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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安朝昀下狱,沈溪才彻彻底底的乱了章法。
    彼时边关渐有不宁之势,摄政王仍然偏执的收拢着自己的权柄,沈溪想,安朝昀暂时还有用,和朝还靠他抵御外敌,摄政王不会动他的,不会的。
    七日后,宫中传出风声,安王朝昀,依仗兵权在手,目无王法,悖逆君上,其心可诛,斩立决。
    一个在紧要关头有肱骨之用的重臣都会被斩,旁人岂不是如鸿毛般无足轻重,整个朝廷都沸腾了,人心惶惶,对摄政王莫敢不从,这才是真正的杀鸡儆猴。
    沈溪疯了一样冲进了皇宫,他跌跌撞撞的去觐见幼帝,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劝动摄政王,但只要幼帝不拟旨,不按下玉玺,摄政王就不能顺理成章的采取行动。
    他在殿前磕破了头,幼帝打开门,懵懂而不解的望着他。
    “沈卿。”幼帝童声童气道:“你不要磕头了,看着好疼,进来吃些点心吧。”
    “皇上!”沈溪声音嘶哑:“求求你,沈溪就求你这一次,不要拟旨,不要拟旨!!”
    “沈卿。”幼帝也红了眼眶,他手足无措的攥着衣袖:“朕......朕......”
    “皇上,看在沈溪从前同你的交情上,求求你了!”沈溪声嘶力竭:“仅此一次,沈溪以后一定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幼帝眨巴了一下眼睛,于原地抽噎了许久,慢慢道:“对不起。”
    沈溪浑身凉透。
    幼帝用袖子揩着眼睛,无助委屈道:“可朕,可朕不能不听摄政王的啊!沈卿,你不要难过了,你进来吧朕请你喝茶......”
    沈溪骤然间瘫倒在地上。
    他望着昏暗的天,忽的笑出了声。
    自作自受,他说,自作自受啊!
    他失魂落魄的回到家中,父亲甩了他一个耳光,厉声道:“你是不是活腻味了!竟然去求皇上饶恕罪臣!”
    “安朝昀不是罪臣。”他止不住的冷笑:“摄政王谋权篡位,大逆不道,当天诛地灭!”
    父亲怒吼道:“那你就忍心看着生你养你的父亲母亲被治罪下狱吗!沈溪,你醒醒吧!良禽择木而栖,摄政王文韬武略,若当政会比这痴傻幼帝好千倍万倍!”
    沈溪面露讥诮,他隐约回忆起摄政王从前的种种,像是披着羊皮的狼,令人作呕不堪,他避开父亲,默然回到了自己的屋中。
    圣旨下,安王朝昀三日后菜市处斩。
    沈溪自闭屋中不饮不食三日,昏昏沉沉,却在拂晓时猝然惊醒,他五脏六腑都开始绞着疼痛,夺门而出。
    他一路疯了一样推搡着人群,人潮都往一处涌动,大家都是奔着处斩去的,所谓繁华湮灭成灰,一个贵胄中人落得如此下场,是最博人眼球的。
    什么忠肝义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沈溪挤开人群,冲到最前沿,赫然看见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自安朝昀还朝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想维护着这个岌岌可危的大和朝,仍旧是聚少离多。
    距离上次见面,似乎已经过了很久。
    牢狱之灾使这个曾经英姿勃发的男人憔悴消瘦,可眼神仍旧发亮。
    亮到一眼就看见了他。
    沈溪开始止不住的发抖,深深的恐惧开始在体内疯狂的滋长,吞噬着他的血肉。
    眼眶睁的发疼,却流不出眼泪。
    上一次为什么要拒绝他呢?沈溪脑子里混乱的想,为什么?
    安朝昀望着他,他穿着囚服,背上插着签令牌,脊梁骨却笔直,他的眼神里有千言万语,饱含深情和不舍。
    他翕动嘴唇,看唇形,他在说:“走吧。”
    沈溪用力的摇头。
    安朝昀皱眉,他似是要暴起,却被猝然按住了肩膀,随着“行刑”一声起,签令牌被摘除,他的脑袋被压在了木砧板上,眼睛却死死的吊着,目光传向一处——他始终望着沈溪。
    手起,刀落。
    沈溪一瞬不瞬的看完了全部,他的额角克制不住的抽搐了两下,随后归于平静。
    菜市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了,沈溪杵在那儿,像是被抽掉了灵魂。
    “小伙子,走了,没啥可看的了。”一菜农拍了拍他的肩劝道。
    沈溪面如死灰,他僵硬的抬腿,木偶似的走了两步,猛地栽倒在地。
    “小伙子!”菜农看他不对,以为他被斩首吓着了,忙上前去扶,他递上水瓢道:“来,喝点水缓缓,承受不了就不要来看,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被沈溪猛地推开。
    “乱葬岗。”他喃喃的说,茫然四顾,眼神却不聚焦:“我要去乱葬岗。”
    乱葬岗在城郊,所有死囚的尸体都会被车运去乱葬岗。
    沈溪徒步爬上乱葬岗,在堆积成山的尸体里翻找,他想,安朝昀不能被丢在这里,绝对不可以。
    “我来带你回家了。”他颤声喊,不顾腥臭,蚊蝇乱飞,他不知疲倦的找,拼了命的找。
    他找了两天,没有找到,最终晕倒在乱葬岗的尸体堆里。
    沈家上下找他找疯了,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不料沈溪自己回来了,面色如常,他主动换洗了衣裳,整理冠面,朝父亲母亲行跪拜大礼,说:“儿子不孝。”随后入宫。
    幼帝听闻他来,欢喜非常,他小跑着出来抱住沈溪道:“沈卿,朕还以为你生朕的气了,你不要难过,朕请你吃好吃的,朕给你金银财宝。”
    他一直是幼帝的保护伞,曾经挡住了所有试图戕害这个孩子的人,幼帝对他的信任不肖多言。
    沈溪摸了摸他的头,笑的冷冽:“好。”
    在他的心底,仇恨与悔过如岩浆喷发,将天和地都焚毁,他想要的不过是玉石俱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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