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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儿,二伯母与你说,你爹指的这门亲事万万不能应,嫁人乃一辈子的大事儿,马虎不得,你容貌出挑,嫁去地主家当少奶奶我看都成,怎么能委身嫁给那种恶汉?”肖氏软着嗓音,循循善诱,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看在人眼里,还以为她真心为邱艳好。
    邱艳不为所动,在旁边空置的凳子上落座,垂头盯着刚被肖氏拉扯过的手,嫌弃的用力搓了搓,不再接话,邱家几房各有各的谋划,肖氏素来沉不住气,先表露了心迹,三言两语就能叫肖氏献出原形,不足为惧,邱艳知晓,越到后边出声的人才越难对付。
    她的亲事,本该由邱老爹做主,可邱家几房皆想插一脚,追根究底,还是眼红邱老爹手里的田地。
    “艳儿,你也见过那沈家汉子,面相就知是个厉害的,你喜欢吗?”肖氏双眼通红,假意拭去脸上的泪痕,斜着眼珠子,神色凝重的挨着严氏坐下。
    听着这句,垂首沉默的邱老爹抬起了头,目光疏离地扫了眼邱氏,然后,落在边上的邱安身上,声音不疾不徐,“二嫂,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问艳儿做什么?这门亲事我已应下了,过两日沈家就会来人提亲,你们疼艳儿,到时候,多和艳儿说说为妇之道就够了。”
    他不是妇人,有的话,只能通过妇人的嘴传达给邱艳,肖氏真有心,和邱艳说说这些他就感激不尽了,至于其他,他自有主张。
    肖氏扭了扭身子,仿若坐得不舒服,蹙着眉头,闻言,面上不悦,声音忽高,“四弟,一辈子只得了这么个闺女,换做旁人,恨不得艳儿嫁个家世好又合心意的,你这般草率,四弟妹在也不会同意的。”
    邱老爹拧眉,邱艳娘死后,家里人对她三缄其口,避而不谈,仿佛邱艳娘入不得耳似的,可每每二房遇着难事,肖氏就会说起邱艳娘,将人夸得天花乱坠,可邱艳娘在的时候,肖氏对她并不好,提邱艳娘,无非想让他妥协而已,“二嫂,当初阿安说亲,我也未曾说过半句不是,各家管各家的事儿,你若为了艳儿好我不拦着,你管艳儿的亲事叫让外人如何看我?她娘心地善良,所想不过艳儿能找个疼她的人,我自己的闺女,我会害她不成?”
    说着,邱老爹站起了身,态度也冷了下来,“二嫂,我找人为艳儿打家具,你们坐着。”家里有木头,找个木匠师傅替艳儿打套家具就成,且这种事宜早不宜迟,他知道,再坐下去,最后无非和肖氏撕破脸,艳儿说亲是好事,他不想闹得不愉快。
    邱老爹三步并两步出了院门,留下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肖氏眼皮子一掀,朝旁侧的严氏摊手,“四弟油盐不进,铁了心和沈家说亲你还不相信,眼下,信了吧。”她得知了消息,头一个告诉的人就是严氏,谁知,严氏不以为然,好似她说的假话似的,气得肖氏想骂人。
    严氏手搭在膝盖上,一下两下敲着,她心思深,肖氏想不到的,她能琢磨透一二,沈聪没别的本事,除了一身力气以及结交了群狐朋狗友,邱生把邱艳嫁过去,更多的该是想护着手里的田地,试想,沈聪娶了邱艳,谁还敢在邱生头上动心思?更别说他手里的田地了。
    就是这样才麻烦,亲事成了,对几家人都没好处,心思转动,想起还有一人,侧目,盯着神色不明的邱艳,温声道,“艳儿,你打小乖巧懂事,你爹不管做什么都是为着你好,成亲乃人生大事,大伯母与你细细说,沈聪名声不太好,可孔武有力,你嫁过去,谁若欺负你,他出面,谁都得给他面子……”
    肖氏以为严氏劝邱艳,没成想严氏竟个糊涂的说,扯着严氏手臂,不断地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说了,邱艳没经历过事儿,对方性子如何也是从旁人嘴里听来的,严氏这般说沈聪的好话,邱艳上心了如何是好?
    严氏置若罔闻,自顾说着,“沈家没有田地,你嫁过去没什么农活,在娘家过什么日子,嫁过去也差不多,沈聪家境贫穷,你爹手里有钱,帮衬着你们,日子也不会难过……”说到这,严氏顿了顿,话锋一转,“然而啊,艳儿,你叠为你着想,你不能不为他考虑,你娘死得早,你爹辛辛苦苦将你拉扯成人,你嫁去沈家,可想过村子里的人怎么看你爹?”
    沈聪凶神恶煞,周围村子没有不怕他的,蛮横泼辣如肖氏,不也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在地上打滚?邱艳和沈聪说亲,村子里会怎么想邱生,只以为他把女儿送去给人糟蹋……
    见邱若有所思,严氏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慈善的笑,“不止你爹名声毁了,而且有朝一日,你和沈聪闹起来,谁敢上门为你撑腰?那种人,身边都是些不三不四的,讲不通理,你嫁给一般的庄户人家,万一遇着事儿,回家哭诉,我和你大伯能给你撑腰,即使你没有兄弟姐妹,娘家还有人,在外边不用怕事,可,如果是沈家……你将来回娘家……”
    严氏语声缓慢,剩下的话没有说完,沈聪拼起来不要命,她们哪敢给邱艳撑腰?
    后知后觉的肖氏听出其中意思,忙不迭点头,心想,还是严氏有法子,一套一套的,循序渐进,她都无言以对,“艳儿,听你大伯母的,你娘走的时候拉着我们的手托我们好生照顾你,哪能叫你羊入虎口?”
    邱艳双手抠着衣角的纹路,心下冷笑,面上却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抬起头,眼里尽是迷茫,“我爹为我好,他不会害我的。”
    她反反复复就这一句话,严氏疑惑,以为她不通事儿,愈发放柔了声音,“你爹为你好没错,你回过神也该考虑他的处境,村子里人多口杂,不能叫别人指着你爹的鼻子骂是不是?”
    “不是有大伯大伯母吗?你们总不会眼睁睁看我爹被人欺负吧?”邱艳瞪着双水汪汪的眼睛,无辜二善良,严氏心虚的一顿,哑口无言,肖氏大着嗓门插话道,“嘴长在别人脸上,我们能说什么?如今分了家,真开口帮你爹说话,别人反而会觉得我们多管闲事,艳儿,听你大伯母的,别应这门亲。”
    肖氏见严氏帮她说话,也懒得惺惺作态,因而语速较快,快得严氏伸手拦她已来不及,看邱艳面色一变,严氏心知不好,邱艳从小到大最是听邱生的话,事情关系到邱生,哪怕她说的无力,邱艳也会细细琢磨番,二非方才那般云淡风轻,邱艳,存着目的,才委曲求全的。
    果然,邱艳拉了脸,不满道,“二伯母张嘴闭嘴为我好,村子里的闲言碎语二伯母尚且不能替我和我爹说两句话,我和我爹哪能指望你们,二伯母说得对,既然分了家,插手别人家的事儿就是多管闲事,既然如此,您有何苦来这边,外人知道了,不照样说您?”
    肖氏面色一沉,“这哪儿一样?”
    “哪儿一样?”邱艳似笑非笑的看着肖氏,“二伯母说说哪儿不一样?如果,沈聪真如大伯母说的那般,我嫁过去了,村子里谁敢说我爹的坏话?”
    肖氏不明白为何邱艳脸色变得如此快,斜眼望着边上的严氏,后者垂着眼睑,神色晦暗,她心知是指望不上严氏帮忙了,调转视线,落到对面的何氏身上,后者无可奈何的耸耸肩,明显不乐意参与进来。
    “好了,家里有诸多事儿忙,大伯二伯三伯五叔,您们坐着,我去喂鸡。”说完这句,她也起身站了起来,打开角落里的鸡笼,把鸡放出来,转而去灶房找吃的。
    一大家子人被晒到一边,邱柱面上挂不住,怨怼地瞪了眼严氏,出声道,“四弟和艳儿忙,我们也回了,二弟妹说的对,分了家,万万没有管人家里事的理由,艳儿的亲事四弟做了主,我们当叔伯的,该帮衬的帮衬一把就是了。”
    邱柱声音浑厚威严,肖氏不敢反驳他,悻悻然缩了缩脖子,不情不愿的起身回了。
    半日光景,她和沈聪说亲的事儿就传开了,惋惜的有,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邱艳不出门,对外人的反应毫无所知,邱老爹请了东边的陈师傅来家里做家具,邱老爹在边上打下手,邱艳照样过日子。
    晨光熹微,稀薄的光刚透过纸糊的窗户,邱艳就睁了眼,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动了动身子,今日沈家来人,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什么时候睡着的她也不知。
    推开门,冷风拂面,邱艳身子直哆嗦,风卷着凉意,她些许泛冷,院子里,邱老爹正在收拾昨日陈师傅留下的木头,邱艳低低喊了声,邱老爹砖头,脸上扬着笑,“你再回屋睡会,天还早着呢。”
    邱艳笑笑,借着不甚明亮的光进了灶房,灶台上的筲箕里,搁着好几样菜,旁边的桶里,一只鸡全身是毛的一动不动,隐隐能闻到丝腥味,走上前,才发现,砧板上尽是血,她闻不惯味儿,推开窗户,问邱老爹,“爹,您杀鸡了?”
    邱老爹停下动作,回眸,望着她,离得有些远,邱艳瞧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听他低低道,“沈家来人,留他们吃顿饭再走,对了,待会我出去买肉,你三伯母会过来帮忙做饭,你把你三伯母的早饭煮上。”
    邱艳说亲,家里没个妇人不太好,帮着做饭这种事本该由严氏主动说,可能心有顾忌,严氏肖氏避之不及,他心里不好受,邱艳是她们的亲侄女,竟不闻不问,连帮衬都不曾,对邱家几房,多少有些寒心了。
    ☆、第014章 男主出手
    邱艳笑着应声,淘了米,捡起角落的起火柴生火,随即,屋里升起阵阵白烟,熏得邱艳睁不开眼,火彻底燃了,烟雾才散去少许,她起身,夹了一碗泡菜,将昨晚的剩菜放在灶台边温着,之后,才在凳子上坐下,专心盯着灶眼里的火。
    邱老爹和邱忠一块进的屋,两人抬着竹筐,听着清脆的声儿便知晓里边是碗筷,何氏手里拎着篮子,大步走到邱艳跟前,眉眼弯弯道,“我和你三叔吃过了,想着今日事情多,早早的就起了,我生着火,你回屋换身干净的衣衫。”
    邱艳一身鹅黄色春杉,梳着寻常发髻,两朵粉色绢花衬得一张脸明艳动人,换做其他人,已算得上静心打扮过的了,而对邱艳来说,这身行头却太过素净了,邱老爹宠邱艳,平时去镇上瞧着好看的衣衫会给邱艳买,邱艳衣柜里有什么颜色的衣衫她大致是清楚的,直言道,“我记得去年四弟给你买了身桃红色的衣衫,穿那身吧,喜庆。”
    邱艳皮肤白,黄色明丽,红色温婉端庄不失俏皮,既是对方上门提亲,何氏自然希望对方更看重邱艳持家的能力,因而才说了这番话。
    邱艳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衫,沉吟片刻,站着没动,红色招摇,穿在身上,浑身不自在,不过经由何氏提醒,邱艳回屋将头上的绢花取了,上上下下检查番,才出了屋子。
    沈聪娶她,不是冲着她一张脸,打扮得好看也没用,甚至,沈聪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是不知的,那日,她盯着他看了几眼,沈聪却是半眼都不曾给她,沉着一张脸,或冷笑,或不屑。
    念及此,邱艳目光一暗,吃过饭,何氏在灶房洗碗,她又回了屋,拿出何氏说的那身桃红色衣衫穿在身上,去年合身的衣衫,这会穿在身上,胸前有些小了,盯着略有变化的胸口,她脸色一红,从梳妆盒子里挑了两朵最爱的绢花戴在头上,直到院子外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她才装扮好了。
    低头看自己脚上的鞋,慢条斯理的推开门走了出去,院子里,一群彪形大汉杵在院子中央,本就不大的院子变得有些拥挤起来。
    站在沈聪身侧一个男子,脸上有道长长的疤痕,看上去触目惊心,一眼邱艳就不敢再看,只听他道,“邱叔,我们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今日若有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话完,诚心的弯腰拱手,邱艳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中间的男子身上,今日,他穿了身灰白色的长衫,身形挺拔,连起肃杀之气,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温润,英气勃勃,她拉扯了两下自己的衣衫,垂下眼睑,急匆匆进了灶房。
    沈聪抬眸,只看见一抹红裙拂过门的情形,只消一眼,他便收回了目光,今日这桩亲事大家各取所需,只要邱艳对阿诺好,他也会对她好。
    邱老爹看沈聪目不斜视,神色虽肃穆,却没了当日在二房那边的肃杀,又满意几分,沈家来了大概五个人,加上媒人有六个,高的四方桌能坐把人,何氏他们在这边帮忙,中午自然也要留下来吃饭,如此来看,屋里的桌子凳子有些少了,邱老爹迎着沈聪他们进屋,趁机小声和邱忠说了两句,叫他借张桌子和四根高凳子回来。
    沈聪身边的汉子听着了,主动开口道,“邱叔,你和聪子坐会,我和这位叔去吧。”说着,刀疤胎教便往外边走,邱忠心下害怕,身子哆嗦了下,沈聪叫住他,“你留下,让骆驼和叔一块去。”
    刀疤不明所以的转身,他身材和沈聪差不多,骆驼身子骨则弱得多,他蹙了蹙眉,不喜沈聪安排,就在他犹豫的空档,骆驼满面含笑的和邱忠吃了门。
    灶房里,邱艳做事心不在焉,何氏是过来人,劝邱艳生火,剩下的她来,方才,她瞥了眼沈聪,如果是个老实的庄家汉子,冲着一身皮相,多少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偏生入了歧途。
    不过这话她也只在心里想想,嘴里不敢说。
    沈聪上门提亲,抬了两个柜子,提了两只鸡,在一般人家来看来十分寒碜,邱老爹却欢喜得很,坐在堂屋里,问起沈芸诺,提起自己妹妹,沈聪面色软和不少,媒人在中间插科打诨,对这门亲事,她现在脑子都还是迷迷糊糊的,以为邱老爹脑子被驴踢了,这会儿来看,愈发这般认为。
    女方倒贴男方的不是没有,可像邱老爹这般追上门去的,她说媒这么些年,邱老爹还是头一人,更奇怪的竟然是事情还成了。
    不过她也不是糊涂的,两人亲事成了,作为媒人,她能得不少谢媒钱,尤其,邱老爹还是个出手阔绰的,提起银子,眼神亮了不少,嘴里直说沈聪和邱艳的好话,听得邱老爹连连连头,笑得眉开眼笑。
    屋里气氛融洽,岂料门口传来肖氏鄙夷的声音,“我邱家的闺女容貌好,品行端庄,你拿什么娶她?两个柜子?两只鸡,笑话……”
    邱老爹不悦的抬起头,望向门口不怀好意的肖氏,这两日,肖氏在村里传他和邱艳的坏话他看在邱艳说亲的份上不与她计较,只想这件事过了,再和肖氏算账,没想到,她竟然有脸上门来,一来就劈头盖脸奚落他瞧上的女婿。
    再好的性子,也被肖氏磨没了。
    正欲出声,被对面的沈聪抢了先,只见男子俊朗的五官陡然生硬,半垂着眼睑,朱唇微启,不屑道“哪儿来的老妇?”
    轻飘飘的一句话,气得肖氏面色发白,她今年不过四十出头,比起村子年纪和她差不多的,谁不羡慕她保养得好,女为悦己者容,没有女子想听关于自己长相不足的话,沈聪不仅拿眼神损她,还称她为老妇,肖氏眼中,但凡被称为老妇的,是那种七老八十弯腰驼背满脸褶子邋里邋遢话都说不清楚的妇人。
    立即,肖氏脸色铁青,双手叉腰的瞪着沈聪,恨不得将他的嘴巴撕下来喂狗。
    沈聪见此情景,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男子高大的身形逼近,吓得肖氏缩了缩脖子,余光瞄到边上看笑话的媒人,拍拍胸脯挺直了脊背,语气却不如方才盛气凌人,“你要做什么?我是艳儿二伯母……”
    见沈聪抬手,肖氏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头,实在是他杀气太重,肖氏不敢与之对视,桌前的邱老爹也以为沈聪要动手打人,虽然他也暗暗想过给肖氏点苦头吃,这个时候,却是万万不能的,正待出声,就见沈聪双手环胸,挑眉地望着肖氏,“婶子怕什么,我还能打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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