笑着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位小皇子呢!”
谁料萧景泽连看都没看那襁褓中的婴儿一步走到床边,半蹲着身子,将谢瑶光汗湿的发捋到耳后,问她:“你还好吗?”
谢瑶光勉力笑了笑,似乎是累极了,嘴唇嗡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来。
程医女替谢瑶光把了把脉,道:“娘娘劳累过度,加上气血亏损,所以急需休息,等到醒来调养调养也就好了。”
萧景泽半信半疑地问:“真的?”
都说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若是孩子刚刚还未出生时,程医女自然不敢说这样的话,但是谢瑶光如今已经将孩子生了下来,最难的那一关已经过去,只要性命无忧,调养身子这种事儿,程医女还是有把握的。
凌氏抱着孩子走了过来,道:“皇上要不要瞧一瞧小皇子?”
“是……是个男孩?”萧景泽迟疑地问,又看了凌氏怀中的孩子一眼,皱了皱眉。
若是说以前对孩子的出生是殷殷期盼,那么经历了这一遭,萧景泽当真是说不清自己心里的滋味了,他似乎很难接受,为了这么个小家伙儿,让阿瑶遭了那么大的罪,还差一点儿丢了性命。
倒也不是说萧景泽是个冷血无情的父亲,只是这孩子到底刚刚才来到他身边,而阿瑶却是活生生地住在他心里的人,孰轻孰重,他心中自有一杆秤。
“我想先守着阿瑶,孩子就劳烦敬夫人先照看着,这椒房殿里里外外所有人都交由您差遣,有什么需要的,就跟黄忠说,他会办妥的。”萧景泽看了孩子一眼,大抵是因为早产的缘故,小孩子瘦巴巴的,小手小脚,连脑袋上的胎毛也稀稀疏疏的,他有一阵儿的心疼和不忍,却最终还是回过身,将目光落在了谢瑶光身上。
凌氏叹了口气,一边吩咐宫女、嬷嬷收拾屋里的其他东西,一边将吩咐喜儿送程医女和接生嬷嬷出去并给她们赏钱,然后她抱着刚刚出生的小孩儿去了旁边的耳房,那里已经有烧好的炭盆和铺好的被褥,整个房间中暖洋洋的,凌氏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床铺上,又给他盖上了被子。
屋内烛光微弱,萧景泽坐在床边,紧握着床上人儿的手,轻轻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第159章 平安
第161章平安
小孩子长得极快,不到十天,就已经从皱巴巴的小猴子变成了光滑水嫩的小包子。反观萧景泽,白日里要处理政务,晚上还要衣不解带地照看谢瑶光,这十天下来,哪还有半点谦谦君子风神如玉的模样,容颜憔悴胡子拉碴,完全没有将帝王的形象放在心上。
这几天,谢瑶光醒来的时候少,睡着的时候多,几乎是同萧景泽说上几句话便又开始迷迷糊糊,好像要将以前孩子在腹中时被搅扰的睡眠全都补回来一样。
小皇子刚刚出生的一切事务都是凌氏在操办的,只是轮到起名字,却不是她能代劳的,这孩子是萧景泽的嫡子长子,对于整个大安皇朝来说意味着什么,每个人的心里都无比的清楚。
“宗正府来了人说要上玉牒吗?”萧景泽头也没回,替谢瑶光掖了掖被角,似乎是怕吵醒她,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凌氏踌躇了一会儿,摇摇头,“原本按照太常寺选出来的良辰吉日,是要等到三个月以后,才开宗庙的,可……”
可谁也没有预料到谢瑶光会早产,孩子是提早出来了,但他娘却还病着,亲爹也没心思管他,凌氏想到这儿,向来好强的妇人心都忍不住软成一团,只觉得自己这个小外孙十分可怜。
萧景泽想了想,“朕同阿瑶先前商量了几个名字,但是还没定下来,既然不是急着上玉牒,那就先搁着,小名儿倒是想好了,取一个‘安’字,阿瑶好不容易把他生下来,希望他往后平平安安的吧。”
凌氏应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襁褓中的小孩子,低低地唤了一声“安哥儿”,她心想,能给儿子取这样有着寓意的小名儿,看来皇上对安哥儿也并不是全无感情的。
事实上,萧景泽很难描述自己对刚刚出生的儿子的看法,毕竟是血脉相连的父子,看着那么一团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慢慢长开,睁开眼睛,咿咿呀呀地哭,又咯咯咯咯咯地笑,心里不会一点儿感动也没有。他甚至不敢抱这个小孩子,他那么小,那么柔弱,要是一不小心被自己碰坏了怎么办?
屋内长久地沉默,凌氏看着皇帝陛下盯着床上的谢瑶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抱着孩子出去了。
谢瑶光是渴醒来的,她这些时日只能喝些汤汤水水,一点儿东西也吃不下,整个人瘦了一圈,即便是萧景泽吩咐宫女每隔半个时辰用沾了水的帕子替她润一润唇,但在床上躺久了,谢瑶光仍觉得嘴唇干燥,她舔了舔,似乎已经起皮了。
床头趴着一个人,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萧景泽,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她半夜醒来时看到他了,沉重的呼吸声和微蹙的眉头昭示着眼前这个男人在睡梦中仍旧不安。
是在担心她吧。
谢瑶光费力地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她身上已经不疼了,只是没有力气罢了,屋内还燃着烛火,有淡淡地蜡烛香气,就在她犹豫到底是将萧景泽叫醒还是自己试着下床的时候,床边的人动了。
萧景泽抬起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恍惚间看到谢瑶光坐了起来半倚着床头,等到他放下手后,眼前的景象依然没有变,他才确信阿瑶是真的坐了起来。
“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饿了?还是渴了?”萧景泽慌乱地站起身,道:“我去叫程医女。”
谢瑶光笑了笑,出声阻止道:“没事,我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不用叫程医女,我有点儿渴,你能帮我倒杯水吗?”
“啊……哦,好……好的。”萧景泽快步走到桌边,从水壶中倒了一杯水出来,倒好之后才发觉这茶水不知是什么时候泡的,早已经凉透了,他皱了皱眉,喊了一声喜儿,让她去烧一壶热水来。
经过皇帝陛下这么一番折腾,大殿的灯火亮了,炭盆也烧好了送过来,紧接着,隔壁偏殿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声,整个椒房殿都热闹了起来。
这些天谢瑶光醒着的时候很少,问过几次孩子,萧景泽说上凌氏在带着,她便也放心了下来,只不过半夜听到孩子啼哭,做母亲的心性使然,总有几分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