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神色缓和了几分,她扭过头看了一眼贺亦瑶。就那么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就足以让贺亦瑶遍体生寒。那是含有一种警告意味的眼神,显然对于德妃的话信了七八分,认为她是在耍心眼。
贺亦瑶不由得苦笑,就连她自己这个当事人,听了德妃的话都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儿,更何况是没有在场的太后娘娘。
怪只怪她技不如人,留下了把柄!
“母后,看样子后宫的确乱得很!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嘴长在她们身上,随便说什么都行,反正我们也不在场,只要糊弄过去了就成。到时候若是冤枉了谁,可不就屈打成招了!”皇上再次开了口,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清冷,透着威严,丝毫不见方才对太后讨饶时的轻柔。
太后点了点头,目光从贺亦瑶的身上移开。
“皇上说的是,哀家和皇上当日都不在场,一切讲求证据。淑妃和良妃都认为贤妃有错,那这罪责肯定是逃不掉的。不过这后宫乃是你们四人共同管理,既然明知贤妃有错,为何不一起提出来,两个对一个,贤妃恐怕不会独断专行吧!”太后的声音变得十分严肃,明显是在训话。
那三个被提到的妃嫔,都暗自地低下了头。太后说什么,她们就应什么。
“至于德妃,你当时就发现了瑶尚宫的错处,为何等到现在才说出来!奴大欺主可不是随便乱说的,被定下了要掉脑袋的。不过你怀有身孕,都五个月了,当初哀家就不同意让你也管理后宫,要是累着了可如何是好!”太后对德妃说话的时候,明显是和颜悦色的,即使话语里有几分责备的意思,但是依然细声细气的,好像怕吓到德妃腹中的胎儿。
贺亦瑶一直提心吊胆的,她屏着呼吸,都能察觉到心跳声。仿佛她自己的心脏已经蹦了出来,就在耳边“噗通噗通”地跳动着。
“瑶尚宫的确是老尚宫一力推荐的,办事周全。不过既然德妃觉得你有奴大欺主的苗头,就肯定是你平时的作风出了点问题。当然哀家相信你不会有那个心思,不过随时谨记自己的本分,莫要逾矩!”太后沉声说着,贺亦瑶也一一点头应承下来。
她松了一口气,好在太后今儿还保持着菩萨风格,采取了各打五十大板的法子,并没有完全责罚她一人,又有皇上那几句话在。若不然她真怕自己落得跟李曼一样的下场,她可不要当众被打板子!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微地抬起头来,快速地扫了一眼坐在上位的皇上。
男人今日没有穿朝服,而是一件深蓝色的对襟窄袖长衫,上面绣着腾云祥纹。虽是匆匆地一瞥,她并没有看清楚九五之尊的面容,但是皇上的皮肤很白。这点应该是随了太后,母子两个坐得近,都觉得十分惹眼。
归功于皇上今儿穿了深色调的衣裳,外加他的肤色白皙,贺亦瑶方才竟然看到男人长了一张嫣红的薄唇。那唇色像是抹了胭脂一般,这点不知随了谁。
贺亦瑶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如此在意皇上的容貌,而且还耗费了心神去思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不由得抿着唇苦笑,总算在遇到皇上的时候,敢抬起头来看他一眼,这应该算是莫大的进步了。
“哀家累了,把几个孩子都照顾好了。若是再有那不长眼的东西,哀家就算拖着老命,也得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怕!”太后挥了挥手,眼神在触及到殿中央跪着的柳容华和倩婉仪时,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是。”所有人都福身行礼,轻声应承道。
“退下吧!”太后低声说了一句,殿内这些人就依照着身份先后离开了。
直到迈出了殿门,贺亦瑶才松了一口气。她这才发觉,两条腿竟是有些发软,即使再练得如何世故圆滑,在这后宫里都得提心吊胆,行差踏错一步,或许就是万劫不复。
前面传来嘤嘤地哭泣声,她眯起眼睛细瞧了一下,才看清楚是柳容华和倩婉仪。这两位定是讨不得好处的,瞧着她们哭得那么凄惨,十有八九是被剥夺了抚养皇子的权利了。
贺亦瑶长叹了一口,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008 四妃拉拢人
贺亦瑶出了寿康宫的宫门,就瞧见宫正司那帮人在清理。李曼被打得不轻,摇摇晃晃地站在一旁,勉强没有晕倒,搀扶着小宫女,整个人却抖得像糠筛似的。
还有几个宫人被打得更狠,似乎已经晕过去了,直接横躺在地上。
那几个行刑的宫正司宫女,此刻正用水冲洗棍杖。棍杖上面血迹斑斑的,让人瞧了暗自心惊。
“恭喜瑶尚宫平安无事,我还以为能等到你趴在这凳子上,到时候我一定亲自伺候你!”许宫正瞧见她出来,迈了几步走到她跟前,声音轻轻扬起,语调里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
贺亦瑶轻轻瞥了她一眼,低声道:“许宫正应该等不到那天了。其实我一直很好奇,若是有一日趴在凳子上的人换成了你,这宫正司里有谁来伺候你呢?”
贺亦瑶轻飘飘地说出这句话之后,就转身走了,连个眼神都没有多给她。
许宫正气得咬紧了牙关,却又不好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瞧着她走远。
贺亦瑶回去不久,尚宫局的一些女官就都过来了询问情况。毕竟两位尚宫都被叫去了寿康宫,而且李曼还被打了一顿,摇摇晃晃被人扶着回来。
她都一一叮嘱了一遍,尚宫局要做好分内的事儿,顺带着最近都要低调行事,坚决不能掐尖露头。否则一旦被宫正司抓住了把柄,她和李曼都无暇分身去营救。
贺亦瑶想得十分简单,尚宫局被贤妃告到太后面前,最近自然要收敛些。最好能悄无声息地就把差事儿给办好了,免得再扣上一顶“奴大欺主”的大帽子。
殊不知一个晚上过去后,尚宫局俨然变成了众妃拉拢的对象。贺亦瑶收到了不少的赏赐。虽说不是闹得人尽皆知那种,但是看着淑妃和良妃那边带来的赏赐单子,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贵重的东西,她拿着那单子都感到手软。
“我们娘娘说了,昨儿着实让瑶尚宫委屈了。但是有贤妃和德妃在,她也无法替你辩驳一二,瑶尚宫莫要放在心上才好。日后若是再遇上这种事儿,我们娘娘一定会替你出头的!”良妃那边来送礼的宫女跟她的主子一个性子,快人快语。
这几句略显大逆不道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好像是天经地义的。显然是良妃特地叮嘱过的,虽然这是在贺亦瑶自己屋子里,但是只能说这良妃的胆子太大,向贺亦瑶示好也不带这样口无遮拦的!
“劳娘娘费心,奴婢先谢过她了。昨儿是我疏忽了,闹得主子们不开心,着实该打,还请娘娘不要放在心上!”贺亦瑶干笑了两声,只能回复些场面话。
“瑶尚宫这般客气作甚,我们主子可是一向都十分看好你呢!”那个宫女一甩绣帕,满脸的不在乎。
贺亦瑶轻声地敷衍着,总算把人送走了,心里却是十分不踏实。
她昨日虽然为被当众用棍杖责罚,但是也被太后警告了。这些主子们应该是避之不及的,免得惹恼了太后,但是现如今却赏了这些东西过来,定是有所图谋。
“听兰,你去打听一下别的局是否也这样?难道这后宫里要变天了?”贺亦瑶坐在黄花梨圆后背五接雕花椅子上,伸手指了一下听兰,轻声地说了一句。
刚刚一盏茶的工夫,听兰便急急地跑了回来。
“各局的‘六尚’女官都收到了赏赐,只不过奴婢打听了一下,应该是尚宫局得的赏赐比较多一些。贤妃娘娘赏赐了旁人东西,李尚宫那边收到了,只有德妃娘娘没什么动静。其他三位娘娘似乎都有拉拢六局之意!这只是奴婢的猜测,主子们那边并没有传出什么话来,相反还弄得神神秘秘的,似乎不想让其他人知晓!”听兰气都没喘匀了,就急着把这话说出来。
看样子是被贺亦瑶猜对了,这后宫要变天了!
“尚宫得到的赏赐多,并不稀奇。‘六尚’女官虽说位份相同,但是尚宫明显是领头之人。至于这些主子们究竟要做什么,过不了多久就该晓得了!”贺亦瑶听了这话,反而略微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六局都得到了赏赐,那就不怕尚宫局被当做出头鸟。
“尚宫,淑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凌香来了。”一个小宫女小跑着进来通传,她的话音刚落,就已经听见了凌香说话的声音。
贺亦瑶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淑妃的赏赐早在一炷香之前就送过来了。这回又让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前来,肯定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儿。
“瑶尚宫。”凌香见到了贺亦瑶,立刻就福身行了半礼。
她在淑妃面前是红人儿,整个后宫的宫人都要给她脸面。但是到了这些女官面前,还是得行礼。因为她毕竟是个没有任何品阶的奴婢,而尚宫是有官阶的,甚至偶尔那些位份低下的妃嫔遇到,都得礼让这些女官。
“不敢当凌香姐姐的礼。”贺亦瑶侧过身避开了,顺手拉起了她。
凌香和淑妃倒是个性不同,就那几次短时间的谈话接触看来,凌香算得上十分稳妥的人物。而且淑妃一般离不开她,无论是生活上的伺候,还是出谋划策,这位大宫女一定出力不少。
“当得的!方才赏赐来得有些急,淑妃娘娘后来又想起,马上冬天就要到了,瑶尚宫一到雨雪天气,腿疼的毛病就容易犯。所以特地让我送些护膝和老参过来!”凌香歉意地冲着她笑了笑,边说边挥了挥手,身后跟着的小宫女,立刻手捧着锦盒走了过来。
盒子被打开,里面有上好毛皮制成的护膝,还有两指粗的深山老参,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贺亦瑶看到锦盒里的东西,稍微惊了一下。
她在尚宫这个位置上好歹也有三年多了,专门负责赏赐和引导中宫之事,后宫里什么样的宝贝她几乎都经过手。所以一眼便瞧出这毛皮和老参,乃是进贡之物。特别是这成色上佳的毛皮,一看就是突厥那边的。
淑妃娘娘估计得的都不多,却如此大方地赏赐给她。这后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让她如此肯下血本!
“淑妃娘娘可真是折煞奴婢了,这么好的东西,我是用不得的。我福薄,用了恐怕会折寿。还请凌香姐姐拿回去,请淑妃娘娘恕罪!”贺亦瑶只是轻轻地扫了一眼锦盒,就不再往那边看,似乎对那东西并不感兴趣。
“娘娘说你用得就是用得,莫跟我推辞。这后宫里,谁不知道你是有福之人。”凌香冲着她笑了笑,语气虽然是极其和软,但是话语间却是不容置疑。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小宫女就直接将锦盒塞到了听竹的怀里。还不待她们反应过来,这两人已经福了福身就离开了。
“尚宫,您看这该怎么办?”听竹抱着锦盒,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的神色,轻声地问了一句。
“主子赏下来的,哪有推辞的道理。推辞了可不就是不给脸了!”贺亦瑶挥了挥手,让听竹把锦盒收好,脸上的愁容却是越发明显。
六局的人都收到了赏赐,她就等着瞧这风浪掀起来能有多大!
倒是凌香回去的时候,淑妃在殿内等得有些焦急,一瞧见这位大宫女空手而归,原本焦急的眼眸突然变亮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