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跪下呀!你不跪,怎么拜我为师?不拜我为师,我怎么传你本事?”
“……”
容吟霜的嘴长得老大,简直怀疑自己耳背了,这个鬼道士在说什么?
“跪下!”
猛地一喝,容吟霜吓得跪在了院子里,这要寻常人看见了,定会觉着诡异的很,一个狼狈不堪的女人,发髻散乱,衣衫不整的捧着东西跪在空无一人,杂草丛生的院子里,莫不是疯了吧。
可是,只有容吟霜知道,那道士正跟她说什么。
“我乃玉清山毋道子,玉清正宗二十八代传人,你手上捧的是金钱桃木剑和玉清宝葫芦,葫芦能收妖,剑能杀鬼,也能超度冤魂,每个被它超度的,都会有对应的金钱留下,所以才叫金钱桃木剑。曾经这把剑在我手里,打出过千两黄金,你今晚打出了三十二钱……不过也还行了,这把剑向来认主,只要主人还活着,它就会一直跟着你,守着你,今晚它破例帮了你,说明你们之间有这缘分,快歃血吧。”
“……”
容吟霜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捧着剑,不知道干嘛。
鬼道士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用无比嫌弃的语气对容吟霜说道:“用你手上那把剑,割一下你的右手掌,以后这把剑就是你的专属道剑了,还磨蹭什么呀?你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吗?你知道它是多么珍贵的宝贝吗?快呀!你们歃了血,结了盟,我还有事儿说呢。快快快。”
容吟霜从来没见过什么人要人拜师这般热衷的,不过,她正对着的也不是人就是了。
脑中一片混乱,心跳的很厉害,容吟霜知道,她此刻正经历着她人生的重要转折点,其实她完全可以把剑丢了,然后抱着两个孩子跑,他很明显是一个被封印在这道观中的鬼,他走不出道观,只要她能逃出去,想来他也是不会追的。
可是,生活的压力让她不得不开始为今后的生活考虑,她没有任何本事,就是一个被相公宠坏了的女人,傻乎乎的长到了这么大,从未对家里做过任何贡献,从未凭自己的双手挣过一分钱,她凭什么养活两个孩子?
今晚的所见所闻很奇怪,或者说,从她跳下湖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都很奇怪,她先是在水里看见了面目狰狞的水鬼,然后跑入这废弃道观,见到了这位,先前去十里亭的路上见到的那些惨白面孔,在他的坟前遇到的那个恶鬼……每一样都在告诉她,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虽然,对这道士的言语疯疯癫癫,但他的那些法术却是真的,尽管不认为凭自己的资质能够学的会这些,但只要她能会其中几样,哪怕只会一样,那说不定也能混一口饭吃了。
这么想着,容吟霜便不再犹豫,用那把黑漆漆的桃木剑在她掌心划了一下,剑刃一点都不锋利,她原本以为根本划不开她的掌心的,可是,那一剑下去,她的掌心就透出一股血光,然后皮肤表面像是被烧裂开了般,红红的血液自伤口中流下,只见那道士又说:
“把你的血涂抹剑身,就算歃血结盟,你就是玉清山第二十九代传人了。”
容吟霜照做,看着自己的血涂在黑黑的剑身之上,她突然才明白,原来这剑并不是本身是黑的,而是浸染了近三十人的鲜血才会变得如此。
说也奇怪,她掌心的口子并不疼,虽然血流的有些可怕,但是那些血在剑身上也没留下任何痕迹,而是很快的就被吸收进了剑身,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总觉得那剑比从前更加黑亮了些。
完成了毋道子口中所谓的‘歃血’仪式之后,他又让容吟霜将剑插在她面前的土地上,然后要她盘腿而坐,双手摊开聚拢在丹田处,容吟霜照做之后,就觉周身一凉,她的意识也就陷入了混沌之中。
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容吟霜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具被人操控的木偶,动作行为全都不受控制般,随着别人的提线而动,身体中流入一道源源不断的热气,充斥着她的血脉,流淌全身。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容吟霜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但是,她隐约明白,这是那道士在传授法力给她。
过程像是维持了好几年般漫长,在容吟霜完全吸收了能量之后,在那虚拟空间里,才又响起了那道士的声音:
“法力传给你了,修炼法门那本书中全都有着详细的记载,你只能自己慢慢学,慢慢悟了,我时间不多了,能教你的只有这些,我走之后,这间道观就送给你,这里有我的结界,虽不能保你们母子三人平安富贵,但保证你们在这里不受其他鬼怪打扰还是可以的,你能看见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是天生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但你要记住,切不可走上邪魔外道,不可辱没玉清山斩妖除魔的名声。”
容吟霜混沌之中,答应了毋道子的请求,然后,又听他以一种比之先前更加虚弱的声音说道:
“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声音顿了顿:“用那把剑,超度我吧。”
容吟霜只觉得自己的手被无形的力量举起,桃木剑贯穿了毋道子的身体,与之先前收服恶鬼时有所不同,毋道子周身都发出耀眼的金光,他的身体被金光照着慢慢的化成了粉末,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容吟霜这才感觉自己完全失去了力气,垂下头,昏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她是被强烈的太阳光和孩子们的呼唤声喊醒的,再睁眼时,只觉得双眼更加清明,这个世界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黑暗,再难过的日子她都已经熬了过去,今后的日子过的怎么样,就要看她自己去争取了。
她盘腿而坐的正前方,几块耀眼的金属吸引了她的目光,一块孤零零的拇指大小的金块落在那里,容吟霜蹲下身子将金块捡了起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一番,她从前虽不经柴米,但是金银珠宝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看着这地上的金子,容吟霜越发觉得对不起毋道子了,他将他毕生法力传给她不说,竟然还给她留下了些金子,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大儿,幺儿,把衣服都穿好了,咱们上街吃东西去。”
阳光下,容吟霜笑得出奇清灵,不管发生什么,遇到什么,她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第4章 柴米油盐酱醋茶
抱着幺儿,牵着大儿,母子三人来到城内偏巷的一个馄饨摊子上,容吟霜将犹豫着叫了两碗馄饨,摊子的老板是个老头,忙前忙后,从和馅儿到包裹,再到入锅煮,盛碗端送,所有工作全都由这老头一个人完成,虽然客人不是很多,但这一套工作忙下来也是很繁琐的。
容吟霜先问了他馄饨的价钱,说是两文钱一碗,容吟霜要了两碗,老头就让她随便找空位上坐下,说待会儿就给她们送来。
大儿已经比这桌子高了,就自己爬到凳子上坐了下来,幺儿太小,虽然也能自己坐,可是他却够不到桌子,于是容吟霜就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
看到大儿的目光不住瞥向馄饨摊旁边的油饼上,容吟霜问他:“大儿想吃油饼?”
大儿的目光有些闪动,明明是想吃的样子,可是却摇头说:“不想。”
容吟霜笑着从荷包里摸出两文钱,让他去买两个过来,大儿的眼中露出惊喜,虽然他很想给娘亲省钱,可毕竟是个五岁的孩子,终是没忍住,拿了钱,飞快的跑到了那油饼摊子,买了两块饼回来。
这时候,老头已经把两碗馄饨下好了,给他们端来过来,见她带着两个孩子,就问道:
“你们三个人,两碗够吃吗?”
容吟霜浅浅一笑,点点头说:“够了够了,他们俩不一定能吃完,我吃剩下就好。要是他们吃完了,待会儿我再叫。”
老头也没说什么,就走了,容吟霜把一把勺子塞到大儿手里,让他吹凉了再吃,大儿嫌坐着有点矮,干脆就站起来吃,一手抓着油饼,一手舀着馄饨,看来是真饿了,昨日被打后,大儿满嘴是血,现在嘴角的青紫让容吟霜也心疼不已,只好让他多吃点,将伤口快些养好,幺儿这边也没闲着,胖胖的两只小手也抓着油饼,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容吟霜一边给他擦嘴,一边吹凉了馄饨汤喂他。
偶尔抬眼看了看,突然看见老头的馄饨摊后头还站着一个人,她特意探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个老婆子,胖胖的身躯,穿着很普通的蓝布衫子,脸色倒是不太好。
脸色……
容吟霜倒吸一口气,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看到的是什么,赶忙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老头端着一张小小的高脚椅子走了过来,手里还端着另外一碗馄饨,对容吟霜说道:
“让孩子坐这里面吧,你自己也吃点儿。”
容吟霜惊讶的看着他,只听那老头又说:“你个女人家带两个孩子也不容易,这碗算我送你的,不收钱。”
被赶出家门之后,容吟霜还是第一次被活人善待,感激的站了起来,却不知道对那老头说什么,将幺儿放入那张看着像是特制的高脚小椅子里之后,容吟霜才道谢后问道:
“这椅子倒是别致的很,老人家您真是手巧体贴。”
那老头回到摊子后头整理桌面,听容吟霜搭话,也就回答起来:“哈,不是我做的,是我那老太婆做的,我要是有这心灵手巧的,她也不至于跟着我受苦了。”
“老婆婆人呢?怎么没看见她?”容吟霜又看了一眼那馄饨摊后的老婆子,见她什么都不做,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就好像她就是附身在那老头的馄饨摊子上似的。
老头沉默一会儿后,才叹了气说道:“死咯……就留下我孤家寡人守着这么个摊子。”
容吟霜露出惊异的表情,然后给吃的满嘴都是饼屑的幺儿擦了擦嘴,然后才又问道:
“哦。原来老婆婆已经过世了啊。”
她的话像是勾起了老头的回忆,清晨的小巷子里空荡荡的,馄饨摊上也没什么人,只听他叹了口气:
“是啊,过世了。突然就走的,叫人没个准备,她这个人唠唠叨叨,抠抠缩缩一辈子,临死前告诉我她藏了一笔钱,可是连钱藏地方都没说出来就咽气了。我倒不是在乎那笔钱,只是想说她走的太匆忙,从前嫌她唠叨,现在啊……没了她还真不行。”
容吟霜听他说着话,目光又落在那老婆婆的鬼魂身上,只见她转了转头,看向了容吟霜,容吟霜心上一凛,低头想了想,然后才将目光迎了上去,对还在吃东西的大儿和幺儿说:
“娘去那个角落买点东西,你们在这里吃,娘马上回来,好不好?”
大儿点点头,让她快去,幺儿也像模像样拿着勺子对她点头。
容吟霜走到馄饨摊后面的一条小巷口,那里似乎是人家堆放杂物的巷子,刚走进来,就觉后颈一凉,容吟霜转过身,看到了那个脸色白惨惨的老婆子,从前就听人说,鬼怕光,可是现在是清晨,太阳已经升起了,穿过她照在地上,没有任何影子。
“你一直逗留,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容吟霜又不放心看了看馄饨摊,两个孩子还在埋头吃着,老头忙完了,已经坐回了躺椅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