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夏道:“也不算偷听,我站在墙角,他们自个儿眼神不好没看见,该谁是?”
阿润笑看她:“行啦,你听了什么?这种事儿少干,给人看见不好。”
爱夏道:“你就跟娘一个样儿!我跟你说,那个找周婆子的人,像是镇上的,两个人说什么,要的急催一催,又说……加点价……”
阿润本不以为意,正要趣打水,听了这个,便停了手头活计,站住脚问:“什么?”
爱夏想了想,道:“这是那人说的,我听周婆子回说,已经催了,不至于耽误,二十文已经够多了……是白得的。那人就笑说‘你也够黑的,明明给你一百五十文,只给人家一文,你这钱赚得轻巧’……后来周婆子就捂住那人的嘴,我怕被他们发觉,就走了。”
阿润听了,胸口起伏:“一百五十文?你没听错?”
爱夏见阿润仿佛有怒色,她有些怔:“我没听错啊。”
阿润把手中的衣裳往盆里一掼,气道:“这个黑心没天良的婆子!”
爱夏吃了一惊:“姐,你说啥?”
阿润本要跟爱夏说一说,转念一想,爱夏是个藏不住话的,当下便忍住:“没什么,你……去给我打点水来,我自个静一静。”
爱夏不愿打水,却又不敢多嘴,只好不情愿地去了。
爱夏不知李氏给周婆子刺绣的内详,阿润却知道,当下便明白周婆子跟那镇上来人所说的是这件事。阿润思来想去,等李氏回来,便拉了她进屋,了,最后道:“娘,哪有这道理,她收一百五十文,只给你二十文,前日还要挟咱们,瞧她的意思还可能二十文也不给,反赔钱给她,她袖手做这样的轻快买卖,你没日没夜费心费力的……”
李氏听了,也是愕然,她知道周婆子是要从中圈钱的,可却没想到竟是赚这样多,然而李氏是个谨小慎微的人,见阿润义愤填膺,她想了会儿,便道:“这也不能全怪人家,毕竟这份活计,是她牵线的……若不是人家,这二十文也到不了手呢。”
阿润叫道:“娘,难道就这么算了?这么多年,你绣成了多少件衣裳,你自个算算,那婆子数钱也数的手软,前日竟好意思摆那样脸色,说那种话!你是厚道对人,她厚道对你了吗?”
李氏只是沉默,隔了会儿,便走到桌前,从柜子里把那没绣完得衣裳拿出来,坐下便要开工。阿润着急,上前拦住她:“娘!”
李氏眉眼不抬,缓缓说道:“好啦……娘知道你替娘不平,可是咱们家就这情形,能多一份补贴就多一份,娘也没有别的本事,倘若得罪了周大娘,连这二十文都没有了……阿润,听娘的,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
☆、如意狼君
阿润见李氏不肯,她本有点性急,可毕竟是自己母亲,只是“恨其不幸,怒其不争”,闷闷不乐地进里屋去了。
今日傍晚,那王媒婆如喜鹊一样轻飘飘地飞了进门,李氏一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前日她说的那件事必然能成。
果真,王媒婆拱手弯腰,先行了个大礼,笑道:“老身恭喜大娘了,以后可要安稳享福了!”
李氏忙问:“王大婶这是怎么说?”
王媒婆笑道:“就是昨儿说的那件事,拿了润姐儿的八字去合过了,你说怎么着?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润姐儿的八字,又旺夫,又宜家,还多子孙……”王媒婆捂着嘴笑,又呱呱道:“总归陈家娘子跟陈掌柜乐得合不拢嘴,催着让我来说一声。”
李氏心花怒放,但她是内向的人,一高兴更不知如何说话,便只是笑:“实在是好事……也多亏了婶子。”
王媒婆喜眉喜眼地说:“我只跑个腿儿罢了,能有什么事儿?是你们家润姐儿命好福气大才对!对了,润姐儿呢?”
阿润自跟李氏因刺绣争执了阵儿后,便跑出门去,也没说去哪里。李氏微微尴尬,便只道:“之前一连劳累了几天,今日本想让她歇息歇息,下午还在洗衣裳,这功夫大概去地里了。”
王媒婆赞叹道:“怪道陈家一眼就相中了润姐儿,这样的媳妇哪家不爱?简直是个聚宝盆。”
李氏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王媒婆道:“这样,大娘,我就跟你说定了,往下,两家就要合计选个黄道吉日,先定个亲。”
“好,好……”李氏忙不迭答应了声,忽然想到一事,忙又道:“等我跟他爹商议商议,再给您信儿。”
王媒婆满口答应:“那我可静等着好消息了!”
李氏把王媒婆送走,站在门口东张西望,也没看到阿润的影子。李氏只好回身,把爱夏叫出来,问道:“你姐姐去哪了?”
爱夏道:“不知道呢。”
李氏道:“快出去找找。”
爱夏答应了声,问道:“娘,是姐姐要定亲了吗?那王媒婆是来说亲的?”
李氏见她听见了,便道:“先别嚷嚷,还得等你爹回来说说,也还得跟你姐姐商议。”
爱夏问:“陈家的儿子长得什么样儿?我还没见过呢。娘,你可别光看人家家里有钱,倘若人长得难看,那姐姐过去岂不是太委屈了?”
“我会托人打听的,”李氏说了一句,又催爱夏:“快去快去,找到你姐后赶紧回家。”
爱夏在村里转了会儿,没找到人,正要去村口看看,就见阿润慢慢地从巷子口走来。爱夏急忙冲过去迎了,问了句“姐你去哪了”,就忙不迭先把王媒婆来家里的事儿说了。
阿润听了,愣了一愣,也并不怎么欢喜。爱夏问道:“姐,你看过陈家的儿子长什么样儿吗?”
阿润摇了摇头,爱夏叫道:“会不会长得很丑?”
阿润笑道:“快别胡思乱想了。”
爱夏道:“这怎么是胡思乱想,这是姐你的终身大事,自然要弄明白,别糊里糊涂的。”
阿润听了“糊里糊涂”四字,叹了声:“是啊,糊里糊涂的……”
两姐妹回了家,苗老爹早也先回了,李氏已经把王媒婆的话转述过,苗老爹万万没有想到会有此事,喜出望外,暗呼造化,晚间忍不住又多喝了一杯,边喝边哼小曲,见阿润跟爱夏回来,破天荒地抬头招呼了声:“回来了?”
阿润答应了声,对这门突如其来的亲事,阿润其实也没什么意见,而陈家儿子长得美活着丑,也没什么关系,对阿润来说,关键的就是陈家殷实,若是她嫁了过去,最起码,可以让娘家稍微好过点,可以让两个妹妹不再挨饿,让李氏不再那么辛苦。
晚间,李氏仍在灯下刺绣,要穿线的时候,得眯起眼睛对着灯影看上好一会儿,李氏嫁的早,此刻虽然才三十出头,可是头发却有些花白的了,阿润看着看着,忍不住又说:“娘,我下午出去,打听了的……周大娘接洽的那家,据说有个很紧要的客人,而且只认你的手艺,娘……周大娘之前来说的话是吓唬你的,她不敢没了你……”
李氏手上一停,眼睛眨了眨,仿佛犹豫。
阿润道:“娘,你瞧……我现在要定亲了,嫁妆的话,起码也要有点,倘若你跟周大娘说通了,你手头这件衣裳,起码能多点钱……你若是说翻脸,那也不怕,反正我嫁了,也有聘礼,陈家不至于太寒酸,怎么也能帮补一些家里。你说是不是?”阿润知道母亲性软,等闲不愿跟周婆子龃龉,因此特意找了“嫁妆”的借口,指望要说动她。
果真,李氏听了,微微迟疑,道:“阿润……娘只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阿润见李氏有些松动,便道:“娘……我教你,你跟周大娘说,你最近家里忙,没有空绣衣裳,反正她常夸耀有好些人能够刺绣,你就让她把活儿给别人……这样说也不是明着得罪她,就看看她的意思。”
“是吗?”李氏愣怔。
阿润道:“如果她真的非你不可,一定不会答应让别人做的,如果她要挟你,你不要理她,只管说家里有事你要走改天再说,如果她态度缓和……你便可以提一提价钱的事。”
李氏听着:“那……那如果她问多少钱?”
阿润道:“从来中间人都没有超过一半儿的,不过咱们厚道,就跟她对半分罢了。”
“七十五文?”李氏大惊,“这、这她肯定不能答应。”
“答不答应是她的事,总归咱们就要这样,娘你记得我的话,这份工要做,就要做的值,别给人欺压的那样厉害都不能出声……何况还有我呢。”
阿润柔声细语劝说,李氏听着,终于勉强点了点头:“好吧……我……听你的,明儿就去。”
到第二天,一大早阿润就催促李氏去找周婆子,李氏无奈,硬着头皮出门。
李氏前脚出门,阿润便把爱夏叫出来,伏在她耳畔低低说了几句。爱夏听了,有些惊讶,却用力地点了点头答应道:“姐你放心吧!”也跟着跑出门去。
这一去,李氏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回来,阿润见母亲面有喜色,以为事情可成,忙问。李氏进了门,才道:“我跟你周大娘说了……她答应涨钱。”
阿润先是一喜,而后又问:“涨多少?”
李氏低下头:“她说最多只能四十文……再不能多了。阿润,娘觉得这样挺好的……多了一倍呢。”
阿润一听,心头的火嗖地窜上来,望着李氏喜滋滋的样子,却生生压下,反而微笑道:“娘,的确多了不少。”
李氏见阿润并没发作,才松了口气:“是的呢……我都跟你周大娘说好了,这件衣裳我得给她着急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