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常相逢这么说,百氏就更满意了,笑道,“就按你说的,人手你只管从家里派,三天后吧,明天叫人在快意楼那边盯着,三天后递帖子到长房去,说收回你的快意楼!”说到这儿百氏笑道,“咱们是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的,事情做的着急些也正常,谁叫令狐任不顾忌兄弟之情都算计到弟媳妇的嫁妆头上了呢?你不防着不行啊。”
常相逢算是知道令狐俨怎么长成这样了,有这么个花样百出的祖母,能成良善之士么?想到这些常相逢眉眼弯弯的看着令狐俨道,“是啊,有我这个恶妇当老婆,相公肯定是全洛阳最可怜的男人!”
“恶妇,老婆子我活了七十年了,什么叫恶?什么叫贤?嘁,”百氏跟常相逢一人一杯的吃着,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我从做姑娘的时候就没有什么贤惠温柔的名声,可是为什么?如果我贤良温柔,我娘家的家产就要落到外五路亲戚的手里,我当媳妇的时候若是贤惠温柔,这个家就要归长房了,外头都说我厉害,当初俨儿那个狗日的大伯父还敢当着族人的面说我不贤,要将我出族呢,我呸,我当着一家子的面一巴掌呼到他脸上去了,出族,轮的到他一个小辈?之后我带着俨儿,见掌柜,看铺子,求同行,男人能干的事儿我哪一样没干过?现在怎么样?老婆子我手里掌着万贯家产,穿绸裹缎,吃金喝银,那些人呢?都给我回家种地去!”
“祖母你说的好!说的太好了!”常相逢放下酒杯给百氏鼓掌,这百氏在永安也算是一位奇女子了,“您就是我的偶像了,我以为你也当您这种不贤惠的女人,什么温良恭俭让,滚一边儿去,我挣的银了我当着家,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令狐俨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老一小,祖母跟常相逢感情好他是乐见的,可是常相逢不用跟着百氏学已经够可以的了,现在可好,知道了百氏当年的英雄事,以后她想做什么就更有理了,自己这夫纲永远都别想振了。
“你们别再喝了,”令狐俨看着已经下去半瓶的红酒,伸手去拿,“再喝就醉了,伤身体。”
常相逢手一闪,躲过令狐俨的魔爪,睨了他一眼道,“真以为我没见识不认识红酒?我告诉你啊,这东西好处多着呢,第一,它增进食欲,第二,它延年益寿,第三,它助消化,第四,它利尿,第五,它杀菌,第六,它预防乳腺癌,第七,它抑制脂肪吸收,怎么样?傻眼了?听不懂?这人啊,不是他钱多,知道的就多,这世界大着呢,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她从网上看来的知识倒可以在这儿忽悠一下显示下渊博了。
“我听不听的懂不重要,有一点儿是看出来了,你喝醉了,”这都唱上了,常相逢再说她没醉,那肯定是他令狐俨醉了。
“醉就醉呗?跟你有啥关系?姐姐我心里高兴,跟奶奶聊的开心,多喝几杯又如何?奶奶不是也喝了不少?你快走吧,今儿我睡这儿了,我跟奶奶抵足而卧,彻夜长谈,”常相逢冲令狐俨挥挥手,男人嘛,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离不了?她转头又给百氏倒了一杯,“奶奶,你跟你说,打我一看见你,就觉得这个老太太不简单,您可比您那个小姑子有本事多了,您这才叫有内涵,有素质,素质这东西啊,不在她身份有多高,脸仰的有多高,你就是拿鼻孔去接雨,我也照样看不起!”
听常相逢这么说,百氏也高兴了,如同见到知音一般拉了她的手道,“你也看出来啦?可我那小姑还偏觉得处处比我强,我知道,当初若没有她带着明奕他爷爷给我撑腰,我也把俨儿养不大,可是这恩情我没还么?还有,她不也是在帮自己娘家么?哼,可是啊,我心里不痛快我不表现出来,你啊,这一点儿不如我,人啊,不能把什么都放在脸上,那可不是聪明的人-”
“祖母!”令狐俨看着饭没吃几口已经灌了大半瓶酒的百氏跟常相逢,不由抚额,也幸亏今天王氏说不舒服没过来,不然这人可丢大了,“安嬷嬷,安嬷嬷,还不快把祖母扶进去歇歇!”令狐俨狠瞪了常相逢一眼,起身去扶百氏。
“哎,奴婢这就来,”安嬷嬷跟江嬷嬷完全被眼前的状况给惊着了,哪有太婆婆跟孙媳妇一起喝醉的?
常相逢看着一起过去簇拥着百氏叫她起身的丫鬟婆子,有些不解,“你们做什么?奶奶跟我说的好好儿的,你们胆子不小,还敢不叫我们娘儿俩说会儿话?都下去,一会儿我来照顾奶奶就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令狐俨回头看了一眼举着酒杯双颊酡红的常相逢,气的一阵肝儿疼,“什么‘奶奶’?那是祖母!你给我闭嘴吧,成天就你话多!”
“闭嘴,闭嘴我怎么喝酒?嫌我话多,我话从小就多,你认识我几天?觉得谁话少你找谁去,”常相逢仰头向杯中的红酒一口干了,起身摇摇摆摆的出了福寿堂,没人理她,她回去睡觉去。
令狐俨帮着安嬷嬷她们安置好百氏,再回来就没看到常相逢,一问才知道人已经走了,气的一跺脚追了出去。
等令狐俨追到浣星桥上,真是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此刻的常相逢正半仰着身子靠在桥栏上,完全不担心自己会一头栽到湖里,一只脚在还那儿晃啊晃啊,而跟着她的丫鬟燕儿,则在旁边紧紧拽着她的裙子,生怕她掉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叫人将你主子扶回去?”令狐俨看着燕儿那笨样子,忍不住骂道,“叫她在这儿发什么酒疯!?”
“奶奶不听奴婢的啊,她不肯回去,说是这儿凉快,还说什么‘我欲乘风归去’,奴婢怕啊,只能这么着了,”燕儿已经哭出来了,“奴婢已经叫人了,可人还没来呢!”
“你凶什么凶?燕儿是我的人,轮的着你教训?你以为是你身边那些女人啊?”常相逢歪头看着令狐俨,心里十分不爽,“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看我笑话?我跟你说我酒量好着呢,你别不信,我工作头一年跑业务也是在酒场里趟过来的,这点儿算啥嘛?唉-”
她的话是什么意思?令狐俨眉头微皱还未细想,就见常相逢身子往后一仰就要倒过去,连忙一把将她搂到怀里,“你给我安生一点儿吧,我信你还不行?那你是不是要再来一瓶?”
“再来一瓶?为什么?你又不跟我签合同?我白陪你喝啊?哼,令狐俨啊令狐俨,你真是白瞎了这张好脸,”常相逢一把抓住令狐俨身上直缀的领口,一手捏着他的脸,“长成这样多少女人没有?还跟我计较?不就是没叫你得逞么?我哪里做错了?不肯陪你上床也是错儿?”
“你给我滚回去,叫那些人都别过来,”令狐俨瞪了一眼瑟缩在一旁的燕儿,斥道,常相逢这副鬼样了被底下人看到,以后还不知道被人腹诽成什么样子。
“又来了,你除了会摆大少爷的架子你还会什么?我头一次见你,你就这么高高在上的,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你是什么王公贵族的吧?你知道吧?我最烦你这样儿-”常相逢听到令狐俨又在骂燕儿,不由怒了,照着令狐俨胸前就是一拳。
连着下了几天雨,今天难道有个好月色,如银的月光将常相逢的脸照的纤毫毕现,令狐俨觉得自己连她长长的睫毛都数的清楚,“我以后不是不那样儿了么?你说什么我没有听?之后你不是老给我脸色看?我什么时候生气过?”
“前些天啊,你就生气了,还搬去逃墨斋了,这才几天啊你就忘了,你想干什么?明明你做错了,你对我做那样的事,不该跟我道歉么?你还生气了,咱们可是说好的,不是真夫妻,”常相逢早就想找令狐俨说道说道了,事情不说开了,她太委屈!而且一想到她还要这么着跟令狐俨过上一年的日子,常相逢就觉得痛苦。
“我是生气了,我对你怎么样你不知道?我说了多少回了想跟你做真正的夫妻,可是你最后还是不肯,”说到这里,令狐俨自失的一笑,“我以为你愿意了,满心欢喜,可是,”他将头转向一边,看着浣星湖边黑匝匝的树丛,“你还是不愿意,你的心根本就是铁做的,不,你根本就没有心,是我蠢罢了-”
“我没有心?谁说的?那这是什么?”常相逢抓着令狐俨的手放在她的胸口,“摸到没?扑通扑通的都快跳出来了,你还敢说我没心?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对我好,我也喜欢你啊,只是,我就不能不好意思么?你就那么大白天的把事儿给办了,我连个思想准备都没有-”
“你说什么?”令狐俨的手不由一紧,正好将那轮丰盈握个满手,可是他现在却没有心思去体会其中的美妙感受,“你说是你是愿意的?”
常相逢都快困死了,也累的狠,根本没有心思再跟令狐俨争辩,她直接歪在令狐俨的肩膀上,“是啊,你长的又好,身材也好,我光看不吃啊,就算是将来要分手,嘿嘿,偶尔跟你那啥啥一回,也不定是谁吃亏呢!”
这两个月,不,这半年多令狐俨为她做的一切,常相逢哪里会不感动,而初嫁时抱有的成亲之后再和离的决心就在这份感动中变的越来越不确定,直到后来她常常会想如果能这么跟令狐俨一起过日子,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她回想上帝关了一扇窗的时候又为她打开了一扇大门,是扇叫她幸福的大门。常相逢心里很清楚,令狐俨跟明奕是不一样的两个人,她跟明奕没有结果,跟令狐俨却未必。
什么叫“光看不吃”?这丫头又开始说疯话了,可是令狐俨的心却像被人高高的抛到了空中,满湖的鳞光都像是为他燃起的烟火,没想到一个姑娘家口里的轻薄之语居然叫他心花怒放,满脑子绮念,令狐俨收敛心神,轻轻将已经半睡的常相逢抱起来,“我送你回去-”
“你还要回逃墨斋?我跟你说,我可是想好了,你搬到逃墨斋,我也直接搬出去,”常相逢抬起头,看着令狐俨英俊的侧脸,“这个家里我就认识你,你要是不理我了,我觉得自己根本没办法在这里住下去-”半醉半醒之中,常相逢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没有了令狐俨,住在这个富丽的府邸中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月光上常相逢微仰的小脸显得楚楚可怜,令狐俨都要感谢自己祖母百氏了,如果常相逢没有喝醉,是永远不会跟自己说她心里的话吧,她永远会高昂着头,告诉自己,她什么也不害怕,她有本事有能力,没了谁都能很好的活下去,可是在内心里,她居然会因为自己不理会她而感觉无依,令狐俨忍不住俯下头在她唇瓣上轻吻一下,“我知道了,我再不会过去了,我其实也是害怕,怕面对你,怕你觉得我是个趁虚而入的小人,怕你会跟我说不能再跟我做假夫妻了-”
从最初生气躲到逃墨斋,到后来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回想过去十几天度日如年的日子,令狐俨也不明白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了,就像常相逢说的,自己做了冒犯她的事情,不是应该道歉求得原谅么?为什么那个时候反而会觉得委屈生气?
“相逢,是我错了,我当时也知道怎么了,可能是觉得没面子?也可能是害怕你生气就躲了?我,我以为再也不回了,以后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要一直装假下去,我也同意-”
“令狐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好的连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你越是这样,我越离不开你,怎么办?”常相逢抚上令狐俨的脸,“我有那么好么?值得么?”
“我也不知道,也没觉得你比别人好到哪里去,”令狐俨苦笑一下,“或许你真的是龙宫里来的吧,带着法力,我逃不掉-”
令狐俨话还没有说完,常相逢已经直接抱了他的脖子吻了上去,她就愿意这样,她想跟这个男人唇齿相依,她想被他抱在怀里,想跟他做他也想做的事-
☆、一百五十一传人
不好容易保持住理智将常相逢抱回汀兰小筑,令狐俨又“身不由己”的被常相逢拉到了拔步床上,“相逢,相逢,你真的要这么做?”
看着眼前这个热情似火的女人,令狐俨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你喝醉了,我怕你后悔,你不必如此,我以后再也不回将你扔在家里不管了-”
这家伙怎么忽然变的这么不痛快了?常相逢停下正在解他中衣的手,眯着眼道,“怎么?你跟葛巾还是姚黄上床了?还是你这些天仔细一想,又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你胡说什么?我不是说了么,当时只是生气你赶我,后来又有些抹不开面子不好回来,唔,你,”令狐俨话没说完,就被常相逢一下子压倒在床上。
“那不就成了,”常相逢在令狐俨脸上轻啄一下,“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想到哪儿做到哪儿,现在我想跟你在一起了,你要是不愿意,现在可以起来走人,可你要是愿意了,以后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就卷了你的全部家产跑到西洋去!”
“傻瓜,我怎么会?”这丫头这性子还真是叫人爱的不行,肯定了常相逢的心思,令狐俨再也没有犹豫,直接翻身将常相逢压到身下,“不过你现在就算是后悔了,也来不及了,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一次!至于我的财产,你想卷走只有你个办法,就是把我给卷走了才成-”
等常相逢清醒的时候,天光已经微亮,她微微睁眼看着身边光裸的肩头,想伸手摸摸这男人皮肤怎么可以这么白皙,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昨天晚上她就是因为好像面白无须的令狐俨居然脚上还有那么浓密的腿毛,就被看着已经睡着的令狐俨拉住又死命折腾了一回,结果还被他笑话身子骨好的很,害得她想装一回“侍儿扶起娇无力”都不成。
“怎么?醒了?”或许是因为得来太过不易,心情过于激动的缘故,令狐俨一夜就算是闭着眼,也没有真正睡着,常相逢那边稍一有动静,他就知道了,“哪里不舒服么?”
见令狐俨长臂一伸又要过来抱她,常相逢吓得连忙向躲了躲,“没有,我没事,你快再睡会儿吧。”现在这个点儿起来有些早了。
“那就是很舒服喽?”令狐俨侧身看向常相逢,根本由不得她躲避一把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我媳妇儿最老实了,从来不说瞎话-”
“啊呸,我哪里说很舒服了?你快放开我,热死了,粘死了,”常相逢现在就想来一桶水好好洗个澡,而不是跟这个浑身湿哒哒的男人又这么贴在一起。
令狐俨哪里舍得这就放开她,紧紧将常相逢搂在怀里道,“习惯就好了,一会儿等丫头们起来了再叫她们给你挑洗澡水,你不是最体恤下人了,都是些小姑娘,叫她们多睡一会儿,长身体呢!”
我擦!常相逢都快被令狐俨给捂晕了,“令狐俨,令狐俨我好累,你叫我再眯一会儿好不好,你这个样子,我睡不着!”
“那咱们今天就别到铺子里去了,昨天你被长房摆了一道,小姑娘家家能不生气么?身子不舒服也是正常的,”令狐俨微微松了手,低头又在常相逢额头上亲了一口道,“我在家里陪你。”
常相逢确实不想到水席楼去了,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洗个澡然后自己找个无人的角落倒头睡上一大觉,而不是跟这厮这么混在一起,“我自己休息就好啦,你还是去铺子里吧,你成天那么忙,前几天你不是成天说是陪贾家人么?今天不更得陪陪-”
看着常相逢又睡着了,令狐俨缓缓松开了手臂,从床头翻了把纨扇出来轻轻给她打着,原来世界圆满此生足矣的感觉就是身边有这个人儿在-
“奶奶,您可醒了,爷都出去好一会儿了,吩咐不许叫您,”常相逢这帐里一动,一直守在外头的吴妈妈就一把将纱帐给拉开了,“奶奶大喜!”
常相逢被从天而降的吴妈妈吓了一跳,慌忙抓了纱衾挡了身子,“妈妈,你怎么来了?”这老太太也太豪放了,怎么就悄无声息的进来了?
“哎哟的我的奶奶,奴婢这不一直守着么?真是太好了,奴婢就知道,早晚得有这么一天,”吴妈妈是什么人,昨天晚上亲眼看着常相逢被男主子给抱着回来的,令狐俨那速度,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到房里,然后门一关,里面做什么呢傻子都猜出来了。
而早上,两人也是头一回过了饭时才有动静,等令狐俨出来再一偷瞄,那心满意足劲,走个路都是飘着的,吴妈妈还是头一回见到一向对人不假辞色的令狐大东家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而也对自己服侍的这位奶奶真是刮目相看。
“呃,哈哈,妈妈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好了,你叫人送水过来,我洗个澡,”昨天被令狐俨“一会儿还得洗太麻烦”为由不许她下床,常相逢到现在觉得整个人都溲了,可是现在她这种样子,实在是没法儿见人啊,再看看自己这张大床,虽然铺了玉蕈,可是枕头软垫的实在是太懒散了些,“妈妈帮我拿身衣裳就行了,我自己能行-”
看着是个成年抛头露面的女人,其实面嫩着呢,吴妈妈抿嘴一笑,从衣柜里拿了身亵衣出来,和声道,“奶奶不必如此,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事事都要奶奶来做,那几个还是小丫头呢,服侍奶奶的事只管交给奴婢就成了,”说着利落的开始给常相逢穿衣裳。
人家老妈妈都跟没事儿人一样自己若再扭捏不但矫情而且大家都尴尬,常相逢心一横抓了衣裳三两下穿好,“我去洗个澡,”这“战场”就留给吴妈妈打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