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忧笑,“大姐姐好则好矣,但要说咱家长女风范,也该是贵妃姑妈才是。姨娘看大姐姐样样比我好,也别太偏心。”
宁姨娘嗔,“你这丫头的嘴呀……”
“不过说实话罢了。”谢莫忧笑问,“大姐姐说是不是?”
谢莫如点头,“贵妃乃谢家祥瑞之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然无人能及。妹妹这话,果然是极对的。”一句话将谢莫忧噎死,前无古人是对的,后无来者是怎么说?还有,这话哪儿是她说的话,谢莫如竟扣在她头上,谢莫忧简直一口老血能呕出来。偏生谢莫如还这般正襟危坐,一脸正气堂堂。于是,谢莫忧更郁闷了。
宁姨娘笑,“快是上学的时候了,你别腻着你祖母了,仔细姐弟们笑你。”
谢莫忧爱撒娇,人也是极有分寸的,起身敛祍一礼,“是。祖母,姨娘,我跟大姐姐就先去学里了。”
谢太太笑,“去吧,中午我这里有好吃的,快则有,慢则无哦。”
谢莫忧笑,“恨不肋下生双翼。”又逗得谢太太一乐,“馋嘴猫。”道,“莫如中午也一道过来。”
谢莫如道,“是。”便与谢莫忧一并去念书了。
如谢家这样的家族,对女孩儿一样精心培养,饶是谢莫如这等半隐形,到了该念书识字的年纪,一样会得到同等的教育。
因宫里谢贵妃当权,如今来谢家做女先生的是宫里出来的一位姓纪的女官。到年纪了,被放出宫来,偏生又在宫里耽搁了青春,嫁人吧,高不成低不就,回娘家吧,真正娘家可靠也不会在青春妙龄去宫里当差。便索性就在谢家做了女先生,谢家权贵之家,是把纪先生当供奉的,将来养老啥的也在谢家了。
纪先生见二人到了,没什么多余的话,便讲起功课来。只是课还未上许久,便有谢太太屋里的头等大丫环素馨喜气盈腮的来报,“咱家二爷中了一榜探花,阖家大喜,太太说今日姑娘们且歇一歇,好生乐呵一日,且为二爷贺喜。”
谢莫忧欢喜不尽,问素馨,“二叔可回来了?”
素馨笑道,“二爷虽还未到家,可今天是什么日子,想来定也快到了。姑娘们赶紧去吧,太太高兴的很,正在同姨娘说摆酒唱戏的事呢。”
谢莫忧笑,“劳你跑回腿,我跟姐姐这就过去。”
素馨笑,“这样的大喜事,就是叫奴婢跑断了腿都情愿的。”
谢莫忧又是一笑,与谢莫如道,“大姐姐,咱们先去祖母那里,笔墨书本叫丫环收拾就好。”
谢莫如道,“妹妹不妨先去,我这里也快收拾好了。”
谢莫忧便不再理会谢莫如,留下个小丫环收拾笔墨,她先提裙与素馨去了谢太太屋里。
静薇眼见谢莫忧带人走远了,很是替她家姑娘着急,小声道,“我服侍姑妈先去,这些让紫藤收拾是一样的。”
“这急什么,贺不贺喜二叔都是妥妥的探花,我这都收拾一半了呢。”谢莫如半点不急,静薇急的直想上吊。谢莫如已将毛笔洗好,放入笔匣,又将书本功课一一放入书匣,同纪先生微微致意,“想来下午也是不必上课的,先生正好歇一歇。”
纪先生笑,“还未谢过大姑娘早上着人送来的凉笋,清新爽口,正合时令。”
谢莫如笑,“是我园子里的春笋,嬷嬷说笋尖一冒头就老了,得还没冒头的时候挖出来,最是鲜嫩。”
“是啊,只要稍稍一拌,便鲜的了不得。”
“可惜没有莼菜,不然正好一道汤,更是鲜美。”
师徒两个说些闲话,出了上课的华章堂,谢莫如请纪先生先行,方慢悠悠的赏着春景,一路迤逦,去了谢太太院里。
作者有话要说:
☆、桃之夭夭
谢莫如到松柏院时,院里已婆子媳妇一大群,皆是闻了信儿来给谢太太贺喜的。谢太太笑容满面的坐在屋里看着宁姨娘分派,“王二媳妇去舅老爷家报喜,李青媳妇去二老爷家报喜,赵梅媳妇到棋子胡同三太爷家报喜,谢忠媳妇瞧着将春风堂收拾起来。太太,今晚的酒席不如就摆在春风堂吧?”谢柏中了探花,对谢家这等门第依旧是大喜之事,奈何家中爷们儿各有差使,当事人谢柏还在庄子上没回来,要阖家庆祝也得晚上了。
谢太太眼角笑出一丝深纹,可见是正的欢喜,点头,“也好。”又道,“这几个月,阿柏院里的人辛苦了,每人多赏两月月钱。”
大家纷说谢太太赏,正一堂热闹着,便有人瞧见谢莫如了,一笑唤了声,“大姑娘来了。”
谢莫如从从容容的朝谢太太一礼,不急不徐道,“刚听素馨说二叔中了探花,特来给太太贺喜。”
谢太太心情好,看谁都是好的,便是瞧着谢莫如也多了几句,道,“一会儿都在我这里用饭,咱们热闹热闹。”
“是。”谢莫如应一声,便坐下了,听着满屋子人继续说话。
家里有这样的大喜事,午宴果然丰盛异常,虽谢尚书与谢松都在衙门没有回来,长房三子两女是全的,如今谢柏得中探花,谢太太瞧着长房这许多儿女,欣慰之情溢于言表,特令宁姨娘一并坐下用饭。
谢家饮食自有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是必然的,待用过饭用过茶,谢太太放了孙子孙女一日的假,谢莫如便起身告辞回杜鹃院了。
显然,张嬷嬷等人也得知了谢柏中探花的消息,张嬷嬷一面服侍着谢莫如换了家常衫子一面道,“中午大小丫环都加了一个菜。”
谢莫如微微点头,卸下钗环,“这是阖府的喜事,晚上待祖父、父亲、二叔回来,春风堂还有家宴。”
张嬷嬷问,“过几日是否家里还要宴宾客?”
“这样的大喜事,自然要的。”谢莫如兴致缺缺,她不是不喜热闹,但这种刻意的热闹却是不喜的。张嬷嬷却极是喜欢,她老人家再叹一声,道,“可惜现在知道的晚了,现做两套新衣裙都来不及,不然我早叫巧儿赶制出来了。”
谢莫如道,“不是前儿才送来的新春衫么?挑件新的来穿就是。”
张嬷嬷给谢莫如一下下梳理着长发,道,“姑娘大了,得心里有个算计才行。嬷嬷是不中用的,姑娘的好处,只嬷嬷看到是没用的,得让大家都知道才行。”
春日阳光自浅透明色的纱窗透入,洒了谢莫如一头一脸,妆镜中映出张嬷嬷额间清晰的皱纹与眼中的担忧,谢莫如向后握住张嬷嬷的手,尽管心下并不一定认同张嬷嬷的话,依旧道,“我知道。”
张嬷嬷笑,“那就好,赶明儿我叫巧儿把太太那日新赏的料子也裁了,姑娘喜欢什么花样子,到时记绣娘绣了,姑娘好穿。”谢家总不会亏待了家中女孩子的吃穿,谢莫如是嫡女,哪怕她的母亲不出杜鹃院,阖家也没人去克扣谢莫如,杜鹃院的东西,自来只多不少。宁姨娘面儿上也是十成十的贤惠,但,宁姨娘自有亲女,且,谢莫如谢莫忧年纪只差两个月。谢莫如除了有个嫡女的名头,并不比谢莫忧受谢家人重视。宁姨娘便是再贤惠,张嬷嬷也不信她是圣人,张嬷嬷拿谢莫如当自己的骨肉,眼瞅着谢莫如渐渐长大,张嬷嬷便不由的操心。
“嬷嬷,莫急。”真的不必急的,谢太太为何将一季八套新衫增到每月六套新衫呢?总不是平白无故加的。何愁没有抛头露脸的机会,谢家这样用心的培养女孩儿,金尊玉贵的张罗着,这样大的投入,不是为了让女孩子泯然众人矣。
何必这般急,急了,便怯了,便叫人看出你的心事了。
何况,谢莫如是真的不急。
急什么,她今年不过十岁。
换了最舒适的衣裙,头发随意扎在脑后,不必那些金钗玉环,只用一根普通的发带扎起来,这是谢莫如最轻松的打扮。
春光明媚,谢莫如照例去园子里转圈儿。母亲方氏正在园子里修剪那株杜鹃树,想是用过午饭了,谢莫如依旧招来母亲身边的丫环杜鹃问,“母亲中午用了些什么?”
杜鹃恭谨回道,“大奶奶中午用了一碗香菇鸡丝粥,两样小菜,并两个葱油小花卷。大姑娘着人送的凉拌笋,大奶奶用的多些。”
谢莫如点点头,道,“晚上我再令人送过来。”说完,继续转圈儿。
谢莫如转了几圈,便回屋午睡去了,张嬷嬷犹自絮叨,“中午太阳大,大姑娘走走便罢,莫走的太久,虽晒不黑,也是刚吃了饭,呛了风不好。”要说谢莫如最让张嬷嬷自豪的就是她一身好皮肤了,她像母亲方氏,譬如方氏一年四季,只要不是风吹雨打出不了门,必然要日日伺候这棵杜鹃树的。就这样风吹日晒,哪怕苍老了些,却依旧白晰。谢莫如像母亲,晒的狠了无非是脱层皮,更白。不似谢莫忧,太阳略大些便不出门的。张嬷嬷常因此自豪。
谢莫如笑,“我无事,嬷嬷也去歇一歇吧。”
张嬷嬷服侍她躺下了,方轻手轻脚的下去。
谢莫如午睡之后起床去庭院中看了会儿书,又练了一会儿字,直待天光微暗,方命人收了笔墨。宁姨娘身边的丫环春儿请她去松柏院说话,谢莫如方收拾收拾准备过去。
张嬷嬷早找好了衣裳,重服侍谢莫如换了,再梳好发髻,簪好珠花,带着大丫环静薇与小丫环紫藤过去。
其时,家里人都全了,谢尚书与谢松父子自衙门归家,谢柏也从庄子上回来了,宁姨娘避出,谢莫忧带着三个弟弟谢芝谢兰谢玉依次坐在谢太太手边那一排交座中,难得如此济济一堂。
谢莫如一进来,谢莫忧立刻带着三个弟弟起身,谢莫如先给长辈见礼,谢莫忧再带着弟弟们给长姐谢莫如见礼,并让出谢太太手边第一个座位,谢莫如过去坐了。
谢松坐在父亲谢尚书手边第一位,父母两个正好面对面,谢松不过三旬,相貌上佳,唇上留了短须,显出几分老成威严来,他沉了脸问谢莫如,“如何来的这般迟?”
谢莫如淡然道,“春儿奉命过去叫我时,我即刻梳洗过来,约摸一刻钟的时间。自杜鹃院过来,约摸半刻钟。”
谢莫如用数据说话,谢松当即无言,且险给噎个好歹。谢莫如摆出事实便不再理谢松,她脸上带了些喜色出来,向坐于谢松下首的谢柏道,“还未贺二叔金榜题名之喜。”
谢柏年方弱冠,生得眉目俊美,更胜其兄,人也带着一股子洒脱之气,他素来随和,其性情与父兄不同,笑问,“你既贺我,如何空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