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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鸿道:“大伯,我虽比堂哥年幼一岁,可也不得不说一句,大堂哥这几年越发糊涂了,怎么能去和人赌钱呢?”
    杨岳道:“大侄子说的是,待我回去了,好好教训这不成器的死小子!”
    杨鸿接着道:“我爹前几日对我说,他是大堂哥的叔叔,心里总想着,不能让大堂哥再这么下去了,他老人家想让大堂哥成器,将来也好成家立业顶门立户。”
    杨岳不解:“二弟,你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杨崎这些年身体不好,有点精力都用在自家人身上了,哪里想过替这个不省心的侄子谋前程?即使有想过,那也是老早以前了。现在,他早不耐烦理大哥一家人了。杨鸿这话,他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便干咳了一下,又去看儿子。
    “啊——”杨鸿依旧笑得很和气,态度很恭谨,“大伯,咱村的焦师父不是办着个拳房,开馆授徒么?村里的少年人,农闲时要么上社学,要么去拳房学些拳脚。我爹的意思是,不如送大堂哥去拳房吧。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学拳。又能养家糊口,又能强身健体,即使以后不种地,也能做别的差事。”他就只差说,有十亩地,人长得又壮,将来会很好说亲。
    其实杨鸿打算得很清楚。他们家的田地那是大片连在一起的,伙计、佃户那么多,都是眼线。农忙的时候,杨鸣若是不在田里,自然有人报给杨崎知晓。农闲的时候,杨鸣就去拳房练拳,自然有焦师父盯着。焦师父教授的功夫以强身健体修身养性为主,也不怕杨鸣学了以后逞凶斗狠。
    杨岳就不劳他们操心盯着了,他的那个大伯母虽然自私刻薄,又爱撒泼闹事,到底也是个女人,总不会希望丈夫和儿子都去赌。杨岳就被她管得很好,这两年其实已经很少去赌了,只有实在看不住的时候,杨岳才有机会去一次。
    周氏之所以会偶尔看不住丈夫,是因为还有个儿子也得盯着,偏偏她又溺爱儿子,拿杨鸣毫无办法。只要有人帮周氏管了杨鸣,周氏自然有办法全力盯紧丈夫。
    杨岳有些笑不出了:“这……大侄子……那焦师父管教得严……”对于不好好学的弟子,焦师父从不让长辈领回去,直接就拿个紫檀木板子给打服了。
    周氏思量一番,一狠心,拍拍大腿:“行,就送他去焦师父那里。”
    杨岳一瞪眼:“你个臭娘们儿,我们爷们儿商量事,哪里轮得到你做主?”
    杨鸣也是吓得直打哆嗦:“爹,娘,我……我农闲的时候进社学吧……”
    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惹得围观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有人道:“这小子都十七八了吧?不是说五岁就开蒙,请了先生去家里教,七岁上就把《弟子规》《千字文》《三字经》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吗?怎么又要进社学了?”
    周氏才不吃丈夫那一套,听杨岳这么说话,气得当众就朝杨岳啐了一口:“你就这一个儿子,不让焦师父管着,让他和你一样去鬼混吗?等你老了,我看谁管你?我是倒了十八辈子血霉才嫁到你们老杨家!”
    杨岳这才清醒过来,觉得老婆说得有道理——不管他赌不赌,反正儿子不能赌!想及这里,他才松了口:“我不是舍不得他吃苦,我……人家焦师父收徒弟难道不要钱?虽说是照顾村里的子弟,收得少,那也是钱哪!”
    杨崎忙道:“大哥,这个钱我做叔叔的来出,这个我还拿得起。”十亩地都给了,不差这点钱。
    事情便这么说定了。闵氏总算长出一口气,希望能靠那十亩免租的地,给自己换来清静日子。
    庄大爷还不忘再训斥杨岳两句:“以后好好种地过日子,再过二三年,还能攒下钱给大鸣娶一房媳妇儿。要不然,孩子这辈子都叫你们给耽误了。”
    杨岳一家人连声答应后,这才离去。热闹总算看完了,村民这才三三两两的散了。
    庄大爷拍拍杨鸿肩头:“大鸿,不错呀,有你这么个孙子,你爷爷也能瞑目了。”
    杨鹤的心思比大哥转得慢一些,此时也终于想通了里头的玄机,当即佩服不已。
    杨崎要留庄大爷喝茶,庄大爷没耽搁,只说家里有事便走了。
    庄大爷前脚刚走,闵氏就朝杨鸿一瞪眼:“怎么?还没成亲呢,你就想当家?刚才可是够威风的,直接就做了我和你爹的主了。”
    杨鸿慌得跪下来:“娘,你别生气。”
    杨鹤也跪了下来:“娘,我觉得哥做得对。”
    杨崎瞧着这情形,笑着对妻子道:“行了行了,别吓唬孩子了!”
    闵氏这才装不下去,笑了起来,在儿子肩头不轻不重捶了一拳:“傻小子,快起来吧。”
    兄弟两个这才松了一口气,双双起身。闵氏又问杨鸿:“既然这么有主意,怎么不早说?”
    杨鸿不好意思道:“也是才想出来的招儿。原本是想说的,可还没来得及说,大伯他们就闹上门了。娘……”他欲言又止,犹豫片刻,终是又道,“我当众这么说了一通,就是让全村人都看看,你是有儿子的!”杨崎的身体时好时坏,不好的时候,风吹吹就倒,一天里有半天时间都得在床上歪着。闵氏再能干,也是个女人,女人想顶门立户,难!
    闵氏眼里泛出点点泪花:“好,鸿儿就是争气。娘明白你的意思,你不用想这么多,只要明年给娘考个秀才的功名回来,娘脸上就有光了。”
    “哎”杨鸿听了闵氏的话,当即点头应下,“儿子一定考个廪生回来。”
    另一边厢,杨雁回歪在病榻上,听着堂屋里的话,唇角渐渐弯起。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家了。
    ☆、第6章 仇人的生活
    自从大伯一家上门闹过一场后,杨家的生活再次趋于平静。
    杨雁回的身体越来越好,已经能下床溜达两圈了。这时候,崔妈妈又来看她。像上次那样,闵氏又和崔妈妈在杨雁回的病榻前拉起了家常。杨雁回则安安静静靠在床头,似是听得津津有味。
    闵氏因杨岳家的事让自家损失了一大笔银钱,近来有些担忧生计。崔妈妈一来,闵氏跟她客套几句话后,便开始打探秦家的状况———怎么说秦家也是杨家的主顾。出了这档子事,这生意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秦家总该有个话。
    杨雁回白捡了个便宜,丝毫不用费心费力,便得以知晓苏慧男如今的境况。
    在秦明杰的努力下,秦芳和同胞妹妹秦蓉、秦菁,都被记在了秦莞的生母王氏名下,有了嫡女的名头。年仅十四岁的秦芳,到底是顺利嫁给了威远侯霍志贤做填房。
    因秦家没有了嫡出的小姐,秦芳和秦蓉、秦菁就成了实际上的长女、次女、幼女和名义上的嫡女。既然长女秦芳高嫁,底下的几个女儿,以后也更容易结门好亲事。听崔妈妈的意思,苏慧南还想再攀两门勋贵人家的亲事。
    杨雁回心里冷笑,秦芳能嫁入侯府,还是沾了秦莞的光。威远侯府原本相中的就是秦莞。以霍家的权势,怎么可能娶个庶女做正头太太?何况这个正头太太还是侯夫人。
    不过是秦莞被人污蔑与戏子通奸,被秦家人逼死,霍、秦两家又都不想断了这门亲,这才轮到秦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个苏慧男,还真会痴心妄想!
    崔妈妈如今是分外高兴。她的女儿绿萍,早就在秦芳院里当差,深得秦芳信任,是个二等丫头。这次被秦芳挑中做了陪房丫头进了侯府。对她们一家人来说,实在是天大的喜事。
    闵氏还恭喜了表姐一番,说外甥女是个有福的,从秦府到侯府,这也算得上是“高升”了。
    崔妈妈有意让女儿将来做妾,好过一辈子为奴为婢,将来若是生下一儿半女,她的外孙子外孙女那也是侯府的半个主子了,再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家生子。
    是以,听了表妹的奉承话,崔妈妈摆摆手道:“什么高升不高升的,不过是个丫头,我们绿萍那可是一向恪守本分的,哪里会进了侯府就忘了身份。只盼着二小姐看在她老实忠心的份上,能容下她,一直留在身边才好。”
    杨雁回也恭喜了崔妈妈一番,又不解地问道:“表姨,我听说那威远侯霍志贤,原本是霍家次子,上头还有个大哥。本来霍侯爷的大哥才是威远侯世子。只是霍家的老侯爷过世后,患病的世子尚未承袭爵位,便也去了。世子膝下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才轮到霍志贤继承爵位。现如今,霍家可还有一位世子夫人呢。那秦芳既是妾生的,嫁到侯府会不会给婆婆和嫂嫂欺凌?”
    她忽然问出这番话,倒叫闵氏和崔妈妈怔了片刻。
    杨雁回忙又道:“哦,姨妈别多想,我也是担心绿萍姐姐,若是秦二小姐在侯府过得不好,那绿萍姐姐……”
    杨雁回满心巴望着崔妈妈能给出肯定答案。最好秦芳在威远侯府过得生不如死才好!
    崔妈妈笑笑,道:“苏姨娘说动老爷,将秦家二成的产业给我们二小姐做了陪嫁。秦家高祖那辈儿,可是做生意起家的,家底丰厚。论起钱财,比一般的官宦人家不知强了多少。再加上这些年来的打理,秦家的二成产业,得叫多少人眼红!虽说二小姐是庶出,但嫁妆丰厚,何况侯府只是娶她做填房,也不算多丢面子。至于那威远侯世子夫人,爹娘过世,兄长又不争气。没了娘家做靠山,早已沦落到依附二房讨生活的地步了,哪里还敢欺负我们二小姐?”
    杨雁回心中失望,又呵呵笑道:“霍家肯娶秦家的二小姐,只怕多少也冲着那份极体面的嫁妆吧?”
    崔妈妈为人还算本分厚道,但有个很多她这年纪的人惯有的毛病——嘴碎。她倒也不轻易搬弄是非,只是如她这般的身份,极为尴尬。平素无人随意招惹她,说起来,到底也是礼部侍郎家的管事婆子,打狗也要看主人呢!
    可说到底,她不过是个与主家签了死契的奴婢。她和闵氏是表姐妹,闵氏却是杨家的当家主母。杨家虽是小门小户,却也是耕读传家,比起她来,那身份是一个天一个地。
    想来这位崔妈妈是将卖弄豪门世家的*,当做一种炫耀的资本了——看看,这种世家大族的事我都晓得,还一清二楚!当然了,崔妈妈还是谨记本分的,一些不能说的事,比如秦莞之死,是不会吐出来的。
    崔妈妈这性子,正和杨雁回的心意,正好多打听一些秦府的事。崔妈妈不愿意说的那些,她在话里下个套,引着她说出来也就是了。虽然她现在拿苏慧男毫无办法,甚至连秦家的门都不能随意进,但至少她可以第一时间知道苏慧男的倒霉事。
    只听崔妈妈又道:“主人家的心思,我们做下人的,可不好乱猜测。”
    没听到想要的答案,杨雁回微微失落。看来到目前为止,苏慧男依然风光至极,丝毫没有倒霉的迹象。不过接下来,她就从崔婆子那里听到了一个至少不算坏的消息。
    先是闵氏说了一句:“那苏姨娘倒也心疼女儿,单给小姐的嫁妆就是二成的家产!”
    崔妈妈点头道:“可不是。苏姨娘还发话了,以后三小姐四小姐,都比照着二小姐的嫁妆来!”
    闵氏吃惊道:“这么说,只三位小姐的嫁妆就要送出大半家产了?秦府不是还有位年前才娶亲的哥儿吗?这……就算儿子愿意,儿媳妇也愿意么?”
    崔妈妈笑道:“自然是不肯的。大奶奶这些日子,没少和苏姨娘置气,可置气归置气,她一个进门不久的新媳妇,能有什么法子?我们府里内宅事情全凭苏姨娘说了算,老爷和大爷向来不爱理,就连老太太都不大插手。苏姨娘说了,好好打理家中产业,还能再挣回来,几个小姑子嫁得好,对他们夫妻也有助益,以后再挣回来那是易如反掌。又是讲道理又是发脾气,将大奶奶的气焰给打压了下去。”
    闵氏愈发吃惊:“听你的意思,秦大人竟然也不出手管管么?”
    崔妈妈又笑道:“不是说了么,秦大人宠爱妾室,何况嫁的又是自己女儿,为的还是女儿能攀一门好亲事,反过头来帮助自己的儿子,那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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