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住他微凉的指尖,拿起床头药膏,在他伤痕斑驳的手掌上慢慢涂抹。
“我们来的时候走的是大门,去的时候更不能改道偏门,平白无故的污名你不在乎,我不行。”
我没有再看他,一字一句地往下说下去。
“如果一次你无所谓,次次人都把罪推到你的头上,久而久之你成了臭名昭著的大魔头,到了那个时候你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没有人会相信你的话。”
他微微垂下头,一缕发丝顺着他的肩膀滑下,落在了我的手边。
“从以前我就觉得,你很怕我变成魔头?”
我心下一突,我是怕吗?
他玩笑似的说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坏?”
“大坏蛋都是看不出来的。”
我抹完药,使劲在他身上蹭了蹭手,把沾上的药膏擦在他的精贵的衣服上。
“你还嫩着呢。”
他道:“当好人便是救人,当坏人便是杀人,一条路走到黑,自然成事,最难的是做个普通人,夹缝求生。”
如果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
我打了个呵欠:“休息吧,今日我们都累了。”
后半夜下了一场小雨,雨滴稀稀落落地敲打在窗沿,有人轻叩门扉一般。
我点了瑞文的睡穴,披衣下床,正真自己走两步才能明白萧翎的功力有多深厚,我苦笑两声,按住额角,甩了甩头,甩掉眼里黑影,一步深一步浅地往外走去。
詹廷芳举着一把暗红的油纸伞立于潇潇雨下,好似故事里迷惑书生的妖精,迎着月光盈盈地望着我。
“晚来风凉,进屋说话。”
我脱下外衣,想为她罩上,她摇摇头,躲过了。
“你会怪我吗?”
我放轻了声音道:“詹门主做的事怎能怪到你头上呢?你是尽力了……”
詹廷芳打断我:“倘若我说我知道呢?”她猛地握住我的手:“你跟颜瑞文二十余年形影不离已经够了,难道我们日后成亲身边还要陪着一个他吗?”
我道:“不是一回事。”
“不是一回事?你们两个哪件不是一回事?你非要和他同生共死吗?你能不能放弃他,好好跟我在一起。”她的语气愈发急促,到最后已然是逼迫了。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子十分陌生,下意识道了句:“詹姑娘?”
她被我一声问问得回过了神,对我歉意一笑,道:“爷爷会处理好一切的,你什么都不用管,用不了几日我八抬大轿地坐上你府可好?”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尖:“我一向居无定所,没有府邸。”
“没关系,”她柔柔软软地倚上我的肩膀,“以后飞刀门是你的了,你亦属于飞刀门。”
我忙摆手:“使不得,我闲散惯了,做不了事。”
我的声音显然没有传进詹廷芳的耳朵里,她正歪着头愣愣出神。
“我父亲英年早逝只留下我一个女儿,算是彻底断了烟火,詹家可以后继无人但是飞刀门不行。”
她不知是说给谁听,眼里仿佛蒙着一层水雾,对着沉静的夜阑低语。
“你会将飞刀门发扬光大,会护我一辈子,你是最好的人选,最合适的夫婿……”
“打的一手好算盘,可是你们问过我了吗?”
我差异地抬起头,对上瑞文受伤的目光,心口兀地发痛。
“我、我以为你睡了。”
瑞文冷笑着走过来,纷纷扬扬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好似一颗颗珠泪顺着眼角滑下。
“我是失了武功,不是失了警觉性,更不是……”
他一手按住詹廷芳的肩膀,将她推开。
“失了心智。”
詹廷芳发出一声痛苦的嘤咛,伸手勾住我的衣角。
“段郎……”
我被一声“段郎”叫得胸腔一热,一个反手攥住了瑞文的手腕。
“放开她,此事与詹姑娘无关。”
瑞文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笑意,说出的话更是森冷无比。
“段颖你受了蛊惑,待我先解决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再带你去医治。”
詹廷芳登时惊惶地睁大了眼睛,秀丽的脸上血色全褪,无助地叫唤我的名字。
“够了,”我加重了语气道,“我看患了失心疯的是你。”
瑞文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不与你计较。”
“是你不明白,”我道,“詹姑娘是我心爱的女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为何不能容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