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来了。”聂枣走至令主桌前,双手撑着桌案,眸子紧盯向令主,“我想起你抹去的记忆了。你不是柴峥言。”
令主:“哦,我从未说过我是。”
不惊不吓,甚至有几分意料之中的安然。
聂枣回忆之下,发现令主似乎真的从未这么说过,他只是不断的暗示,暗示给予聂枣以误导。
轻喘着气尚未完全平静,聂枣的眼神暗了暗,手抚摸向令主的颈侧。
令主没有阻止她,甚至没有躲开。
聂枣的手微微颤抖着,反复摩挲两三次才触到那层薄如蝉翼的面皮,它比聂枣见过的任何易容面具都要轻巧,几乎就是一层薄薄的皮肤。随着面皮被轻轻揭开,那下面的容颜也一点点露了出来。
清俊风流,气质矜贵,眉眼间那股时常在的轻嘲被冷漠取而代之。
曾经的贵公子气息已荡然无存,他看起来孤高、危险、眼中空无一物。
聂枣攥着手里那层面皮,终于试探着出口:“……颜承衣?”声音涩而带着强烈的不确定。
令主勾起唇角,笑了。
聂枣承认,在发现那张脸不是柴峥言时,她刹那间涌现出狂喜。
可对象是颜承衣,她同样觉得复杂难言。
她于颜承衣,虽早已无男女之情,但毕竟也曾亲梅竹马一起长大,甚至在出事后,颜承衣是她唯一有联络的旧人……这个人虽然脾气差、对她不假辞色,可到底也算不上什么坏人……
若是令主……
那所谓用一千万两换龙髓玉的事情岂不从头到尾都是令主设计。
不,不对……
这些不论,年纪也对不上……她去做夏白泽任务时,颜承衣明显不放心,若他是令主,那他明知自己不会对夏白泽不利,又为何……
一时间,聂枣思绪百转。
但看到令主的笑容时,聂枣心头的疑虑由一分扩大到三分。
“……令主,你真的是颜承衣?”
令主既然能装作柴峥言,又为何不能装作颜承衣。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令主偏偏每次都恰巧是她最熟悉的人。
“你觉得呢?”
聂枣已冷静下来:“同样的把戏玩两次就没有意思了。”
令主:“若我亲口承认,你是否便信了?”
聂枣迟疑片刻,摇头。
这人对她说过太多似是而非的话,一面说她是赝品,不过是个灌输了姜随云记忆的普通人,一面又说自己是柴峥言,真正的柴峥言根本从不存在,就算再迟钝两厢一比较也能看出,令主是在玩弄她的意念。
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会让她痛苦不已。
聂枣将面皮轻轻放在案上,道:“再下次您是不是要告诉我,你其实是公子晏,又或者是……”
“公子晏就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信?”
聂枣苦笑:“我已经不敢信了。”
真真假假,连她信了十几年的精神支柱尚可变得陌生,又何况是其他人其他事。
“连我同你说柴峥言的事情你也不信?”
聂枣定定望着令主,令主同样望着她。
令主的眼眸便宛若一潭死水,如何搅动也还是静潭无波,试图从中分辨真假实在太过艰难与愚蠢。
“你见到醒来时的柴峥言是我所扮,而真正的柴峥言还躺在莫神医的院子里。”令主转而道,“你大概想问我对你们的事情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你不如问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为什么突然告诉我?”
令主扬唇:“不是你来质问我的么?”
聂枣哑然。
“我离开齐国时,莫神医告诉我柴峥言恐怕时日无多,而以我估计,你恐怕难在这段时日内凑齐换取龙髓玉的银两。”
“是……”
“我一向很仁慈,公子晏尚给了机会,你自然也有。”令主推出一个木牌,放到聂枣手边,“完成这个任务,不足的银子我会替你补上,之后你便自由了。”
聂枣却没先急着开心。
她掂量了一下木牌,没有翻开:“如果失败了呢?”
令主道:“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语调不寒而栗。
也是,令主哪里会这么好心。
聂枣翻开了牌子,却愣在当场。
***
颜承衣。
令主在开玩笑吗?
如果她真的能拿下颜承衣,又何须这么辛苦攒银子,直接让颜承衣给她龙髓玉便是。
聂枣第二日便离了鬼都,得知她要离开,刚休息好的白芍也忙不迭凑热闹跟去。
聂枣要去的地方并非帝国,而是齐国。
策马而去,星夜奔驰,也用了数日,方才赶到齐国。
一路白芍叫苦不迭,聂枣便只好自己一人先来。
见到莫神医,聂枣便直接道:“莫神医救治柴峥言,使他续命至今我一直很感激,但我没料到莫神医会伙同令主一起……”
莫神医倒是老实承认:“我欠他人情颇多,此番作为也并非伤天害理,又是圆了聂姑娘心愿,我才没有拒绝。我的原则是不许伤害我的病人,仅此而已,望聂姑娘见谅。”
“那炎阳花?”
莫神医叫人拿来盒子,打开一看,正是那朵鲜红欲滴的炎阳花:“我没有用,但炎阳花的功效我也并没说谎,聂姑娘不信,我可以真的一试。”
“不用了。”
现在回想起那三四天,她只觉得那股恶寒感如蛆附骨,浑身都别扭。
“我只想问一件事,这个柴峥言……是真的柴峥言吗?”
莫神医:“此话怎讲,他自然是真的。”他微微皱眉,“聂姑娘若不信,自可以带他去见其他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