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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太太焉能不知此理,只是谢莫如那个性子……罢了罢了,丈夫都这样说了,谢太太道,“我知道,我这把年纪,难不成还真会跟她一个小丫头计较?”
    谢尚书一笑,携了妻子上床安歇不提。
    谢尚书其实也就随口跟妻子提了一提,他是谢家的族长,家里的大家长,谢莫如是长房嫡出的孙女,哪怕方氏……但谢莫如嫡长嫡出的身份是铁打的,同辈的谢家女孩子,谢莫如年纪最长,出身在礼法上也是最好。
    纵使有些旧事,谢尚书的心里,谢莫如始终姓谢,又是女孩子,何必要苛待了去?
    谢莫如都十岁了,很是知道些好坏的年纪,再怎样,也是谢家子孙。起码,谢家对谢莫如要当得起问心无愧才好,至于其他,且看天意吧。
    谢尚书日理万机,能就谢莫如说一句话已算有心。倒是谢柏,尚主之事是谢莫如给谢柏提了醒,面对这等大事,谢柏再好的心理素质,其实也有些没底,可一方是至上君权,谢家也做不了什么。谢柏素来豁达,皇家有意下嫁公主,又不是要他命,如此反过来一想,谢柏便照旧逍逍遥遥的过日子了。
    新科进士都有假期,外省的可锦衣还乡,如谢柏这本就是帝都人氏的,在家也可休闲两月,才是去翰林报道的日子。谢柏在家闲着没事儿,心里又有点事儿,索性去找谢莫如说话,便说到自身亲事上,谢柏其实有点儿想听一听谢莫如的看法,谢莫如对皇室并不了解,能有什么看法,她想了想,道,“我与二叔在这花架下喝茶,一会儿我回屋时,既可绕着这抄手游廊进屋,也可以沿着院里漫的石子小路直行,由此至彼,路从来不只一条。”
    谢柏听这话都笑了,提壶给谢莫如续茶,道,“我得敬莫如一杯。”
    谢莫如好笑,“二叔这是在笑我。”
    谢柏举杯,“你辩才一流,我着实佩服。”
    谢莫如微微侧首,她认为这只是简单的道理,没什么值得佩服之处,或者二叔是在开玩笑,见二叔举杯,她也便举杯与二叔一碰,饮了半盏茶。
    谢柏道,“这要是喝酒,得一气喝光才算爽快。”
    谢莫如问,“男人都这样喝酒?”
    “自然。”
    谢莫如思量片刻,道,“我又不是男人。”
    谢柏忍俊不禁,谢莫如问,“又有何可笑之处?”
    望着谢莫如一本正经的相问,谢柏禁不住笑了又笑,还怕她小姑娘面儿薄,道,“没什么可笑的。”
    谢莫如又问,“那二叔为何总是笑?”
    谢柏忍笑道,“我这是傻笑,莫如不必介意。”
    谢莫如上下打量谢柏,觉着谢柏没来由的笑个没完,是够傻的。
    谢柏时不时的去找谢莫如说话聊天,常寻些有趣的物件给谢莫如玩儿,谢尚书看儿子心情不错,并不因尚主之事郁郁,亦是放下心来,笑道,“你与莫如倒是谈得来。”
    谢柏摇一摇手里的泥金折扇,“莫如啊——”唇角掠过一抹笑,谢柏道,“爹,以往我觉着自己也勉强算个聪明人了,这话不过分吧。”
    谢尚书笑,“不过分。”次子能在弱冠之年考中探花,说一声聪明自是不过分的。哪怕这话是谢柏自己说自己,亦不为过。
    “如今方知,我勉强算个不笨的人。”谢柏感叹,“先时我都不信天才这回事,人人说我有天资出众,用多少苦功只有我自己清楚,天才什么的,要我说都是胡扯。现下看来,这世上的确是有天资出众之人的。”谢莫如学问自是比不上他的,那是因为谢莫如年纪尚小,但,这种洞悉世事的机敏何尝不是一种天分呢?谢柏不是单纯的书呆子,他愿意科举出仕,那是因为他有科举出仕的本事,在谢柏看来,出仕不难,但,在仕途上能走多远,就需要另一种特殊的本领了。
    谢尚书有些意外次子对谢莫如这等赞誉,他笑问,“我以为你更喜欢莫忧。”
    谢柏笑,“莫忧如浅溪,莫如似美玉,各有好处。”都是他的侄女,以往谢柏忙着念书科举,对侄子们偶尔还能说一说书本文章,与侄女们的相处则少得多,如此一来,自然是时常在谢太太那里承欢膝下的谢莫忧见得多些。何况谢莫忧性子活泼,会撒娇讨喜,以至于谢柏还以为女孩子都是谢莫忧这一款的,如今方知世间还有谢莫如这样的女孩子,聪明到通透。你与她说话,永远不会腻,也不必谈些女孩子喜欢的衣裳吃食花鸟虫鱼,甚至可以说深一些的话题,不必担心她听不懂,你微露其意,她已闻一知十,多么奇妙。谢柏跟自己亲娘谢太太都不见得有这种默契,他与谢莫如自然更谈不上默契,谢莫如只是太敏锐,别人还要思考的时间,她已洞悉你的心意。
    便是谢柏,也不得不赞叹。
    谢柏出身尚书府,少年登科,堪称得意,能叫他说出这样的话,总是有些理由的。谢尚书挑眉,“听你说,倒是个好丫头。”
    “岂止是好。”谢柏笑笑,虽意犹未尽,亦不再多言,反正他爹并不是没有判断力的人。谢莫如给他提了醒,他给他爹提个醒,谢莫如这样的资质,谢家应该给她相应的尊重与地位。
    ☆、相像
    谢莫如很快收到谢太太的关怀,谢太太命素蓝送了些鲜亮的料子,以及小女孩儿适用的首饰到杜鹃院。
    这次素蓝没敢再多言,她是个闻弦歌而知雅意的丫环,上次察觉到谢太太对谢莫如有些复杂的心情,方会冒昧开口,想着兴许能缓解下祖孙关系。不料谢莫如晨间请安言语不当快去快回,谢太太固然没给谢莫如好脸色看,可谢莫如扭头一走,一桌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了。素蓝身为谢太太身边的首席大丫环,自来八面玲珑,这还是她丫环生涯中不多见的触礁事件。
    有了上次的事,素蓝送完东西便起身告辞。谢莫如淡淡道,“有劳你,代我向祖母致谢吧。今日天晚,明早我必亲去道谢。”
    素蓝感受着下午春光,不好说这会儿时间连傍晚都算不上,可谢莫如明显没有过去谢赏的意思,素蓝只得应一声,“是。”
    静薇送她出门。
    谢莫如命张嬷嬷将东西收起来归置,张嬷嬷柔声劝道,“太太特意给的,料子暂且放放无妨,倒是首饰,正是戴的时候,不如拿出来插戴,总放匣子里岂不白搁着了。”
    谢莫如道,“先放着吧。”
    谢莫如向来有主见,杜鹃院的事都是她说了算,张嬷嬷自小看她长大,见谢莫如这种口气就知劝来无用,张张嘴,不敢再劝,只得将东西收了起来。
    紫藤上前换了盏温茶放在谢莫如手畔,谢莫如继续看书。
    倒是第二日,谢莫如早上用过饭去谢太太那里请安时,礼数无缺的致谢。谢太太道,“你喜欢就好。”
    谢莫忧眼睛瞧着谢莫如身上的衣裳首饰,好奇,“大姐姐,你没穿新衣裳,也没戴新首饰啊?”
    谢莫如看谢莫忧一眼,温不经心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穿新衣裳也没戴新首饰?”
    谢莫忧声如百灵,清清脆脆婉转动听,“这还用说,大姐姐这身衣裳前几天就穿过,首饰还是那几样。祖母给你好东西,你怎么不用呢?”
    谢莫忧的样子天真又无邪,谢莫如对其她同龄的女孩子了解不多,以至于她不确定谢莫忧是不是智商偏低。谢莫如并不打算同谢莫忧打这些口舌关子,这有什么用,无聊又浪费时间,于是,她直接道,“莫忧,你的智慧与你的相貌并不般配。”
    谢莫忧天真的脸上一僵,谢莫如继续道,“所以,如果你只会说这些蠢话,那不如不说。长得这么漂亮,总是说一些愚不可及的话,令人遗憾。”
    说完这话,谢莫如起身行个礼,对谢太太道,“太太,时辰不早,我去上课了。”
    谢莫如就要走人,不过,屋内诸人的反应实在有趣。谢太太脸上是一种惊愕到惊吓的模样,谢莫忧坦荡直接,这位姑娘已羞愤到满面通红眼中包泪,但,相较其母,委实又不算什么。宁姨娘这是什么表情,屈辱?!
    哈,宁姨娘会觉着屈辱?
    这种程度会觉着屈辱?
    不,宁姨娘活了这把年纪,平日里对她颇多关照讨好,她从未给过宁姨娘任何回应,宁姨娘也不过一笑而过。所以,这位姨娘的贤良名声,可不是随随便便得到的。这位女士在姨娘的位置上修练多年,这种程度的话该笑而置之,方显涵养,怎会露出屈辱的模样?
    唉呀,看来,这话伤害了宁姨娘。
    可是,谢莫如说这话只是想给谢莫忧个教训,叫她长些记性。事实上,谢莫如很留了些情面,她要谢莫忧从此之后学会闭嘴,并不是要挑起战争。所以,这话的杀伤力谢莫如是有所控制的。
    对谢莫忧如此,对宁姨娘应该更不会造成什么伤害才对。宁姨娘在智慧上高谢莫忧不只一个等级,并且拥有坚忍的品质。故而,纵使觉着有点儿受伤,凭宁姨娘的城府,不会到形诸于外的地步。
    那么,看来,宁姨娘痛恨别人这样说她。
    此处是宁姨娘的禁忌吗?
    可是,宁姨娘为什么会痛恨这个呢?
    人不会没来由的痛恨什么,谢莫如也想不出宁姨娘的伤痛由何而来,但是,她确定,能成为禁忌的肯定是旧伤。
    什么是旧伤?旧伤就是以前有人捅过一次,时日久远,伤已渐平,结果,她不小心又在伤处捅了一次。
    看来,曾经有人伤害过宁姨娘,还是以她教导谢莫如的方式。
    啧啧,真是不巧。
    不知以往宁姨娘是不是也曾如谢莫忧这般智商堪忧,或者是有人如她一般莫雄所见略同。
    谢莫如的脑中飞快的闪过许多丝绪,她眸间微转,面色不变,稍稍欠身,仿佛没看到这些人各式各样的面貌神色,径自去了华章堂上课。
    其实,谢莫如从来不介意观看谢莫忧与谢太太撒娇讨喜,她也喜欢谢莫如漂亮的相貌,虽然对谢莫忧的智慧不大欣赏,只要谢莫忧不要将智慧用到她的身上,谢莫如亦不愿打扰这些人的表演。未料谢莫忧的心胸这样浅显,谢太太不过拿东西平息那日晨间的事,谢莫忧便坐不住,直接寻衅到她身上去。谢莫如不愿意在这些事上耗费时间与精力,索性给谢莫忧个教训。
    伤及宁姨娘,实非她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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