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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有如此简单。”李廷恩难得苦笑了一声。
    他与杜玉华之间,从开始便不是简单的男女之情,到了此时,她成为凤威将军,驻军在西北中间的祝县之上,更加犹如在两人中竖起了一排刀山枪林。他们中间相隔的,从来不是简单的青山江河。
    他疲惫的揉了揉鬓角,看着李廷逸担忧的模样,心中一暖,温声道:“此事大哥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话锋一转,开始细细问起了高家的事情,“大哥叫从安去高家说了高葛儿的事情,你见过高葛儿?”
    李廷逸脸上一红,咳嗽了两声讷讷道:“大哥都差人去说了。说起来我也是一时上了火,又想着阿蔚与我交好,娶他的妹妹,总比高素敏好得多。”说到高素敏三个字,他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厌弃之色。
    “原来如此。”李廷恩并没有教训李廷逸这样拿婚事当儿戏的态度,他想了想道:“廷逸,你若不喜欢高家的姑娘,大哥可以为她们另择良配,你也可以慢慢寻找心悦之人。”
    这个年代的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初为李廷逸定亲高家之时,李廷恩有多方考量,加之男女婚姻都是如此,没有自由恋爱的说法,李廷逸又没有反对,李廷恩就顺势定下了。然而到了如今,西北局势已然不同,高素敏既然不是良配,高葛儿未必就好,李廷逸可以合适的补偿的高家的女子也不希望委屈亲弟弟。
    若在以前,李廷恩身为男子,或许不会太在乎姻缘一事,可此时,他有些被牵动了心肠。
    李廷逸看了李廷恩一眼,嬉皮笑脸的道:“大哥无缘无故说这个作甚,娶谁不是娶,实在不成,纳妾就是。总之大哥放心,我会敬重妻子。”
    说到底,女人罢了,娶回来只要安分听话。不会管家不会交际都是小事。自家的几个姐姐,以前还不是乡下姑娘,被大哥找的嬷嬷教几年,再找几个机灵忠心的管事妈妈在边上帮扶,只消能把后院料理的清爽就成。实在不行,就当个观音像供在那儿罢,好吃好喝的。
    李廷恩横了他一眼,叹道:“你啊。”
    李廷逸依旧浑没当回事,“大哥,我说的是实话,要是咱们高攀,我害怕自个儿受气,少不得多思量思量。你都给打下这片基业了,高家只能奉承着我。高素敏是不识趣,高葛儿是被阿蔚带大的,别的不说,安分这一条总会。我自会好好待她,让她先生了嫡子,就送到大哥身边来教养。就是将来我有几个妾,家里也乱不起来。”
    李廷恩听得好笑,“你的嫡子,叫我给你教养。”
    “我又不会带孩子。”李廷逸自个儿有几斤几两重还是十分轻重的。他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大伯三叔他们,明明就是土里刨食的,偏要摆出一堆家风规矩来,实则外头人看得只是发笑。”
    一个只知一味溺爱天赐,大家都说大哥溺爱自己,可自己读书练武从来不敢懈怠,大哥不曾一日放松。哪像天赐,天冷了不念书,天热了不习武,手上擦破皮就是天大的事。还有天福,明明就是小顾氏所出的庶子,三叔偏生一应照着嫡出的架势来,弄得一家上下都不安生,两个儿子都离心,还以为公正的很。
    李廷恩摇了摇头,只看李廷逸的脸色就知道这孩子是在腹诽什么,“既已分家,你不要多管。”
    “我晓得。”要不也不会躲到西北来,天天就看大伯三叔他们穷折腾了,只会想方设法到家要好处。李廷逸心里十分不满,奈何卑不讳尊,幼不言长,他只得忍下这口气。
    不知不觉说到家中事,李廷逸忽的一拍脑门,“对了,大哥,廷文一直来信,说也要到西北来,我总说问你,老是将这事给忘了。”
    四房……
    李廷恩沉默片刻,很快道:“我会让人送信回去问问廷文,待他回话之后再说。”
    李廷逸喔了一声,没在多说,看天色差不多了,和李廷恩一起用了饭回了屋。
    过了几日,去祝县送粮的朱成刚回来先见过李廷恩。
    “大将军,祝县的确旱情严重,全县四百多口井,已经干了一大半。末将带人去看过,县中那一口甜井,眼下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百姓守候,专有人坐在井中,一见井水,便装起来,想要打满一桶水,须的半个多时辰,城中为了打水,已有近百起械斗,死伤三百多人。就是昔年姚山上那几口苦井,这些日子也开始有百姓去打水回来吃用了。”朱成刚说起来,面上既有担忧亦有庆幸之色。
    若非大将军有先见之明,提早在治下说服百姓打了无数口井,又想方设法存水,别说灌溉庄稼,就是人的吃用,都是一个大问题。而今看着一年多钱因发现金矿而骤然繁盛起来的祝县再现惨象,朱成刚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当然他本是武将,手上人命无数,也不过是感慨一二句罢了。
    此时涂天刀等人也在,闻言啐了一口大骂道:“活该,当初朝廷说好的,那金矿说要添补咱的军饷开支。咱西北多少年没足额发过军饷了,自打大将军来了,朝廷看咱西北经营的好,连那掺沙子的粮草都不给了。每回来人就是收税,狗东西,还把祝县给挖了去。啥狗屁的红妆军,就是一群没见过血的娘们儿。弄个郡主过来,见了蛮子……”
    “好了。”李廷恩不轻不重的两字一出,涂天刀立时止住愤愤神色,换做一脸恭敬。
    朱成刚是约莫有点知道李廷恩和杜玉华之间纠葛的人,此时只能暗自为涂天刀在心里叹气。生就一个大老粗,说点别的不好,偏要说这个。
    “祝县矿民如何?”
    听得李廷恩问话,朱成刚赶紧回道:“末将遣人细细查探过,祝县原有矿民三千人,近两月已减至一千二百多人,末将回来之前,听说凤威将军贴了文书,已开始在县中广招百姓入矿中采挖金矿。”
    矿民是艰苦的工作,这几年西北不同以往,许多人不需要为果腹而忧心,只要吃得饱,很少有人会愿意去干这活。就是祝县活不下去,祝县其余的地方,并不如祝县一样难过。朝廷也知道这一点,以前都是用蛮奴。可如今,蛮奴不够,朝廷甚至等不及再候一候,开始用百姓了。
    李廷恩唇角就浮现出一丝讽刺的笑,“藩王。”
    ☆、第134章 局势(中)
    李廷文接到李廷逸的书信后,当即打发人收拾东西,去林氏那里说了一声,回了四房。
    曾氏才给李耀祖灌了药,从房中出来和娘家人说话,见儿子回来,脸上笑意立时不同之前敷衍,打发下人端了金银露上来,“快喝一杯,去去暑气。”
    李廷文先给外祖母陶氏与大舅娘莫氏请了安,才端过金银露一饮而尽,并没有告辞退下,反是顺势坐下,叫跟着的小厮把他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
    “大哥在江南道那头的铺子才送了今年新出的莲花锦来,还有西北那头的药田,虽说今年天气热,一些喜热的药材倒是生的好,二伯娘都叫我带了些。”
    当然也不单是这两样,其他的林林总总也是不少,一字摆出来晃花了人眼。
    别说是莫氏,就是陶氏见着用银线隐隐约约连成的莲花在日光下透出的银光,都不由得心中微动。莫氏更是一个劲儿咽口水,老天爷,连分出来的小姑子都过的这样富贵,那大将军府怕不是……早就听说李家豪富,真是见了才晓得啊。
    李廷文望着陶氏与莫氏的模样,只是发笑。
    曾氏剜了一眼儿子,笑着令人将大部分东西都收起来,又拣出一匹莲花锦和几样药材道:“爹一直喜莲,今儿正是巧了,娘拿回去与爹做两件衣裳出去会友穿罢。再有这药材,廷恩那头的药材一贯是极好的,老爷都是吃西北送来的药。娘带回去做几次药膳,快要入秋了,也好给家里人都补一补。”
    陶氏还未开口,莫氏先就叫跟的小丫鬟把东西接了过来,一连声的奉承道谢,“哎呀,咱们家多亏小姑照应,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跟小姑你多客套了。你放心,大嫂指定把全家上下都照料的妥妥当当的。”
    曾氏闻言笑了笑,并没接话。
    陶氏却狠狠的瞪了大儿媳妇一眼,再看看曾氏寡淡的笑容与李廷文眼底流露的淡淡讽意,心下叹了一口气,起身推辞了两句,只道家中还有事,坐上曾氏准备的车马回去了。
    她们一走,曾氏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儿子,“你啊,就会糊弄你大舅母,你外祖母可是精明的很,你那点心眼在她面前可不够。”
    “够不够的不要紧,只消好用就成。”李廷文掸了掸袖口,满不在乎的道:“外祖母既是个精明人,这么多回,也早该看出来咱家不乐意结这门亲事,偏回回上门还都要带着大舅母,每每先夸墨表哥一通。”说着他话音一顿,“娘,外祖家计艰难,咱们自可帮扶一二,可凤儿的亲事,万万不能答应。”
    “娘晓得。”娘家不争气,曾氏心头也不舒坦。但她不是那种为了娘家就要委屈自己儿女的人。为了儿女,她连丈夫都舍了,娘家又算什么。况娘家并不是就吃不上饭。
    “墨儿那孩子,是给你外祖父教傻了。”若侄子是个合适的,哪怕只是敦厚老实,曾氏都会愿意将女儿再嫁回娘家去过舒舒坦坦的日子,左右有李家撑腰,女儿过不了苦日子。偏生侄儿被教的迂腐又轻狂。曾家眼下全靠李家拉拔,侄儿说起李家还一股武将之家的不屑之色,这样的人,哪是良配。
    李廷文敷衍的笑了笑,“下回外祖母再来,娘就说凤儿的婚事要大哥做主罢。”
    “你大哥……”曾氏脸上有些许犹豫。她不是不信李廷恩,这些年她是亲眼看着李廷恩对下头的弟弟妹妹如何疼爱。只是连李珏宁都还没定亲事。
    “珏宁那孩子都还没定,我前头去看你二伯娘,她说起来只是一个劲儿的叹气,说许多好人家都在打听珏宁,只是你大哥每回写信回来都说要多留几年,珏宁可都及笄了。”在这一点上,曾氏真是想不明白,以李家现在的地位,嫁到哪家去都受不了委屈,何苦还这样留着。可要说李廷恩是不疼爱李珏宁,因而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曾氏是绝不会相信的。
    李廷文摆了摆手,“京中多少贵女都是十八再发嫁,咱们家立起来了,为何不能慢慢给姐妹们挑亲事,娘不用担心。大哥说过,凤儿的嫁妆他会好好置备。”
    曾氏就笑了,“我倒不担心这个。”
    母子两说了一阵话,李廷文才把他要去西北的事情告诉曾氏,“成日呆在家中不免憋闷,我也想去大哥治下瞧一瞧,若有为难的地方,可以给大哥尽一份心。”
    曾氏看着俊俏挺拔如兰芝玉树的儿子,目光颇有些复杂。这一辈子,她在娘家日子并不轻松,嫁人也未曾得到良配,可她生了一个好儿子,这么早就懂得为这个家打算,晓得不能光等别人施舍。
    她很快就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要去就去罢,你大哥在那儿,娘也不担心旁的,只怕你过去给你大哥添乱。到了那儿,自个儿要有分寸,万不可依仗身份就做出些张扬的事情出来。”
    李廷文笑问,“娘还不晓得我?”
    曾氏横他一眼,并没再说。
    西北路途遥远,虽说现在平静不少,让李廷文一个人过去,哪怕有李家的侍卫护送,仍然是叫人不放心的。因而李廷文只得在家等着朝廷押送军需去西北的时候与对方一道上路,一直到十一月才得起行。
    十一月已是深秋时节,秋老虎方过去,天气就开始冷的厉害,却也不见怎么下雨。偶得有雨,亦不过是绵绵细雨飘洒在空中,一落地,连点影子都看不见,全然没有办法滋润久已干涸的开了口的土地。
    李廷文随着兵部押送粮草的人一路去西北,沿途所见,卖儿卖女不在少数,他心有所感,常趁着驻扎休息的时候带着贴身的护卫出去转转,顺手帮忙些人。
    虽说兵部这些人走的慢,十二月中也到了同洲。同洲前面的株洲就是西北与西疆中间的州府,亦是如今朝廷重新划出建立的西北都护府境内。昭帝早在十月份就下了圣旨,重立西北都护府,封李廷恩为西北都护府大都督,管理新的西北。同洲挨着株洲,李廷文对这里自然分外有兴趣,闻之今日下了雨,负责押送粮草的马文博又令驻营时,一大早就带了几个人出门。
    看到株洲与前面州县不同的勃勃生机,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豪之意。逛了几圈,他带着人寻了一家生意颇好的茶楼坐下。
    “这年景,老天爷是存心不让人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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