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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究竟是如何得到这幅面具的?”
    “是面具主人亲手交到我手上的。”赵香川回答,“他说,倘若节外生枝,这面具将是向你证明我身份最有效的东西。”
    “节外生枝?”凤章君注意到了这个词,“所以,现在的发展并不是事先设计好的?”
    “老实说,我不能确定。”赵香川回答得玄妙:“但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说,计划的确被严重地打乱了。”
    凤章君追问:“那你的计划是什么?花间堂大火可与你有关?”
    “与我无关。”赵香川摇头:“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失败了,所以我才会依照他留给我的第二套方案,来到云苍等着将面具交给你。”
    “一开始就失败了?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左彦叶么?”赵香川突然提起了那个东仙源的犯事弟子:“原本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是将西仙源地下密室里的那具尸体收敛起来,转交到我手上。但他没能做到,尸体在他回收之前就被别人拿走,所以我的计划从一开始就被迫搁浅了。”
    有人抢先一步偷走了叶皓的遗体?
    曾经与练朱弦私下讨论过的可能性成为了事实。凤章君只是微微一愣,旋即若有所悟。
    “所以,你原本打算拿那具尸体做些什么?”
    陡然间被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赵香川默默吸了一口气,旋即转化为一段凝重的叹息。
    “我,本想用它来杀死一个仇人。”
    “谁?”
    “李如海。”
    “花间堂堂主?”凤章君怎会不知道这个名字,“可为什么?他不仅是花间堂堂主,更是你的恩师,不是么?”
    赵香川因为“恩师”这个词而笑出声来:“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者也。李如海或许的确传授了我们不少课业,但若说传道和解惑……恐怕恰恰相反。”
    “你用的词是‘我们’。”
    凤章君又抓住一个关键字眼:“所以,这件事还有谁有关?”
    赵香川垂下眼帘,浮现出一种不知是怀念还是悲伤的表情:“凤章君既然认得我,那应该也听说过杜灵河吧。”
    凤章君点头:“听过。他和你一样都是李如海的入室弟子,又一同担任了掌门常侍。但听说他后来成了叛徒,坠落山崖而死。”
    “不。”赵香川摇头,同时缓缓抬起右手:“灵河不是叛徒,而且……他是被我亲手所杀。”
    说实话,凤章君对此并不觉得奇怪——作为中原各派之首,云苍当年也收到过有关于那场事件的私下汇报。而汇报中便指出,赵香川与杜灵河虽为同门,但素来不睦,并不排斥杜灵河之死系赵香川所为。
    如今,这个猜测倒是得到了证实,然而真相却显然另有隐情。
    只听赵香川接着说道:“我与杜灵河同村出生。他本姓赵,而我姓杜。从村子里逃出来的那年,我们交换了彼此的姓氏,随时准备替对方而活。因为我们约定,无论谁先死了,都会成为对方的口粮。”
    那是一个最漫长的冬季。
    两国相争,血流漂杵。行尸游荡,冤魂不息。曾经偏僻安宁的小村庄,一夜间尽丧尸口,唯独余下两个贪玩晚归的孩童,侥幸生还,却失去了一切。
    赵香川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与杜灵河究竟如何熬过那个寒冷荒芜的冬季。他只记得,在又饿又冷的时候,他们模模糊糊地作出约定,交换姓名,一旦自己死去,就让对方吃掉自己的血肉,无论如何也要努力存活下去。
    后来,他们虽然交换了名字,却一起奇迹般地捱过了寒冬。当春天来临的时候,他们长途跋涉,来到了富庶的江南,一起拜入了花间堂。
    “灵河说,反正都是没了家的孩子,姓什么好像也不重要。而我则觉得,交换姓氏之后,我们就有了一种更加牢不可破的羁绊。总而言之,这姓氏一直没有再换回来。”
    赵香川的脸上流露出了一闪而过的暖意。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应该算是彼此的家人,入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也互相依靠、互相扶持。即便是真正的兄弟,也没有我们这样默契团结。”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又阴沉下来:“……可是,这一切在灵河拜入李如海门下之后,就变了。”
    赵香川与杜灵河入门的那年,李如海尚未登上花间堂堂主的宝座。不过他已经是花间堂内的二把手,地位与今日的凤章君类同。
    花间堂每年春季都会举行收徒仪式,而像李如海这样位高权重的要人,则每五到十年才会开例收徒。也正因此,想要拜入李如海的门下,必须通过一系列极为严格的考试。
    作为普通弟子之中的翘楚,杜灵河不出意料地脱颖而出,成为李如海的高足。然而赵香川却临时改变了主意,拜入花间堂另一位要人门下。
    “当时灵河以为我爽约,很是生气。他却不知道,那是李如海私下找我谈话,授意我这样做的。”
    赵香川的表情,缓缓阴沉起来。
    “我在那人门下待了整整十年,暗中却成了李如海最得力的眼线。他授意我出面,揭发那人暗中学习门中禁术,替李如海在权利争夺中获得了关键的筹码。
    “十年后,李如海如愿登上花间堂堂主之位,而我也回归他的名下。在其他人的眼里,李如海收留我只不过是因为‘惜才’。而我却成不少人眼里‘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说到这里,他重重地顿了一下。
    “别人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但是灵河心性直爽单纯,他竟也觉得是我做错了,而我顾忌着李如海的威势,却连解释都不能好好解释一句。”
    那之后,赵香川与杜灵河就成为了李如海门下最得力的弟子。赵香川沉稳睿智,杜灵河开朗正直。两个人性格能力互补,倒也相得益彰。
    但是真正的悲剧才刚刚开始。
    别的门派内部都讲究和睦友善,最忌兄弟阋墙、同室操戈。然而李如海却并不这么认为——他登上掌门之位后,不仅挑拨旗下各分堂之间的关系,离间堂内的各位要员,甚至就连自己的弟子们也不放过。在他的煽动下,杜灵河与赵香川之间的关系开始渐行渐远,动若参商。
    “李如海是在忌惮着别人有谋权夺位之心。”
    凤章君倒是看得通透:“从前的天子为巩固政权,也时常会做出兔死狗烹、二桃杀三士这样的事来。只是,为了区区一个花间堂堂主的位置,又何至于此?如此内耗,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花间堂才会不断在各地开设分堂。”赵香川道,“明眼人都巴不得能够离开江南总堂,免受戕害。余下的都是一些无甚本领、但却躬顺臣服之人,倒也堪堪合用。”
    凤章君又问:“那霸占了碧云居的那群人,也是被李如海赶出来的?”
    “不是。”
    赵香川寡淡的目光中透出了一丝尖锐:“那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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