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纶心中惶急,“快,传太医,传太医!”抱起镇国公夫人便往外走,希望离太医近一点,再近一点……
林沁静静的看着他,目光有着悲悯和同情。
任是谁看到自己的祖母昏倒了,也会六神无主吧?
背着药箱的太医脚步匆匆过来,和梁纶一起到就近的厢房,替镇国公夫人看视。“太医,我祖母怎么了?”梁纶额头冒出汗来,担心的询问。太医仔细诊治过,皱眉,“梁公子,老夫人的情形不大好呢,好像是气着了。”
“气着了。”梁纶喃喃,脸上现出内疚之色。
太医安慰道:“这个年纪的老人家,便是坐在家里不动弹也尽有生病的,没办法,年纪到了。梁公子,我先替老人家针灸穴位、温通经脉、调和气血,之后再看,好么?”梁纶这时已乱了方寸,点头道:“太医,请您全力施治,梁家定有重谢。”太医微笑,“医者本份罢了,当不得公子的谢。”拿出金针,找好穴位,替镇国公夫人做了针灸。还别说,这太医真有两下子,他做了针灸之后不久,镇国公夫人便睁开了眼睛。
“祖母。”梁纶大喜,扑到镇国公夫人面前。
镇国公夫人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摸他的脸,“纶儿,回家,回家。”要回镇国公府。
“好,听您的,回家。”梁纶这时候哪敢违拗她老人家了,赶忙一迭声的答应。
太医说镇国公夫人是可以移动的,镇国公夫人又拉着梁纶的手口口声声说要回家,梁纶无奈,只好陪着她回了镇国公府他倒是想去跟林沁说一声,可是他走不开,镇国公夫人拉着他的手根本不肯放。
“阿沁,我不会做你义兄的。”梁纶陪着镇国公夫人离开了皇宫,眷恋的回头,“等我安顿好祖母,便会回来找你。我不要做你义兄,义兄又不能一生一世陪着你。”
“回陛下,镇国公夫人突然昏倒,梁少爷陪着她回镇国公府了。”内侍回来禀报。
高元煜面沉似水,“我就知道表哥会这样的。”他向皇帝请命,“父皇,不能让林沁白白受了这场气,让我去吧!”皇帝提笔在思索着什么,随口道:“去吧。”高元煜拜别皇帝,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庞得信,你说他会怎么做?”庞得信陪着笑,笑出了一脸褶子,“这个奴婢哪猜得着呢?楚王殿下是热心人,这林二小姐是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好玩伴,林二小姐受了气,他必定不肯善罢干休。不过楚王殿下要怎么替林二小姐出气,奴婢实在是猜不到。”皇帝微笑,“也难怪你猜不到。”聚精会神在纸上写着什么,不再和庞得信说话了。
庞得信一脸迷惘。
皇帝头也不抬的吩咐,“那边有什么事,命人随时来报。”
“是,皇上。”庞得信忙答应着,又命内侍去了仙居殿。
仙居殿这时真是一团纷乱。
镇国公夫人昏倒之后,大家都乱了,柏妃也心慌了,也没人管卢氏了,穆王妃倒暗暗松了口气。罗绬心里知道自己其实不应该开口的,可是眼看着有机会寒碜罗纾和林沁几句,她忍了又忍也没忍住,阴阳怪气的说道:“阿沁,你本事挺大的啊,这就把镇国公夫人给气晕过去了。”罗纾怒发冲冠,“镇国公夫人怎么就是我家阿沁气晕过去的?罗绬,你把话给我说明白了!”齐云稳稳的扶着她,声音也稳稳的,“沈大夫人,这东西可以乱吃,话却是不能乱说的。你好歹也是沈相府的长媳,这说出话来不说是响当当的吧,总不能跟乡野村妇似的信口胡扯。请问你说的话有什么凭据?请你拿出来。你若拿不出来,哼!”齐云声音一变,目光中也有了凌厉之色,“可别林家和齐家不跟你讲客气!”
“林家大儿媳妇好厉害。”有人窃窃私语。
旁边便有人哧笑一声,轻声道:“她能不厉害么?她外祖父是鄂西土司王,从小跟公主一样长大的。这幸亏是在京城,要是在鄂西,她跺跺脚,地都要抖三抖呢。”
那人听的咋舌不已。
郑氏皮笑肉不笑,“我儿媳妇倒也不是胡说的。诸位,今儿个才开始的时候镇国公夫人是不是好好的?后来是不是因为林二小姐才起的争执,镇国公夫人才昏倒的?这要说林二小姐把镇国公夫人气晕了,也说得通。”
罗绬没想到郑氏竟然会帮着她,大喜,“就是,若不是阿沁惹事,镇国公夫人不会昏倒的。”
林沁好奇的看了郑氏一眼,“郑夫人和沈相夫妻多年,一定是有默契的。请问沈相平时处理起公务也和郑夫人一样的么?从前我总以为,我朝政治清明,官员清正,现在看来,恐怕得暂时存疑了。”
沈明婤脸色白了。
郑氏和罗绬其实是在胡搅蛮缠,她俩的这番话根本就说不通。林沁很聪明,根本不和她俩纠缠细节,轻描淡写的一句“沈相平时处理起公务也和郑夫人一样”,便把沈相也牵连到了这场口舌之中,好像沈相也和郑氏、罗绬一样没脑子一样。
林沁声音很清脆很好听,语气也并不严厉,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极厉害的。
“阿沁,我祖母也是老年之人,见镇国公夫人昏倒,未免有唇亡齿寒之感。”沈明婤柔声道:“咱们是做晚辈的,便不和长者斤斤计较了,阿沁你说好么?”
罗纾心头一阵烦恶。
以前她只知道沈明婤有些可怜,不招人待见,却不知她长大后竟是这样的。罗绬和郑氏冲林沁泼脏水的时候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可林沁才还了一句嘴,戳到了沈家的痛处,沈明婤便要林沁不和长者斤斤计较了脸可真大。
“究竟是我家阿沁斤斤计较,还是有些人存心挑事,你弄清楚了再来和我们说事。”罗纾原本心中对沈明婤的那丝怜悯之意没有了,柳眉轻扬,不客气的说道。
沈明婤脸涨得通红。
“楚王殿下驾到”外面响起内侍响亮的声音。
沈明婤心中一阵激动,有一瞬间停止了呼吸,“他来了,他来了……”她喜悦的、羞涩的转头看了过去。
高元煜在内侍宫女簇拥下走来,身上的明紫色锦缎华服被风吹得蓬起,风神秀异,贵气逼人。
“煜儿,你怎么来了。”柏妃看到高元煜过来,颇觉惊讶。
高元煜肃穆向柏妃行礼,“见过母妃。母妃,孩儿是听闻林妹妹在仙居殿受了委屈,特来为她主持公道的。林妹妹是大嫂的嫡亲妹子,大哥的小姨子,孩儿和大哥兄弟情深,自然不能让林妹妹在仙居殿受气,母妃您说对么?”
柏妃胸口一阵疼痛。
她是被高元煜给气的。
高元煜直接了当就说明白了是为林沁讨公道来的,可是他的理由很堂皇:林沁是他大嫂的妹子、他大哥的小姨子,他和他大哥好,所以不能让林沁在这里受气。饶是要为林沁出头,还丝毫也和儿女情长没关系,听起来真是冠冕堂皇!
柏妃心里已经是极为痛楚了,可沈明婤比她更心痛,比她更难过。
好容易见着高元煜一次,高元煜却是为林沁才来的,沈明婤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
郑氏和罗绬同时沉下了脸。
卢氏本来以为自己可以趁乱逃过一劫的,谁知梁纶和高元煜走了,又来了一个楚王,不由的心慌,“倒霉倒霉,楚王殿下怎会管起这种闲事了呢?真是的,齐王是他大哥,难道穆王不是他三哥么?为了替他大哥的娘家人出气,就可以羞辱他三哥的娘家人了么?”
穆王妃本来以为已经混过去了,正在暗自庆幸呢,高元煜又来了,她便很有几分不欢喜,“十四弟,这是女人家的事情,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别管了。”高元煜恭敬的一揖,“三嫂请恕罪,今天大哥不在这里,大嫂也不在这里,我这做弟弟的是一定不敢怠慢大嫂娘家人。敢问三嫂,是齐国公府的二夫人首先挑衅的,是么?三嫂,小弟知道您向来是最公道最讲理的,您说说,齐国公府二夫人该如何处治,方才合乎情理呢?”
他态度很恭敬,说出来的话却是咄咄逼人。穆王妃心中有气,“不过是几句口角罢了,二夫人也是心直口快,依我说,罗夫人和林二小姐大度些,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高元煜向前走了一步,日光映在他如同羊脂美玉般洁白且莹润的面颊上,烨然若神人,“三哥向来是宽于待人,严于律己,三嫂,你是他的贤内助,不要辜负他方好。以他的高风亮节,若是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会让对方大度些,便把事情抹过去么?”穆王妃见他一幅不依不饶的样子,很是烦恼,“小十四平时也不难缠啊,挺好的一个孩子,今天却别扭成这样。唉,流年不利,流年不利。”看了卢氏一眼,憎恶之情陡生,“都是这个没用的,逞一时意气,给我找了这么大的麻烦!小十四可不是不受宠的皇子,他要见皇上,随时能见得着,若是因为这个他在皇上面前告了三殿下的状,那还得了。罢了,真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丢卒保帅吧。”穆王妃做出公正严明的模样,命令卢氏,“你去向林二小姐当面道歉,道歉之后便出宫吧。今后没有特许,严禁入宫。”
卢氏瘫坐在地上。
穆王妃也发话了,她是再也找不着可以给她说情的人了。她会被撵出宫庭,以后再也不能进来。外命妇不能进宫,身价一落千丈,回到齐国公府,以后的日子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过……
穆王妃既要做出深明大义的样子,那便索性做的彻底些,命人“扶”了卢氏到林沁面前道歉赔罪,之后便不许她再停留,半扶半拽的把她弄走了。
看到卢氏有了这样的下场,众人心生寒意。
这卢氏也是可怜,按捺不住性子,一时冲动冒冒失失的出了头,结局如此之凄惨。
“这位林家二小姐,不能得罪啊……”
“对,不能得罪。这不,齐王和齐王妃全不在,皇上、太后、襄阳长公主也没有出手,单单一个楚王,便这样了。”
不少人偷眼看林沁,目光中满是敬畏之意。
罗绬耳边听得这些细细小小的议论,怒火蹭蹭蹭的往上蹿,“好啊,柏妃这边拉拢着沈家,要沈家替她卖命,替楚王效力,楚王却当着我的面向林沁献媚!这是把沈家当傻子么?这是想把沈家玩弄于股掌之中么?”一片寂静之中,罗绬怪笑一声,笑声响亮,把众人都惊动了,“今儿个这场戏还真是好看呢,比戏台上唱的强了何止千倍百倍。啧啧,这卢二夫人走了,镇国公夫人也走了,但凡和林二小姐作对的,全呆不下去,林二小姐好不威风!”
众人都诧异的看着她。
高元煜目光幽深。
罗绬又是一声怪笑,大声道:“可惜啊,可惜,虽然卢二夫人这亲事提的没来由,镇国公夫人却是实打实的拒绝了呢。她老人家明打明的说了,不爱要林二小姐做孙媳妇……”
“住口!”高元煜一声怒吼。
他这一声怒吼低沉而有力,罗绬耳朵被震得发麻,吓得呆了好一会儿,半晌,方壮起胆子簌簌的道:“我又没瞎说,镇国公夫人真是这个意思……”
高元煜森然看着她,罗绬声音越来越低,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
“这个罗绬她是疯了,她是嫉妒我嫉妒得疯了!”罗纾咬牙。
齐云心里难过,柔声安慰她,“娘,这笔帐咱们记得呢,迟早得跟罗绬算,要她连本带息一起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