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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步入浣衣局的大门才止了笑,周遭一片问安声,掌事的宦官忙迎上来见礼,小心翼翼地回着话,引二人往里走。
    “这宫女还是皇太后发落来的。”那宦官禀道,“本就是个怪人,平日里话少极了。在她开始打听这些之前,都没怎么听她说过话,连她叫什么名字,臣都是昨晚查了名册才知的。”
    正说着,已到了一厢房前,房门紧闭着,还上着铜锁。那宦官取了钥匙打开门,便躬身退到一旁,请二人入内。
    云婵迈过门槛,眼眸一抬,便生生一僵。话语中不无疑惑:“阿姒?”
    躺在榻上的宫女显然受了伤搞得虚弱,看上去毫无生机。闻声,苍白的面容却一动,蓦地睁开眼看向门口,目光滞在云婵面上怔了怔,遂即满是惊喜:“堂姐……”
    “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云婵皱起眉头走到榻前,“不是在尚食局么,怎么开罪皇太后了?”
    “皇太后记恨堂姐,后来堂姐出了宫,她听说我在尚食局,就……”她声音低了下去,不再多说这个,咬着牙撑身坐起来。云婵又道:“那你打听我做什么?”
    “听说长阳城里出了变数……我不知道堂姐怎么样了。”云姒低下头,环住膝盖,好像并不在意她听后信还是不信,呢喃着说了下去,“堂姐离了宫,我才知道堂姐为我做过什么。没了堂姐的打点,我在尚食局的日子一下就变了。”
    云婵微有动容,叶澜却明显不信。疾步行来便冷笑道:“真是一张巧嘴,当初在陛下跟前说了什么来着?如今又来这套。”
    “翁主……”云姒没有抬眼,哑笑着轻唤了一声,又道,“奴婢还是有过求助于陛下的机会的——皇太后动刑的时候,陛下去过长乐宫。奴婢知道陛下对奴婢多少有些印象,只消得抬头说一句话,陛下顾念着堂姐,就算再厌烦奴婢,也会救奴婢的。”
    叶澜冷眼旁观不言,心中仍觉得是苦肉计;云婵一时也没说话,毕竟上次那一出让她震惊而失望,已没有勇气再信云姒一次了。
    “是我自己害得自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云姒抬起头,后背倚在墙上,“明明疼极了怕极了,又没有脸面开口去求陛下,那滋味真不好受。”
    如此说来……
    若从她离宫开始算起,也有大半年了。她就一直在浣衣局待着,单瞧这地方就知她必定不可能过得好,也不知是怎么熬下来的。
    “总想着在家的时候……后来越想越苦,就只敢想入宫之初和堂姐相处的时候了。”云姒叹了口气,笑意勉强,“隐约听说堂姐出事了,就想打听清楚,结果……”
    她看向叶澜,垂下眼帘:“倒没想到会惊了大长公主。”
    云婵凝视着她,这张和自己多少有几分像的脸上寻不到太多情绪。她长发散乱着,显得有些毛燥,双目无神,虽是没有与自己视线相触,谈吐间倒也没有半点闪烁。
    “阿姒你……”她吸了口凉气,心下又思忖一瞬,下了决心,“你跟我回去吧。虽则这几日我住在宣室殿,但跟前要添个人也……”
    也不是难事。她想这么说,云姒却在她说完前就摇了头:“不了吧。”
    云婵一滞。
    “从前的事是我错了,可平心而论……若再见到陛下,我会不会再动心思、再做不该做的事,我不知道。毕竟陛下……”她停了停,一声哑笑之后,声音更低了些,“许多女子都会动心的吧,哪怕他不是皇帝。堂姐好福气,我……眼不见为净就是。”
    话说到此,为免自己再生念想,连再见霍洹的机会都断了,可见已非别有用心。
    云婵与叶澜相视一望,后者先出了言:“那我去安排,让你回尚食局去?”
    云姒并未直接点头。垂眸静想着,少顷,轻轻道:“堂姐……什么时候会做皇后?”
    “……大概快了。”云婵微愣后答说,云姒一点头:“哦……那……”
    二人等着她的话,见她认真思量了片刻,而后微微一笑:“那等堂姐做了皇后,就有劳堂姐下个旨放我出宫吧。”
    她抬眸望向云婵,笑意愈深,口气也明快起来:“别处我就不去了,到时候回家嫁人就是。我知道自己总有心去争,可宫里的事又没有一件是我有本事争得的,索性避得越远越好。
    ☆、第72章 心安
    即便不调云姒去别处,浣衣局上下也总得打点到位,再不让她受半点委屈才好。
    叶澜帮着请了太医来为云姒治伤,云婵便径自去了正厅,召了几个浣衣局中掌事的宦官、女官来,话说得严厉,吓得几人大气都不敢出。
    云姒便算可以安心了。
    .
    叶澜先离了宫,云婵留下陪着云姒一直到傍晚,姐妹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谈着天,许多陈年旧事都回想起来,偶尔也提起家中长辈的偏心,只是云姒眼里再无嫉妒。
    夕阳渐落的时候,云姒催着她离开了。心情比来时又好了许多,虽一想冯子沅就还是心下发沉,可到底也算刚经了一件好事。
    走进宣室殿的时候,发现大殿一侧添了幅地图,绘在布上,悬挂得平整。霍洹正立于地图面前,眉头稍蹙着,不知在思量什么。
    她唤了一声“陛下”,他转过头来,一笑:“去哪儿了?”
    “浣衣局。”她如实作答,又将方才的事都同他说了。他听后沉了一沉,稍稍一叹,笑说:“这云姒……罢了,你做主就是。”
    她一颔首,安静片刻,语声轻轻地问他:“陛下,冯公子……”语中浅滞,云婵思了思才又续上话,“还活着么?”
    “你当朕亲自走那一趟是为了杀他?”霍洹好笑地看着她,而后一伸手,将那地图扯了下来,随手交给宦官,“叠好了给冯子沅送去。”
    “诺。”宦官躬身应下,双手接过便退去了殿外,云婵不明就里,羽睫轻眨:“陛下?”
    “我若是杀了他,你肯定恨我。”霍洹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斜睨着她,话语平淡。
    “不会……”云婵脱口而出,换得他一声轻笑:“别说得这么轻巧,到时候就不一定了——就算说不上恨,你心里也肯定不舒服。为了旁人让你我间存下芥蒂,不值当。”
    云婵明白他这是留了冯子沅一命,松了口气,追问道:“那给他送那地图去干什么?”
    “你当留他这冯家嫡长子的命这么容易?”他又瞥她一眼,口吻散漫,“没点功劳抵过,朕拿什么堵朝臣的嘴?正好顺带着让他把赫契收拾干净了,一举两得。”
    ……他竟又让冯子沅出征了?那毕竟是兵权。
    云婵惊讶得合不上嘴,长吸了口气愕然地望着他。霍洹瞧瞧她的神色,却倒她是担心冯子沅战死,眸色一沉,径自解释道:“没你想得那么险,比他上次与左贤王的一战有把握多了。虽不敢说有十成把握告诉你他定能活着回来,但只要没生什么意外,他必定无事。”
    “……陛下。”云婵怔神中声音有点哑,“臣女是想说……陛下再给他兵权,不怕出什么变故?”
    他毕竟是冯家嫡长子,而冯家老小皆死在了霍洹手里。
    霍洹听着,正去拿茶盏的手一顿。侧过头来看看她,欣慰一笑:“还不错。”
    ……什么还不错?
    云婵茫然地望着他,他继续执了那茶盏起来,饮了一口:“同时关乎我和他的事上,你到底还是为我想的多些。”
    “……”云婵红了脸,低着头不看他,解释得发虚,“这不是关乎社稷安稳么……”
    他衔着笑未作置评,继续说起冯子沅的事来:“我是恨冯家不假,不过此事倒还可以信他——是他去围场禀的谋逆之事,他是清楚结果的。若目下再为我杀了他全家而带兵谋反,就是他自己活得糊涂。”
    没有多提如若他当真犯了这“糊涂”会如何,浑不在意的口气,倒是让云婵已经了然——就算真出了那样的变故,他也并不怕什么。
    “就这样吧,赫契那边尚无甚明显动静,他过些时日带兵前往,大约能杀赫契个措手不及。”他一哂,蓦地抬手在她额上一拍,“你就不许有心事了,安安心心等着行昏礼,要你烦心的事还多着呢。”
    .
    于是,这曾震动整个长阳乃至大夏的事,就此就算全然收了尾。徐氏被尊为太后,自当住到长乐宫去;白芷行了册礼仍留着母亲的“白”字,只将霍姓加到了前面,“白芷”为名,她没有出宫去住,在霍洹下旨赐府之前先一步讲明了自己的心思,有心留在宫里,多陪一陪太后。
    是以内外命妇都去长乐宫向白芷道贺,尊一声“欣宁长公主”。云婵道贺之余,倒不得不再去想想另一位长公主。
    ——明宁长公主,霍檀。
    .
    数算下来,也有好多天了。霍檀没有进过宫,也没有递过任何话。她差人问过兄长,云意却从来没给过什么回音,就这么一直冷着。
    只听闻云意回府去住的次数愈加少了,多半时间会留在禁军都尉府忙到很晚,然后直接小睡上一觉。
    事情经由旁的禁军传到宣室殿,霍洹自然知道为何会这般——霍檀是长公主,云意不能自己休妻。
    是以在新年将至的时候,又一道圣旨引得满朝一阵唏嘘:皇帝下旨命禁军都尉府指挥使休了明宁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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