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六点的时候，唐蔺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声的咳嗽声，利落地爬起了床，开了灯。唐老爷子坐起身，捶了下腰，下了床，也不要唐蔺去扶。
“哎，人老了身子骨就是不听话。”唐老爷子皱了皱眉，摇头叹道。
“榅婆说你可比村里好些人干活利索。”唐蔺笑道，动作麻溜地去给唐老爷子开了大厅和厕所的灯。
唐老爷子今年刚好八十，可能是年纪大的缘故，晚上睡觉总是不踏实，有起夜的习惯，唐蔺在镇上读书时，就会让唐老爷子把尿桶放在房间里，晚上开着灯，方便半夜起来不会摔着。而只要唐蔺在家，唐蔺就会支着简易的铁床和唐老爷子睡一个屋子里去，不管多困，只要听到唐老爷子起身的丁点声音，他就会主动爬起来，照顾唐老爷子。可能是唐蔺的回来，唐老爷子昨夜睡得倒是难得踏实。
五六点的早晨，天还是乌黑的。
唐老爷子上完厕所回到床上，倒是没有继续补眠的习惯。
唐蔺笑了笑，卷起铁床上还残留着温热的棉被就爬上了唐老爷子的红木床，撑起被子给唐老爷子和自己披成一团。
唐老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唐蔺放在被子外的手背，轻轻叹了口气。这周以来，自己身体日渐沉重，经常会梦到老婆子的身影，唐老爷子总觉得这是某种预兆。而这时，理应忙着期末备考的唐蔺忽然地跑了回来。是天意吗？
唐老爷子目光落到床头那张大大的檀木书桌上，琢磨着是否要把那件事告诉唐蔺。
唐蔺随着自己爷爷的视线，注意到了桌上好几份还未被收拾起来的礼盒。从外面的包装看，这些东西似乎并不便宜。如果没看错，里面还有一株人参？
唐蔺不记得自己爷爷身边有出手如此大方的朋友……唐蔺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大概是七岁那年，似乎也见过这些有些眼熟的礼盒。
那时候爷爷瞧着那些红盒子，脸色忽明忽暗，第二天，那些红盒子忽然就不见了，七岁的唐蔺很快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这么一想，唐蔺好奇了起来。唐老爷子当了半辈子厨子，后来手受了点伤，就放弃了当厨，自得其乐地在家门口种起了菜地。按理应该和什么有钱人扯不上啥关系才是，就那盒放在最上面的野人参，上一辈子十八岁时的唐蔺可能不了解，这辈子身体住着23岁灵魂的唐蔺倒是懂一点。
记得康爷在唐蔺22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他住在北京的孙媳妇就带着一根七八十年份的人参回来给康爷补身子，那短短一根据说就要好几万。而唐老爷子这里的这根人参看品相看尺寸，可比康爷孙媳妇那根要好得多。
唐老爷子抬头看见唐蔺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那盒人参，大手一挥，拍了一下唐蔺的后脑勺，心里做了决定，说道：“去，帮老爷子把那人参拿过来。”
唐蔺知道唐老爷子看穿了自己的好奇，也不多问啥，麻利地就把人参揣了回来递给他。
唐老爷子摸着红色的包装盒，叹气道：“这些补品都是苏家送的。”
“苏家？”唐蔺不记得唐家村附近有哪一家是姓苏的。
“这苏家在S市，可不在我们这些小地方。”唐老爷子一下就看出了唐蔺的迷糊，也不吊着他胃口，接着说道，“说起这苏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狼狗看多了，想写个小奶狗攻，努力不偏~
第2章
“说起这苏家，倒是先要提一提前两年S市新上任的卫复明市长。卫复明这人背景深厚，具体背景大到哪，我们不得而知，爷爷只知道这个卫市长就是暂时下放到S市做点政绩的，好为以后升迁做准备。而苏家是S市的龙头大商，苏家现任管事的是苏明凡，其妻卫杞。现如今……”
“卫杞和卫复明……”唐蔺疑惑问道，这么巧合都姓卫？
唐老爷子也不恼他打断自己说的话，思索了下说道：“外面倒是有一些人怀疑过卫杞和卫复明的亲属关系，不过这两人却并没有在明面上公开过彼此的关系。不过卫杞对外一直很尊重卫复明。当然，苏家和卫复明如何并不是我将要说的重点。”苏家和京城卫家的关系怎么样，唐老爷子还真不是很在乎。现在提起卫复明，也只是给唐蔺一个提醒罢了。
唐老爷子接着说道，“现如今，民无商不活，国无商不兴。一个地方的发展,离不开“商”，自然，官商交往也就必不可少。苏家生意能做的那么大，多少也有政府的支持，苏明凡手段果决，是个人才，也是个有能耐的。如果我没记错，苏明凡如今也有快五十岁了。苏家现任管事虽然台面上摆的还是苏明凡，不过在前几年开始真正处理大小事务的却是他的大儿子——苏执。苏执这人爷爷见过几面，年纪虽不大，却是个沉得住气的。在待人处事上比之其父更加青出于蓝，杀伐果断……”顿了顿，唐老爷子轻拍了下唐蔺的手，“是个狠角色。”
苏执？唐蔺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反复咀嚼了好几次。
上辈子唐老爷子完全没跟唐蔺提过任何关于苏家的事，而现在听自己爷爷提起卫复明，苏明凡还有苏执，总觉得语气中多多少少带了些熟稔。一直以来，唐蔺还真不知道自家爷爷竟然认识S市的这些“大人物”。
“爷爷，我们家认识苏家吗？”上一世从爷爷去世后到唐蔺自己意外死翘翘，唐蔺记得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接触过任何苏家人。
唐老爷子指了指桌上那几盒礼品，说道：“瞧那些，都是苏家送来的。每年中秋你爱吃的那些小巧精致的月饼也是苏执带来的。”
唐蔺更加疑惑了。
每年中秋自己格外喜欢吃的那些月饼是苏家送的？因为每年月饼都是榅婆拿来的，唐蔺虽然好奇过榅婆是从哪里买来的，不过榅婆不说，唐蔺也没追问，现下却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那些人参燕窝，我好像从来没在家里见过……”月饼唐蔺是吃进肚子了，人参燕窝啥的，唐蔺还真是没发现过。
“我让人给还回去了。”唐老爷子重重咳嗽了一下，唐蔺连忙从桌边的保温瓶里给他倒了杯水。唐老爷子润过了喉咙，道，“这些东西他们每年都会送好几次过来，自从我年前大病一场后，他们送来的东西里面就多加了些人参燕窝等补品，也是有心了。”而还回去的理由，唐老爷子想起就皱眉头。
“爷爷，苏家为何要送我们这些？”“无功不受禄”这句话唐蔺还是懂的，如果是他们家帮过苏家，按爷爷的性子，该让他们还的早就还了。
唐老爷子没有立刻回答唐蔺的问题，“把我的‘老家伙’拿来。”
唐老爷子的‘老家伙’指的是那只已经有些年代的长烟管，那长烟管在唐老爷子休息时就会被挂在门口旁边的墙上。
唐蔺给他点了烟叶才递过去，唐老爷子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方才幽幽地开口道。
“因为你和苏执小时候订过婚约。”
婚约？
唐蔺脑袋里仿佛有颗炸弹从高处急速掉落在地上，瞬间炸开。
“爷爷，开玩笑的？”唐蔺有些犯傻地咧嘴问道。
唐老爷子一掌拍在他脑门上：“你家老头子什么时候开过玩笑。”
唐蔺摸摸自己的脑袋，喃喃几声。唐老爷子瞧着他犯傻的模样，真是又气又笑。
“这事儿呢有些复杂。你是早产儿，出生那会身子很弱，怎么也养不好，经常跑医院。那时候镇里医院设施也不够，医生都劝我们转去省里的大医院。我们把你转去省里后，病情并没有得到很好地控制，那时候情况十分危急。当时你爸妈的好朋友，也就是苏明凡和卫杞得知了消息，从京城带了个老专家过来。后来你身体在那老专家的调养下渐渐好转了起来。那段时间，卫杞就带着苏执留在我们这边陪着。你小时候大人一抱就哭，偏偏苏执在旁边你就笑的很开心，你妈越瞧苏执越喜欢，就和卫杞订了个口头婚约。”
“对于这事，我一直不赞同，你爸和苏明凡也觉得结婚这事要看你们俩小的。当时就决定这婚约啊，纯看你和苏执长大后的想法。如果你们俩其中有一个不乐意，这事儿就不作数。”
唐蔺听到这，呼了口气。蓦然听到自己有个“未婚夫”，对于上辈子单身了23年的他而言还真是吓了一大跳。
“这两年看苏家的意思，苏执似乎并不反对这事。”唐老爷子说完这句话，看着唐蔺突然被哽住的样子莫名有些满意。
“你爸妈出事这么多年，苏家一直很照顾我们家。那边也说过，你不愿意，他们也不强求。这事儿，是我们家不占理。”唐老爷子瞧着窗外折射进来的光线，也不管低头沉思的唐蔺，穿鞋走出了房门。
跨过门槛，唐老爷子顿了顿脚，烟管口吐出一圈白圈，那圈白烟在空气里缓缓消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