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几的问题……”万树举起了胳膊,泪水滑落脸庞,滴落到了克雷尔的脸上:“对我而言这个世界犹如地狱,而对你而言,我的世界也是你的地狱……”
满是钢筋水泥,也不能轻易见到野生动物,不能变身奔跑跳跃,还得小心无孔不入的监控,克雷尔在地球上只能压抑自己,就如同万树在这儿也只能压抑自己一样,即便他短期内会觉得新鲜,可他能忍受一辈子这样的生活吗?
万树的答案是——不能。
迟早有一天他会忍不住暴躁,忍不住发火,就像七年之痒的丈夫一样,甚至大肆破坏,到时候他要怎么办?安抚他?或是带他去毫无人烟的地方生活?但那儿终究不是这里,他没有可以交流的同伴,他依旧会觉得空虚寂寞。
万树不愿看到那样的一切,所以他宁愿被记恨,被谩骂,然后再随着时间在他的记忆里消失,遗忘,然后终有一天,他又有了新的爱人,他的生活恢复了正轨,他会过的很幸福。
万树落下了泪,想象克雷尔有了其他的爱人竟然意外的让他感到痛苦和愤怒,但同时也有着欣慰,所以他再次扎下了手中的匕首。
克雷尔终于松开了那只手,万树的那一刀扎到了他的韧带,让他无力再抓着吊篮,但他仍旧挂在那儿,用仅剩的另外一只手。
“是地狱我也不怕……”克雷尔囔囔说道,许是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掉下去了,他的眼神充满了悲凉。
但他还在挣扎。
万树含着泪深深的看着他,犹如在看永别的人。
“我怕。”
匕首落下,克雷尔终于从吊篮边缘摔落,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雨中看着万树,然后“砰”一声摔到了山顶之上。
失去了他的重量,热气球终于又开始上升了,万树的脸上沾着血水,他无力的靠着吊篮坐着,抬头看着风起云涌的黑暗天空,露出了一丝失神的笑。
这样就好……这是他的赌博,代价也由他一个人来承受。
风越来越大了,万树无法掌控热气球的动向,也便无所谓的张望了,直到他看到了黑漆漆的飓风眼,他才乏力的重新爬了起来。
吊篮里乱作一团,很多东西对现在的万树来说已经无用了,比如精心准备的食物,比如花了他半个月才做好的指南针,但还有一些东西是有用的。
万树拿起了布包,当初他向裁缝订做的另外一个东西,打开,里头是一个像书包一样有着两根背带的布卷,是他研究了很久的降落伞。
他没有试过这降落伞,也从来没玩过高空跳伞,甚至不知道它能不能顺利打开,但聊胜于无。
抬头看向那飓风眼,万树的头发在风中胡乱的飞扬,也不知道是因为希望渺茫还是因为刚才自己才伤害了心爱的男孩,万树心情是低落的,阴沉的犹如此时的天空。
他试图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他因此想到了他曾经看过的科幻电影,被卷入飓风眼中的主人公飘了起来,那一瞬间天地间的一切好像都静止了一般,没有风,没有雨,连水滴都平静的能倒映出人的影像。
但事实上,谁又真的进入过飓风眼呢?就连卫星也只能拍摄到漆黑的一片罢了,所以,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里头说不定真的存在着空间通道。
这个想法让万树终于舒缓了几分心情,他开始满怀希望的迎风而望,但很快就眼疼的背过了脑袋。
头顶上的热气球已经被风吹的严重变形了,燃烧筒的火苗也在狂风中忽明忽灭,万树身为设计它的人也不禁感叹它的坚固,也感激当初的那个裁缝给他用上了既防水还结实的布料。
就这样飞入飓风眼里面吧。万树这样期望着,然后天地间就忽然闪过了一道惊雷,受到金属燃烧筒的指引,直直的朝万树劈了过来。
万树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下意识的捂住脑袋缩进吊篮里,只觉得脑袋上方“轰”一声炸开,强烈的热浪扑了过来,但万树还来不及感受到痛,那火就在狂风和暴雨中熄灭了。
热气球开始剧烈摇晃,万树茫茫然的睁开眼睛,只见燃烧筒在摇曳,但火焰并没有熄灭,竟然在雷电之下完好无损,但热气球的气囊却是破了一个大洞,已经坍缩了。
“哈哈……”万树靠着吊篮,似乎痴傻了一般,在那儿发笑,眼角却滑落了泪,但几秒之后,他站了起来,迎着风,对着那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矩尺的黑色漩涡发出了呐喊,绝望的,窒息的。
“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
“我为此付出了一切!我放下了脸面!我抛弃了爱情!我赌上了所有的一切!你为什么就是不让我如愿!”
他握紧了双拳,他泪流满面,他犹如被逼入了绝境的困兽,在做最后的挣扎和嘶吼,但回应他的只有风和雨而已。
“我只是……想回家啊……”
冰凉的空气中传出了男人悲戚的低语,仿佛听到他的呐喊一般,摇摇欲坠的热气球忽然之间被卷入了黑暗,紧接着,男人感受到了一阵吸力……
***
“万树!醒醒!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万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只见眼前是一张平凡无奇却又暗含精明的脸。
万树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犹如在看陌生人,但很快他便清醒了过来:“表哥?”
万家豪苦笑道:“你还真是睡傻了,连我是睡都不认得了,赶紧把衣服整整,你哥的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万树这才逐渐想了起来,今天是他哥结婚的日子,于是那张俊逸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嫁给了他,以我哥的心眼,她的日子估计不好过。”
“你也太冷漠了,过年也不回家,你哥和人家都谈两年恋爱了,你这个小舅子却连她一面都没见过。”万家豪说道,两人坐在别墅客厅的沙发上,等候新娘入门。
万树爷爷传统,不让办西式婚礼,所以一切都是按中式的来,其他人都去新娘家接人去了,万树和他哥关系不好,便没有去,而万家豪则被吩咐盯着他,别让他跑了。
作为新郎的亲生弟弟,不出席是说不过去的。
“有什么好见的,又不是我女人。”万树淡淡说道,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人的影子,让他不由愣了一下,但再仔细回想时,却想不起任何人来。
正当他暗自疑惑时,万家豪吐槽道:“总比你好,突然就出柜。”
万树愣住了,扭头看向他,茫茫然的:“我出柜了?”
“是啊。”万家豪觉得他有些奇怪:“爷爷催你找女朋友的时候,你就给说了,说你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辈子就爱他一个,不找女朋友也不结婚,把爷爷和你爸爸气的够呛。”
说完又补了句:“就因为这事,你连继承人的身份都被剔除了,我也是搞不懂你,你和你哥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也把分公司做大了,有了和他抗衡的能力,结果就这么被你一下子搅黄了,也不知道你咋想的。”
万树起初听的愣愣的,但回头一想,便又记起来了,他确实为了一个男人出柜了,貌似对方还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小鬼。
是谁来着?万树脑袋中又闪过一个人影,然而仍旧没看清,但就是这样,还觉得有些甜甜的。
于是他释然的笑了笑:“继承人什么的,无所谓啦,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跑深山里头当乡野村夫了。”
“得,你这是出柜之后又看破红尘了?”万家豪被他逗笑了,不过看他这副自得的模样,看样子是真的看淡了与他哥之间的争斗,心里也有了一些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