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太太和方氏等了许久,怎么想也想不到等来的居然是楚氏有孕,且需要保胎的消息。
有没有这么巧啊?一定是设计好的。
裴老太太也顾不上生气,和方氏对视一眼,沉吟片刻道:“你明天差人去见见那个大夫。”
方氏也思了片刻才道:“不用这么麻烦,媳妇儿倒是有个主意。”
“你说。”
“弟妹不是正在保胎嘛,估摸着不几日那谭大夫还得上门,到时我让人守在门口,先请那大夫来给母亲看病。”
“若是老三来阻挠呢?”
“那不就正好说明了他心里有鬼,到时母亲再把事情闹大,叫洛阳城的男女老少们都看看母亲有多难做。就是皇上那儿,也肯定会听到风声的。”
方氏的话算是说到老太太的心坎上了,想当初她为老二请封,已是引了皇上的不喜,连带着老二也不被皇上喜欢,空有个爵位,竟是连个闲职都没有。若是此番能做好了这事,没准儿还能给老二谋个缺。
既定好了计策,老太太罕见的没有找茬,不仅送了支百年老参,还特定免了楚氏每日早上的请安。
楚氏原本还纠结的心,也因着不用每日都见老太太这一喜事,而越发的淡了。
还想过了味,她夫君这样做,是实打实地对她好哩。
七日之后,裴老太太得了门房的准信儿,说是东青奉了裴天舒的命,去望西巷再请谭大夫。
前头已经说了,这谭大夫是个老实的,却不是个傻的。
他自打上回去过建信侯府回转,便一直在打听裴家的事情。
他在洛阳城经营了数十年,老主顾里也不乏权贵人家。
其中就有跟建信侯府同在桂平街的诚信伯家。
诚信伯姓刘,名通,原是裴天舒大哥裴天诚的一员副将。
谭大夫照例每月会到伯府请一回平安脉,这回他提前了两日上门,诚信伯夫人肖氏并未疑心,同往常一样叫来了儿子女儿,按年龄的大小排好队,好叫谭大夫一一探脉。
瞧瞧,这才像是武将的家风。
伯夫人肖氏不光丈夫是武将,她爹她哥还有她兄弟也都是武将,这么说吧,她家只要是带种的要么是武将,要么正在成为武将的路上。
她是洛阳贵妇圈里有名的爽快人,她男人得今上赐了封号诚信,大抵也是对他们一家脾性的认可。
是以,在同谭大夫话家常时,听他无意提起建信侯家,肖氏是满脸的鄙视和不屑,连掩饰都不愿意掩饰半下,然后很痛快地跟他说了半下午的八卦。
从建信侯裴天恒的莫名袭爵说到裴天舒的有意退让,直言“一门无二侯“婉拒了皇帝的封赏。
从楚氏初进门被婆婆刁难的半月见不到丈夫,再到婆婆差点儿没饿死自己的亲孙女。
反正要是听肖氏说的话,那建信侯府除了三房就没一个好人。
婆婆阴险,侯爷无能,侯夫人狡诈。
对三爷的评价就是深明大义,有勇有谋。
其实也怪不得肖氏会这样说,刘通是跟着裴天诚打天下的,自然晓得裴天舒的能耐。
至于裴天恒,没袭爵之前,真没多少人注意过裴家还有这号人的存在。
又何况肖氏同方氏还有点儿小过结。
肖氏本就看不上这不知从哪疙瘩蹦出来的侯夫人,可她男人到底是跟着裴天诚混出来的,尽管建信侯的位置换了个人,总归还姓裴。
可是自从那回她压着性子同方氏示好被冷落,就越发的瞧不上她了。
话说谭大夫对于肖氏的话保持了怀疑的态度,他面上可没有表现出来,又同肖氏闲扯了几句其他的,告辞离去。转身就去了桂平街后头那条巷里的御史中丞高秉光高大人的家里,而后又从高夫人的口中听了一件新近发生的事。
裴天舒的女儿汉寿翁主过周岁时不曾给任何一家下过请帖,就连翁主的外家也是没有的。
这就说明了,起初裴家没想过要大办,是因为今上的临时赐封,才迫不得已打开府门,迎接四方的宾客。
便有人说了,建信侯府的老封君不喜这个孙女,不喜的原因谭大夫已经从诚信伯府知晓,无需赘言。是以,压根就不想给孙女办周岁宴,连皇帝都看不过眼,才赐了汉寿翁主的封号。
还有人说了,是裴天舒不喜裴老太太的所作所为,特地厚着脸皮进宫求了皇帝赐封。
总之一句,建信侯府可不是铁板一块,自家人和自家人闹得可欢实了。
这次,谭大夫彻底坚定了要上裴天舒这条贼船的决心。无他,高大人乃是监督百官的御史中丞,高夫人说出来的话自然是很公允的。
再者,谭大夫的心里也藏了一件不为人知的伤心事。
谭大夫,姓谭,括弧这回不是废话。
其实他原先并不姓谭,至于姓什么连他也不知道。
老谭大夫,就是谭大夫的爹,空有一身的好本事,却始终医不好自个儿身上的顽疾——不孕不育。三十岁那年,不顾谭老太太顾全脸面借种的提议,收养了一个孤儿,资质颇佳,取名谭清。这就是现在的谭大夫了。
老谭大夫对他自是无话可说,不仅亲传了医术,还将自己毕生的家业传给了他。至于谭老太太,对他却是极为苛刻的,他幼时因此受过不小的苦楚。有一回老谭大夫进山买药材,谭老太太差点儿害了他的性命。
因此,谭大夫对裴天舒产生了一种同命相连的错觉,又加上有求于他。所以,这一次上门请脉,他积极的很。
不曾想,才进了建信侯府的大门,就有一个婆子并着小厮拦住了他的路。
“想必这位就是谭大夫吧,我们侯夫人请你去福寿堂一趟,给我们老太太请脉。”
谭大夫身后跟着的东青略显焦灼地道:“乔妈妈,三夫人肚子疼的厉害,你看能不能等谭大夫先瞧完了三夫人,再去福寿堂。”
乔妈妈一听,心中窃喜,面上未动声色:“那可如何是好,我们老太太已经晕倒了。”
明知她说的是谎话,可东青总不能说既晕倒了,就让老太太多晕一会儿。他不是三爷,说不出这样的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乔妈妈“劫走”了谭大夫。
这边,谭大夫进了福寿堂一瞧,“已经晕倒”的裴老太太正在吃茶,面上还含了三分笑,心里便明白了她请自己到这儿的目的。
一旁,还有侯夫人方氏作陪。谭大夫恭敬地给二人行了礼。
方氏没有说话,倒是直接令心腹丫头荞安双手奉上了一个沉甸甸的口袋。
谭大夫觉得自己受了侮辱,见过权贵收买人的,可没见过权贵这么不要脸面的收买人。如此一来,更觉得裴天舒是个好人了。
所谓投其所好,还是裴三爷投的更准。
谭大夫义正言辞地道:“夫人这是做什么,谭某并不曾为老太太诊治,怎地现在就奉上了诊金?”
方氏觉得他假惺惺,反正也不是真的指望能从他的嘴里套出点儿什么来,遂道:“这些金子,买你一句话,老太太问的时候你只说是还是不是。”
言毕,转头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会意,搁下了茶盏,沉声道:“老身也不怕家丑外扬,老身那个三子和三媳是个并不孝顺的。老身前些日子被三子气病,三媳因为不想来侍疾,哄骗老身说有了身孕。老身本想忍一忍此事揭过不提,可后来一想,就老身三媳那样的人品,会教出怎样的子女来。更何况,老身那三子虽然没娶妻前也是个糊涂的,但至少从不敢对老身不孝。自从娶了那楚氏……唉,不说也罢。是以,老身准备开祠堂,恳求谭大夫站出来指证我那三媳,还我裴家一个安宁。”
这是裴老太太事先和方氏套好的一个说辞,说的那叫一个流畅利落。一手是金子,一手晓之以理,裴老太太盘算的很好。
另一边,方氏再适时地摆摆侯爷夫人的威风。
“你以为你不说就隐瞒的了?你以为天下就只有你一个大夫?不过是我们老太太心慈,想给你一个机会。要知道,我们建信侯府要是将此事捅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