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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暮灯从来不喜欢凑热闹,而且小河山涧之类的景色他从小见得多了,并没什么稀奇的,于是只权当没有听见,独自躲进树荫里,继续他自己的休息。
    此时河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对于这些见惯了灯红酒绿的都市人来说,乡间景色都十分新鲜,连一条小河都足够让他们兴奋半天的了。
    众人围在河边,交口称赞河水清澈,水底卵石圆润,还能看到许多小鱼穿梭其中,很是有趣,有些人甚至已经忍不住将手伸进水里,就着清凉的河水洗漱起来。
    这时候,女主演陈茜忽然注意到什么,提高声音又叫了起来:“你们看那边!”
    她指着河岸稍远的某处灌木丛,兴奋得直跺脚,“那里,是不是有个箱子?”
    其他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很快便瞧见了隐在树丛阴影中的箱子——那是一口精致的雕花木箱,约莫半米长,看起来有些年头,上面蒙一张湿透的黑布,露出的木质色泽沉郁,釉色均匀,似乎很有来头的样子。
    “应该是从上游顺水飘过来,被那边的树挡住了。”
    接话的人是男主演,名叫臧佳宁,是个三十出头的高大男子。
    本人与他和煦的名字画风不符,长得挺凶,当年凭警匪片和谍战片起家,圈里传闻他很有些背景,明明条件一般,脾气也大,但接到的资源却一直很好,加上长相很有辨识度,居然就混成了准一线,现在也算是个能担票房的实力演员了。
    他摸着下巴,“看那箱子应该挺贵的,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东西……”
    说着,他偏头看向自己的助理,比了个眼色,示意对方过去捞起来。
    助理跟着他久了,也练成了人精,立刻和两个场务跑过去,折了两根树枝,三人一番捣鼓,将那口被灌木丛卡住的箱子重新拨弄到了河里。助理见水很浅,水流也慢,干脆脱掉鞋袜,挽起裤脚,直接淌进河里,将箱子抱了上来。
    箱子沉甸甸的,滴滴答答地滴着水,被放到了岸上。一群人都兴致勃勃地围上去,兴奋地指手画脚,这动静大得连郑导都惊动了,忍不住好奇地凑了过来。
    “哎呀这箱子,好精致啊!”
    女二号名叫沈蕊,长相清秀,笑容甜美,一副邻家姑娘的乖巧亲切模样,以前演的都是些校园青春偶像剧,这是她第一次大荧幕触电,在戏里演的是男主角青年时代早逝的白莲花初恋,和她平日里娇柔温婉的形象一样,算是本色演出。
    这会儿她正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一边当心不让自己浅色的裙摆蹭到泥土,一边指着盖子上那雕刻精美的莲花图案,“看起来像是古董,里头装的东西应该挺贵重的吧?”
    围在箱子边上的一圈人,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男主演臧佳宁一把扯掉半裹住盒子的黑布,看到合页上还挂了把精致的小锁,立刻招呼人拿工具来,将这锁砸了。
    像这样大的剧组,自然配了道具组,而道具组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型号的剪子锤子凿子,要撬开这种小巧得跟玩具似的锁,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儿。于是立刻有人回车里拿了个工具箱下来,众人便撸袖子准备撬锁。
    然而站在稍远处的阮暮灯,却盯着那木盒子,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的村子里,有许多他从小耳濡目染的忌讳。
    小处包括鞋子、镰刀、针线的摆放禁忌,夜枭叫时需要关紧门窗;再大些的朔月夜十一点后不能外出,每月初七要给屋门前土地龛上香;甚至村中有人过世后停尸和墓葬的各种规矩,都是很有讲究的。
    而其中有一条,就是村里平常绝对不会使用纯黑色的布料,只有在处置“不干净”的东西的时候,才会用黑布将东西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然后烧掉或者深埋处理。
    虽说现在他们所在的地方,离他的村子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但毕竟这儿都算是他的家乡,若是这一带有和村子里相似的风俗,那么无论箱子是从哪儿漂来的,里头装的,也必定不会是些什么好东西。
    “不要打开!”
    阮暮灯的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众人兴致勃勃的讨论。
    这大概是这里的许多人第一次听到这个英俊但沉默的年轻武替说话,更别说用的还是足以压住他们说话声音的音量。现场顿时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围在箱子旁边的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阮暮灯脸上,表情里满是诧异和困惑。
    “嗤!”
    男主演臧佳宁认出说话的人居然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小武替之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狠狠剜了阮暮灯一眼,根本不打算问他制止的原因,直接扭头示意道具组继续撬锁。
    那跟玩具似的精巧锁头,被起子顶住,榔头用力敲了两下,就从中断成两截,“桄榔”掉到了地上。
    众人面露兴奋,臧佳宁抢上一步,挤开道具组负责撬锁的大叔,先其他人一步拨开搭扣,一把掀开了箱子。
    伴随着扑鼻的腥臭和众人的惨叫,原本围在箱子边上的人群,呼啦一下都散开了。
    箱子翻倒在地上,从里头滚出一具被黑布包裹住的玩意儿,那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黑布散开,空气中弥散的恶臭顿时更加浓郁,那味道仿佛死去多时的腐败海鱼,刺鼻的腥臊中带着难闻的腐臭,无比恶心,令人直欲作呕。
    阮暮灯的视力很好,他清楚地看到,从箱子里滚出来的那团黑布,里头包裹的,是一具婴儿的尸体。
    那大概是满月不久的小婴儿,约有小臂长,也不知死了多久,虽然还没有肉眼可见的腐烂,但皮肤灰白肿胀,周身泛着湿漉漉的蜡光,像是刚刚从水里捞上来的模样,阵阵恶臭在空气中弥散开来。
    婴儿四肢蜷缩,两眼圆睁,眼球突出,已然浑浊得看不清瞳孔,没有牙齿的嘴大张着,舌头吐出,似乎临死前一秒还在放声嚎哭,一股黄褐色的汁液混合着泡沫从唇角溢出,滴滴答答打湿了下巴。
    婴尸脖子上系着一根鞋带,栓得死紧,完全嵌进了肉里,把脖子勒得像两截泛着青灰的香肠;它的额头正中开了一个硬币大的洞,从洞里可以看到颅腔里黑洞洞的,似乎没了脑组织,像个钻了瓤的西瓜;肚子原本是肚脐的地方,有个血肉模糊的口子,皮肉外翻,一截稀烂的红褐色组织从那破口处拖拽出来,耷拉在肚皮上,摇摇晃晃的,像随时要扯出一副肝肠来。
    不需要任何刑侦常识,只要是有眼睛的,一眼就能看出,这小婴儿绝对是被杀的。
    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一是被那股恶臭熏得直反胃,二是任谁见到这么可怕的尸体,都没法鼓起勇气再去看个仔细。
    摄影队里的几个姑娘,这会儿都已经吓哭了,女主演陈茜和女二号沈蕊缩在助理或者经纪人怀里,浑身抖如筛糠。
    没有人料到,那从水里捞起来的箱子,里头居然装的是这般骇人的婴儿尸体。
    郑导演早就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和两个副导站在稍远处,掩住口鼻,面色铁青地盯着地上那具白花花的尸体,简直恨不得将惹事的一干人等都拖过来一顿胖揍。
    “怎……怎么办?”副导演嘴唇哆嗦着,偷眼打量郑导的脸色,“要、要报警吗?”
    “报你个头的警!”
    郑导恼火极了,“这荒郊野岭的,警察要什么时候才能到?难道我们要耽搁在这,干守着那死婴等警察来吗?”
    说着他恶狠狠地呸了一口,“再说了,那群傻逼干什么不好,非要去捞那箱子,既然这本来就不关我们的事,干什么还要掺和!”
    郑导顿了顿,下巴一抬,提高音量,指指稍远处的婴尸,又指指小河,对旁边两个杂务说道:“你们两个,去,把那玩意儿收拾一下,哪来的扔回哪去!”
    两个杂务听到这糟心任务落到自己身上,顿时脸色惨白,腿肚子打颤,但是郑导一向脾气特大,人又是业内出了名难说话的,平日里就没少干小肚鸡肠恃强凌弱的事。
    两人无法,只得戴了对手套,硬着头皮上去,将那婴儿用黑布一裹,囫囵塞回箱中,扣上搭扣,把箱子尽可能远的扔回河里。等做完了这事,两人已经面如金纸,蹲在树丛边上,哇哇吐了一地的苦胆水。
    在一番惊吓之后,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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