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哦了声,又将郝文胜上下打量了回,问道:“你瞧得是哪个?”郝文胜便将名字说了,老汉口中将名字念了两回,一拍手道:“竟陵子,就是这个!”
郝文胜听着这句,脸上禁不住要笑,又不大敢信,便问道:“老伯,您没记错罢。”老汉见郝文胜怀疑他,便将脸儿一沉,“咄”了声道:“你这小子好不晓事,既信不过老汉,问我则甚。”说了,拂袖而去。
郝文胜这才喜笑颜开,心知必是承恩公府出了力的缘故,回在自家房中,搓了手在房中转了几圈,待要去拜谢,一时又不知拿什么谢礼的好,人是皇后母家,甚好东西没见过,也不能贪图他的东西。可若是不谢,岂不是叫人看轻了?日后再要上门就千难万难。
因看郝文胜转个不停,常随劝他道:“小人没甚见识,小人以为那是公府,还能贪图您些谢礼吗?您过去谢一声,让国公爷知道您知礼也就够了。”郝文胜站住脚,想了想,终于道:“罢了,你去庆丰祥买四色糕点。”常随答应了,出去买了四色糕点,拼做一个礼盒,由郝文胜亲自提了,走到承恩公府前,只说是要辞行。
当日恰好谢显荣在家,听着郝文胜来辞行,还备着糕点,脸上就一笑,与长史道:“看来是个懂事的。”便下了请字。
郝文胜见过谢怀德,与谢逢春也说过话,倒是头一回见着谢显荣,因见他生得合中身材,眉浓口方,不笑不怒,颇有几分威势,在福厚堂主位上坐着,心上便有些知觉,忙过来见礼:“小人郝文胜见过世子。”
谢显荣见郝文胜这样乖觉,口角微微一动,脸上露出一丝笑颜来,因道:“原来是恩人。请坐。”郝文胜忙道:“些许动作,如何敢当恩人二字。”谢显荣看郝文胜知羞,更高看一眼,笑说:“舍妹是家母心爱的孩子,恩人搭救了她就是与我家有恩,自然当得,请坐。”
郝文胜这才谢坐,在谢显荣下手端端正正地坐了,倒未矫情地捱了半边凳子。谢显荣看在眼中,又问道:“恩人上回来说是买茶遇着骗子,如今怎么样了?”
郝文胜来前,心上只是猜测,听着谢显荣这句也就明白了:若那竟陵子茶行不是承恩公府出面查办的,承恩公世子也不会提着这句。只是人自矜身份,不肯揽功罢了。忙笑道:“托赖,托赖,那茶行自家作死,把官茶私茶掺了卖,如今已查抄了,小人的气也算出尽了。”
那家竟陵子茶行确是谢显荣往奉天府打了声招呼,承恩公世子开了口,奉天府尹总要给一二分薄面,是以遣了差役往茶行走了回。说来,因茶税重,是以做茶行生意的,少有手脚干净的,多少总有官茶私茶掺了卖的事,只消别太过了,官府多也睁一眼闭一眼,从中取些好处。无如这次竟陵子茶行仿佛是得罪了承恩公府,哪个敢回护他,是以一查而就。
只是谢显荣也算是小心惯的,并不肯涉入太多,唯恐郝文胜得寸进尺,要承恩公府帮着将被骗的银两追回,是以并不肯揽承,不想郝文胜这样乖觉,因此笑问:“如今事了,恩人下来有什么打算?”
郝文胜道:“小人这就回乡去。是以来与国公辞行。”谢显荣顺口道:“恩人家中还有何人?” 郝文胜回道:“唯有家慈在堂。”谢显荣听着这话,想起月娘听说郝文胜叫人骗了,满口郝文胜是个好人,立逼着家里出头给他出气的事儿,心上莫名一动,只做个若无其事的模样,挑了眉笑道:“瞧着恩人年纪,膝下也该儿女成行了。恩人来了两回,我们竟未备着尺头,原是我们疏忽了。”
谢显荣这话一说,郝文胜脸上就少了笑颜,叹气道:“小人两年前没了娘子,膝下尤自空虚。如今与家母相依为命罢了。”谢显荣闻言,心上喜欢,脸上却是个愧疚的模样,忙与郝文胜赔了情。郝文胜哪里敢怪谢显荣,自然满口地不碍。
谢显荣即起了意,便要将人情做足,因与郝文胜道:“恩人若是家内无事,还请在京中盘桓数日。”郝文胜本就有意奉承上承恩公府,听着谢显荣的话,虽不知其用意,也是满口答应。谢显荣有意摸郝文胜性情,郝文胜存心讨好,倒也宾主相谈甚欢,待得郝文胜自承恩公府出来,只以为得着了国公世子青眼,已是神清气爽。
又说谢显荣应付完了郝文胜,回来便与谢逢春与马氏商议,只说齐瑱此人刻薄无情,与月娘无有半点夫妻情分,再耽搁下去,白辜负了月娘青春,倒是便宜齐瑱依旧占着公府女婿的名头,却与内宠双宿双栖,生儿育女,日后他与内宠的孩子还要占着承恩公府外孙的名头得好处,岂不是太亏了。倒不如趁早使月娘与齐瑱和离,以后齐瑱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与承恩公府再没半分干系。
要说谢显荣实是明白马氏,若是只说叫月娘与齐瑱和离,马氏未必肯答应,可叫她听着齐瑱白占着承恩公府的便宜还亏待着她女儿,必定不肯忍受。果然马氏怒道:“只和离也太便宜他了!月娘在他手上吃了多少委屈,就这样放过他不成?!”
谢逢春听说,先哼了声:“当日可是你挑中的这个女婿!”马氏脸上一红,愤愤辩道:“当日我看着他斯文俊秀,只当他是个好的,哪里知道他混账成这样!” 谢逢春指了马氏道:“你还有脸说,你会看什么人?!挑个齐瑱是白眼狼,还有那卫氏,是你说她温柔懂事,把她塞与我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马氏叫谢逢春当着儿子的面训斥,脸上哪里挂得住,正要将谢逢春自家看中的宋姨娘比出来说话,谢显荣已截口笑说:“母亲,您只管放心,他与月娘和离之后,人都知他得罪了我们,哪个会为着他个不长眼的东西叫我们家不喜欢呢?总有他苦头吃,叫他一辈子进不了京也成。”马氏将儿子看了眼,脸上才略松些,迟疑道:“我与你爹倒是没什么,只怕你妹妹不肯答应呢。”
谢逢春听了,冷哼了声道:“由得她么?”马氏还待再说,谢显荣已道:“二妹妹从来肯听二弟的话,不若叫二弟去劝解劝解,您看如何?”马氏想了想,只得点头答应。
在谢怀德那里,谢显荣倒是合盘托出,道是郝文胜羡慕着承恩公府的势派,又是个明白人,这样的人娶着月娘,只看在承恩公府面儿上,也会将月娘捧着。月娘那性子,虽是跋扈,却无有多少心机,只消有人肯奉承她,倒也好相处。且郝文胜又是襄阳人士,离京都远隔千里,月娘跟着他去了襄阳,也惹不出多大的祸来。
谢怀德闻言,想了想道:“和离原是我的主意,可叫月娘和离了去嫁个商户,只怕不肯答应哩。”谢显荣因笑说:“你忘了她要我们替郝文胜出头了吗?”谢怀德只是摇头,月娘记得郝文胜好处与嫁给郝文胜全然不是一桩事,如何好混为一谈!且那郝文胜肯不肯娶月娘尚未可知,便是肯娶,为的只怕也是承恩公府,总不能叫月娘一世不能得人真心。
谢显荣看谢怀德不肯答应,又劝道:“依着殿下的意思,是要将月娘关一世的,你也忍心吗?倒不如试上一试,便是她自己不肯,也是全了我们兄妹的情分。”谢怀德这才心动,又道:“即如此,不若请问下殿下,殿下若是允了,我们再与月娘商议,你看如何?”谢显荣自然答应。
兄弟两个各自回房与自家娘子说了,次日就由冯氏递了帖子求见,隔日就得着玉娘召见。妯娌两个进得椒房殿,见着玉娘行了大礼,又问了玉娘起居安好与景琰景宁安好,这才有冯氏徐徐将家里想叫月娘与齐瑱和离的主意说了,觑着玉娘神色,小心翼翼地道:“也不过是我们粗浅的想头,若是殿下觉得不妥,那便罢了。”
玉娘微微一笑:“和离之后呢?”这话听着辩不出喜怒来,冯氏只得壮了胆瞧了玉娘一眼,又赔着小心道:“有个行商。”说了便将郝文胜为人略说了回。玉娘听说,叹着气点了点头:“听着是个懂事的。这样的人倒也好说。”冯氏听说,忙接口笑道:“正是,有我们家在,料想那郝文胜也不敢不待着月娘好,总要比如今强出些。”玉娘听了,冷笑声道:“你们想得好主意!月娘可答应了?那齐瑱可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严勖旧部能想着的,阿嫮哪能不明白,更知比之沈如兰案,严勖一案要翻转还要难些,旁的不说,已隔了这些年,若是有人有心弄鬼,能湮灭多少人证案卷。只是她身即知道自家外祖父是冤枉的,便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这是其一;其二,严勖旧部这些年来也出力良多,断不好使功臣寒心,不然这些人还不定生出甚事来。只是事虽难,却不是一点子办法也无,沈如兰案正是个绝佳的借口,只是其中却需人出力哩。
阿嫮这里有了计较,正要寻陈奉来说话,恰陈奉自家走到椒房殿来请安,口口声声地说着无时不盼望着太后身体康健,自此以后万事顺遂等话。
待得陈奉表白完,阿嫮将手一摆,殿中服侍的众人鱼贯退了个净,阿嫮方与陈奉道:“我这里倒是有个安排,若是他们不愿也不妨,再商议就说了。”陈奉忙道:“娘娘计策自然是好的,我们只听娘娘吩咐就是。”阿嫮淡淡地瞥了陈奉眼:“你还是你们?”陈奉退后三步撩袍子在玉娘脚前跪了:“奴婢等虽无长材,却有忠心,若能为将军平冤,奴婢等死而无怨。”阿嫮收了脸上笑容,把双眼盯在陈奉脸上看了会。
当年她出宫时陈奉差不多就是如今的模样,三四十岁年纪,脸庞儿白胖,眉目舒展,半分瞧不出是个宦官,如今算来陈奉也该是六十来岁的人了,可面目竟是没变过一般,依旧是张白面,脸上皱纹也少见,依旧是个富家翁模样。
阿嫮将陈奉看了会,终道:“当真是死而无怨?”陈奉听这句要紧的话,不禁将头抬了抬,正对上阿嫮双眼,阿嫮双眼仿佛古井一般,漆黑幽深,丝毫瞧不出喜怒来。只陈奉如今也知道了阿嫮的手段。但凡她要出手,十之八玖是能成事的,是以垂首道:“是。”阿嫮方招手将陈奉唤在身前,在他耳边吩咐了一回。
陈奉细细倾听,脸上先红而白,又由白转红,转而竟显出几分坚毅来,待得阿嫮说罢,陈奉咬牙退后几步,复在阿嫮面前跪了,重重磕了四个头,起身大步退了出去,他身形胖大,可这一路出去,竟好说个虎虎生风,直叫与他擦肩而过的金盛也楞了楞。
又说金盛身后跟了如意,如意这回来,却是来禀告晋王景淳已将沈如兰之侄寻着了,如今正带了回京的消息。也是景晟想着阿嫮曾问起晋王行踪,以为阿嫮是看在贵太妃的面儿上关怀晋王,是以过来禀告,好叫阿嫮放心的意思。
不想阿嫮听着这个消息,吃了一惊,又问道:“是两个都寻着了么?”如意道是:“回娘娘,只寻着了小的一个。”阿嫮听说,便将身子坐直了:“年长些的那个呢?”如意禀道:“回娘娘,晋王殿下的折子上说没了。”阿嫮顿时将眉头皱起,先问如意:“你来前圣上在作甚?可忙不忙?”如意将景晟在批奏折的话回了,阿嫮便道:“即如此,请圣上来。”
太后要见皇帝,如意个做奴婢的哪里敢耽搁,连忙奔出。
景晟正看奏折,听着母后有请,自然不能耽搁,将奏折放在一旁,坐了肩舆来在椒房殿。见着阿嫮先问了安:“母后安好。母后唤儿子可是有什么吩咐?”阿嫮微微点头:“圣上若是不忙,且坐一坐,我有话问你。”
景晟便在阿嫮下手坐了,先看了眼搁在阿嫮手边的茶盏,见里头是茶水,便与阿嫮道:“母后,您又忘了,御医不许您喝茶的。您若是喝着清水没味道,不妨点些蜜,前些日子进上的玫瑰蜜就好,能温补养颜。再不济桂圆蜜也好,蜂蜜里渍了桂圆,入口最是香醇。”说了便使宫人将茶撤下,点盏蜂蜜水过来。
阿嫮不意景晟竟是似曾相识的做派,一时间竟是有些恍惚,还是景晟叫得她几声,才叫她回过神来,强笑道:“我听着如意来说,道是景淳已寻着了沈氏遗孤?”景晟答道:“我只以为两人发配时还年幼,只怕凶多吉少,果然折损了个。如今活着的那个也好有二十了,听说已娶了妻,连着孩子也有了。如今大哥正带着回京呢。”阿嫮听说,心上更急,强自忍耐道:“不意你大哥这回倒是马到成功,只不知他是如何寻得人的?他可说了没有?”
虽阿嫮从不过问朝中事,可沈如兰家事也曾牵涉到她,是以景晟毫不怀疑地将景淳信上所说经过与阿嫮说了。
却是景淳当日请命往西北去寻沈如兰那一双侄儿,日夜兼程地赶到了西北大营。 西北大营守将程安远率部来接,将景淳奉入大帐,领着麾下副将,校尉等拜领了圣旨,便将景淳索要的名册奉上。
大殷朝发配到西北服役的罪人一概编入西北大营麾下服苦役,活人固然能在名册寻着,就是死在发配路上,也一般有记载,只是翻遍了名册,虽也有几个姓沈的,不是年纪对不上便是籍贯对不上。
景淳当时就大怒,指着名册问程安远道:“孤要查的人生不在册,死不在编,这是何道理?孤要寻两个人,两个人都查无此人,焉知其余发配的人少了多少,身在何处哩!几个罪人你都看不住,国家要你何用?!”直说得程安远满面通红,屈身请罪。
倒是景淳带来的幕僚左柏有主意,与景淳道是即是名册上查不着,便从看守苦役营的校尉身上入手。景淳允其请。
不想西北大营这里,守苦役营的校尉三年一轮,迄今过得了十八年,便是六轮,这六轮人校尉除着现任校尉之外,还有五任有的倒还在大营中,有的已解甲归田,更有一个在八年前病死了,而病死的这个,恰是接受沈如兰侄儿们的那个。
景淳听得营中竟是乱成这幅模样,本以为沈如兰一双侄儿是寻不到了,正欲上本参程安远渎职,就有个自称叫江淞的校尉求见,自称知道沈如兰侄儿们下落,景淳便命宣。
江淞进得大帐便与景淳行礼叩首,自称他有个堂兄江淮,做得苦役营校尉,早些年病死了,沈将军的一双侄儿恰是在他手上接收的。
景淳本以为人是寻不着了的,不想峰回路转至此,先是十分惊喜,转而倒又镇定下来,问那校尉道:“名册上如何无有他二人名字?”江淞听问便将来龙去脉回了,道是:
当年西北一役时,江淮江淞曾在沈如兰麾下,受过沈如兰恩惠,是以看着沈如兰的侄儿们叫朝廷发配过来,虽沈如兰身犯国法,可这两个还是孩子,连着自家名字也未必写得周全,能知道什么,且年纪也实在太小,便心生不忍,暗中加以照拂。因年年有逃亡或者病死的苦役,名册总有改动,江淮便在名册登录上做些手脚,将两人名字抹去。
景淳听得这番话,却是不信,又问:“便是将他二人从苦役名册上划去,他二人却又不在天下户口黄册上,又如何自处?”那江淞又道:“不瞒殿下,没有两个了,只有一个哩。”却是那一双幼儿发配来后,因着年纪太小,一路又十分辛苦,将将到大营不久就都病了。那个年岁大些的,想是知道自家是哥哥,一路上都将吃食让与了做弟弟的把身子掏空了,是以到了西北一受苦寒便扛不住,虽有江淮仔细照顾,到底还是没了,余下那个也如风中危烛一般,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来。因细心养了这些日子,也处出了感情,江淮便将他假充自家儿子,改姓了江,唤做念恩,念的是他死去哥哥的恩情。
景淳听完这段,又将江淞看了看,看他大约四十来岁年纪,身高不足六尺,脸色焦黄,两颊深陷,两道眉毛几乎掉光了,连着睫毛也无有,一双眼不大,黑少而白多,倒是有神。景淳略略沉吟,便道:“你哥哥死了之后,那江念恩是谁养活的?”江淞便道:“自然是标下。左右标下也无有儿子,他又姓了江,能传我们江家香烟,养也就养了。”
江淞前头那些景淳听着只是半信半疑,待听得左右姓了江,能传承他家香烟,正是愚夫愚妇的口吻,倒是信了个七八分,又问道:“即要传承你家香烟,如何这会子又引到孤这里来了?”
江淞辩说:“王爷满大营地寻人,必有要事哩,标下不敢隐瞒。”景淳哼了声,指了江淞道:“你就不怕孤拿了他去问罪么?”江淞忙道:“王爷,沈将军,不,沈如兰犯法时这俩还小哩,能知道什么呢?且您又是朝中有名的贤王,必定不会为了他们不知道的事难为两个孩子。”
贤王两字虽从前叫景和糟蹋过一回,到底也是个美称,景淳听了脸上禁不住露些笑容来,道是:“即如此,将人带了来孤瞧瞧。”江淞忙道:“就在帐外哩,标下这就去唤。”看得景淳点头,连忙出帐。
片刻之后就带了个男儿进来,脸做长方,面上肌肤粗糙,瞧着总有二十五六的模样,大步进得帐来,不用景淳说话已翻身拜倒在地叩首,说话的声音也甚洪亮,自称是江念恩,景淳便问道:“你是哪里人氏?年岁几何?你父亲是谁?”
江念恩抬起头,张大了眼与景淳道:“王爷,我不知道我是哪里人,我姓江,今年二十哩,我爹叫江淮早些年就病死了。我靠着我叔叔养大的。”景淳又将江念恩面庞看几眼,实在老相,不由得皱了眉,一旁的江淞又描补道:“西北风大苦寒,是以看着老相,实实地二十岁。”
景淳又问了江念恩念过书没有,可去过京都,记不记得京都风貌等话,江念恩一概回没有,不记得,不知道等等。景淳心上虽不好说信个十足,可那时他且未收着沈如兰确系冤枉的信,是以也不以为有人愿意假冒犯官之后,待听得这江念恩听着景淳要带他进京后闹着要将自家妻儿一块儿带了去后,这才信个十足,哪里会有人将这样一个憨货把来假冒人呢!是以景淳一面来信告知景晟,一面将江念恩与其妻小一块儿带上了京。
阿嫮听完,端肃了面容问景晟:“圣上以为此事是真是假?”
阿幂不是故意的,阿幂来MC了,肚子疼得要命,吃了止疼药睡了会起来写的,这段不是无关人事,而是引起景晟怀疑的引子之一
☆、第399章 自伤
作者有话要说: 景晟不意母后竟问出这话来,奇道:“母后为何有疑?”阿嫮将宫人才奉上的玫瑰蜜茶端来缀了口,眉尖微微一蹙,又搁在了一旁,与景晟道:“景淳过去时,尚不知沈如兰是蒙了冤屈的。连着他也不知道,那江淞又怎么敢将他哥哥护下的人送到你大哥面前来?”景晟回道:“那江淞所言也成理,沈如兰发案时,那两兄弟都极小,自是与案情无涉,却还受了株连,也算得上无辜了。当时只断了个流放,如今已过去了十八年,断没有再追究的道理。”
阿嫮听说脸上一笑,点头道:“这是你自家想的么?也不易了,你才多大呢。”那句“你才多大”听着不过是寻常母子对话,可细辩起来倒似有许多未竟之意,听在景晟耳中,自是以为母后又想起父皇来,心上虽也酸楚,口中却笑道:“也不小了,这样的事都想不明白,只怕太师太傅们要急坏了。”阿嫮忽然道:“如何这几日不见阿宁?”
景晟本就不想阿嫮再想起从前来,听着她提景宁倒是正中下怀,回道:“五哥受了些风寒,是以不曾进宫,娘只管放心,有赵王妃照顾,无事的。”阿嫮听了便叹息道:“你五哥也是个可怜的,他生母难产而亡。你莫看他是个皇子,少了生母扶持,一样叫乳母保姆们疏忽。他四岁那年摔伤了脚,保姆们竟然都不知道,若不是叫你父皇与我遇着,带了回来,还不知那腿怎么样呢?”
景晟不意自家母后提起景宁从前来,其间偏又有乾元帝影子,只得道:“如今倒是瞧不出。”阿嫮却道:“你没留意,走得快了还是有些儿影子的,这还是御医署里有伤骨科的圣手哩。”说在这里,却又住了口,仿佛想起了甚一般地看着殿外,景晟顺着阿嫮的眼光看去,却只瞧见几个宫人走动,只当阿嫮又想起从前的事来,有意要移开她的心思,又知她关切沈如兰案,便将沈如兰从前府邸翻修的进程中的趣事说了件与她知道。
却是沈府发还沈氏后,可因空置了十八年,花园里花木凋零野草丛生不说,房屋也多破败了,要修葺了才能住人,自是由工部遣了工匠整修。沈府分东西二园,当年便以东苑景色为胜,其中有一座绣楼,楼高三层,飞檐挫角、雕梁画栋,里头虽是叫人抄检一空,可还看得出当年精致富丽。只是其中不知何时搬了一窝狐狸来,看得匠人去,不独不怕,还敢上前呲牙咧嘴地驱赶。
沈如兰得以翻身的原因本就有些不可说,再见狐狸们这等嚣张,匠人们便以为遇着了大仙,设了香案摆了肥鸡来供奉,请大仙挪一挪尊步,不想那些狐狸吃着肥鸡也不肯挪窝,后来还是个不信邪的老匠人捉了两条高大壮实的黑犬来,没几日狐狸们叫黑犬捕杀的捕杀,逃离的逃离,没几日就走了个干净,原来甚大仙,不过是狐狸在哪里盘踞得久了,自以为是自家底盘,所以不畏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