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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男人依旧冷静坐着,书案上散落着文书,杂乱无章。
    没再带着面具,那张苍白清雅的面容熟悉到了骨子里,他再也不去掩饰自己分毫,徐徐抬眼看她,仿佛已等了很久。
    冰灰色的眼睛同记忆里别无二致,然而过去看不懂的情绪此刻都迎刃而解了。
    她动了动唇道:“为什么要都告诉我?”
    “你有必要知道。”令主笑了笑,碎玉般的嗓音,语气却是不曾有过的轻柔平和,“过去种种许多都是骗你的,唯有这样是真的——你是我的执念,唯一的执念。”
    聂枣站住。
    令主起身向她走来,唇畔依然挂着冰冷的微笑:“告诉我……你看完是什么感想?”
    “同情?心疼?还是觉得很可怕——毕竟我对你做过这么多残忍的事情。”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是真的很好奇答案。
    聂枣回望令主,眼睛里的雾气渐渐散去,只剩下一片安宁。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呢令主大人?”
    “统一大陆,推翻夏家的帝国,杀光所有你看不顺眼的人……证明即便是命运,你也可以轻易篡改……现在的你可以把任何人和事玩弄于鼓掌之间。”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或许你最应该做的不是这个,而是……”
    她抓住令主的手,按在自己的颈侧:“你掐了我这么多次,为什么不干脆再狠点心,杀了我?”
    令主的手指流连在聂枣脖颈,随着聂枣的话,轻轻叹道:“为什么呢……”
    仰起脖子,聂枣在令主的唇上吻了一下。
    “你若是做不了决定,那就我来。”
    匕首猛地刺进令主的胸口,血溅四溢。
    令主低垂下眸,这让他看着她的目光竟然还显得有些温柔:“你知道的,我杀不死。”
    “我知道。”
    聂枣点头,“我本来也不是想杀了你,只是……稍微困住你,匕首上涂了东西。”
    他的体质对那些性热的药材极为敏感。
    “而且……”她顿了顿,“这算是,报复你这辈子对我的折辱……执念在你本与我毫无干系,这一世的我虽为你所救,却也因你痛苦多年,与爱人生离死别。”
    令主笑笑:“然后呢,你要去做什么呢?”
    聂枣这才缓缓道:“你是用什么代价得到现在这副躯体的……恐怕是类似献祭罢?你把自己出卖给了那个……邪物?那东西……的确是个邪物,恐怕渴求恋人爱需别离、求而不得的并不仅仅是令主你的恶趣味,更多还是因为它需要吧?所以你建立鬼都,拆散了一对对情侣,只怕也睡为了满足它的需求……”
    聂枣虽然看不到令主交易的过程,但有些事情猜也猜得到。
    究其根本,这悲剧的元凶,当是那个让颜承衣返回到过去的宝物,然而这世上哪有宝物是这么害人的?
    宝物……充其量不过是个邪物罢了。
    令主没承认也没否认,轻轻笑道:“继续说。”
    “你一次又一次被困在与我不得善终的结局中无法解脱,的确令人同情和唏嘘,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沉在你的记忆里我甚至开始怪罪自己为什么不能爱上你,然而被束缚在命运里的不止有你一个,这一次一次,我和柴峥言同样不得安宁……真正能让你解脱的怕是只有‘我死心塌地的爱上你,从无动摇,从无更改,我们彼此相爱,甜蜜到老’这样的人生结局。”
    “那么,令主,我们做笔交易吧。”
    令主笑得越发开心,道:“什么交易?”
    聂枣盯着令主的双眸,郑重道:“我还你一生一世,你换我永世长宁。”
    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为什么?”
    令主贴近聂枣,冰寒语气让她不由自主颤栗起来:“你看了我的记忆,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一次一次抵得上生生世世,你却只想用一世来偿还我,未免太过便宜……”他随手拔出匕首,仿佛没有痛觉,攥住聂枣的手臂,在她耳边吐气如兰,音如鬼魅:“就算我无法轮回超度,我也会拖着你一起下地府的。”
    一道声音突兀出现在空中。
    “原来,你没有骗我……我真的变成了这副样子。”
    帝都贵公子的脚步轻踏,缓缓走出,面上已满是苦涩。
    他的视线望向令主,令主同样回望过来,四目相对,完全相似的五官容颜便如镜像一般……只是没人会认错,虽是相同的脸,却因气质斐然而看上去截然不同。
    ***
    刹那,时间宛若静止。
    岁月在令主的身上铭刻下难以磨灭的印记,疯狂、偏执、扭曲……让他一步步走向毁灭万劫不复……
    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站在黑暗中,眸中死寂,周身都是万年不化的冰寒。
    而此时的颜承衣仍旧优雅矜贵,慵懒而随意的气韵萦绕,唇角微扬,似乎随时会笑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有些迷离却也动人的光。
    像站在命运彼端,遥遥对望。
    几乎难以想象,他们曾是相同的一个人。
    趁着两人都惊讶之际,聂枣逃脱令主的桎梏,站到了颜承衣的身边。
    令主看见,却没有阻拦。
    颜承衣开口,声音比叹息更惆怅:“你就是……以后的我吗?”
    令主只稍怔,旋即便勾起唇,道:“还真是令人怀念……那个愚蠢的我……”没有起伏的音调,听不出半丝感情。
    “那么,她说的都是真的?”颜承衣有些艰难继续道,“我真的……为了一个求不得,而把自己变成这副摸样?你幼年时抹去我对她的感情也是为了……不让我重蹈覆辙?”
    聂枣找到他一本正经的跟他说时,颜承衣觉得简直是荒谬。
    他承认自己的确对聂枣有感情,可无论如何想象不出……自己会为了得到她走上这样一个结局。
    于是,他来了,也看到了。
    这荒谬的故事竟然成了真,而那个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站在他面前,用他熟悉的声音和极端陌生的语气同他对话。
    理智能接受,情感上却从骨子里生出排斥。
    “是……”
    冰冷的弧度在令主的唇角绽放,他向两人走近了一步,手中还握着聂枣的匕首。
    被聂枣刺中的伤口,只在拔出匕首的瞬间溅出些许血液,之后很快血便渐渐止住,令主的行动看起来也并不像受到什么影响。
    “不过,经历这些的是我,她现在与你无关。”
    “把她还给我吧。”
    颜承衣下意识挡在聂枣面前,皱起眉:“你……要做什么?”
    令主道:“我不会杀了她,作为我身为人最后的执念,她如此珍贵,我怎么舍得杀她。当然我也不会抹去她的记忆,那样就太无趣了,也枉费了我这一番心思……”微微移开视线,后面这番话是说给聂枣听的:“我真的把你教的特别好,就算柴峥言死了,现在的你也不会轻易死去,你比那时候已经坚强了太多倍……我不是颜承衣,而你也不是姜随云,你是我的聂枣……我一手造出来的聂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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