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氏安人也过来瞧了瞧,一时道:“天热,虫子多,还得装了纱帐防着这些小东西进来咬着玉姐儿。你这边也放个拂尘,她睡觉时,给她拂几拂。”
石氏应了,因提起贞素妙,便道:“她这阵来得太勤。”
吴氏安人淡淡瞥她一眼道:“贞素妙心高,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石氏微微涨红了脸,低声道:“不是我要多心,实在是……”
吴氏安人见她还疑惑,便道:“贞素妙过来,每次都挑金冬在的时候来的。”
石氏这才释然,低头道:“虽如此,若她进门当妯娌,有着前事,到底尴尬些。”
吴氏安人道:“我已着人打听胡家女儿生辰八字,转头如果跟金冬合得上,便要上胡家提亲。”
石氏完全松了口气,低声道:“胡家女儿能挑会担的,娶了进门,倒是添一把好手。”
吴氏安人点点头。她嫁给墨老翁时,墨老翁身体并不算好,那时节常生一些小病。至她生下几个儿子,儿子们身子也稍有不足。墨金秋身子最弱,经常生病,小时候几乎是泡在药罐里长大的。墨金夏略好些,但也挑不得担不得,只会耍嘴皮子。倒是墨金闰为人踏实,身子也算壮实。
吴氏安人因为儿子们身子虚些,便一意要给他们寻那身体壮实的姑娘当媳妇。当初墨老翁看中石氏,极力为墨金秋作主定下婚事,也皆因石氏大脸盘大屁股,一副壮实的模样。
但墨金秋读了几年书,脑子里有些“红袖添香”的想头儿,一意想娶像贞素妙这般身段窈窕的姑娘,对着石氏就很无趣。
吴氏安人自然知道儿子们一些想法,但她寻思着,乡镇小户人家,娶妻当娶贤,可不能娶那些光会说话不会做事的。石氏也好,胡氏也好,未必符合儿子们的想法,但符合了想法的,又不能过日子。
至晚,众人归家,吴氏安人便喊了墨金冬到房内说话。
墨金冬一听要他娶胡家的姑娘,不由瞪大眼睛道:“阿娘,胡家姑娘一溜儿五个,嫁掉了两个,现下剩下三个,三个全黑塔一样,你让我娶她们中的一个?”
吴氏安人道:“不然呢?你想娶哪个?”
墨金冬脑海里飘过贞素妙的身影,支唔道:“除了胡家姑娘,就没别的人选了?”
吴氏安人道:“还真没有合适的了。”
墨金冬犹豫一下道:“哪贞家?”
吴氏安人冷笑道:“你难道不知道,贞素妙以前和你三哥有些纠葛?她要进门了,置你三哥和三嫂于何地?且她心高,之前想着嫁许大官人的儿子,以后就是进门,未必肯安份。胡家女儿又不同,很守本份的姑娘。”
墨金冬很不情愿,可是又想不出反驳的理由,隔会道:“阿娘,再打听打听罢!我总觉得婚事不用太急。”
吴氏安人道:“你不急,只怕你二嫂要急了。她等着分家呢!”
墨金冬叹气道:“既这样,阿娘看着办吧!”
吴氏安人见他垂头丧气,只好道:“你既不中意胡家姑娘,阿娘且再找人打听别家姑娘好了。”
墨金冬一下有了喜色,抬眼道:“谢谢阿娘!”
吴氏安人忍不住也笑了,拍一下他的肩膀道:“好了好了,不就想要一个窈窕的媳妇儿么?阿娘再打听打听!”
她们这里忙着,族长夫人也忙着,转头便有消息传开来,说是族长夫人想在族中再挑一两个聪明俊秀的女孩儿陪她孙女读书。
消息传到吴氏安人和石氏这里时,石氏笑道:“我们玉姐儿太小,若不然,得和族中女孩儿竞争一下陪读的位置。”
吴氏安人道:“看来,金夫人在宫中得势了。”
金夫人,便是族长夫人的妹妹。
石氏也听闻一些消息的,悄声道:“我听相公和人论过,说道皇上今年才登位,年纪又小,未能大婚,一切事要依赖太后娘娘和国舅。现就算是太后娘娘身边的梳头嬷嬷,那也不是常人能及的。族长夫人孙女要得了提携,没准真有大造化。就是陪读的女孩儿,说不得也有进宫的机会。”
吴氏安人道:“你知道这个,别人同样知道。这不,二房的已去托关系,要送娴姐儿去陪读呢!”
石氏一怔道:“娴姐儿才四岁,哪儿能当陪读?”
吴氏安人摇摇头道:“老二家的,不去碰一鼻子灰,怎么能甘心?”
墨玉听她们说话,倒是约略知道了现下的形势。
她以前当皇太女时,当然也被逼着看了历朝历代史书,因大夏朝距离她统治的时代恰好是三百年,且大夏朝曾经是一个繁荣无比的朝代,能人辈出,颇多传奇,她自然重点了解过这一个朝代。
现下回忆着,这个朝代确然与其它朝代有计多不同之处,最明显的一点便是,民风开放,女子地位较高。
造成女子地位较高的原因有许多个方面,为后世常常提起的一个方面,则是太后和皇后当权制。
大夏朝第一代皇帝登基后,颂下许多法令,其中一条,却是针对太子的。为防子夺父权,觊觎皇位,收买人心,结交朋党,策动舆论,皇帝下令:一,太子不准过问政事;二,太子不准关心黎民疾苦;三,太子不准和现任官员来往;四,太子不准结交知识分子。
因对太子制约太多,一朝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却是两眼一抹黑,这个时候,自然要依靠较为熟悉的舅家亲戚或是皇后那边娘家亲戚来扶持一把。如此,太后娘家人和皇后娘家人就粉墨登场,进入朝枢中心,掌握起朝政。
娘家人既得势,把握朝政,太后或是皇后自然当权,有时候甚至能左右皇帝。
太后或是皇后一朝得势,身边一群人也水涨船高,女人地位随之上升。当然,一山容不得二虎,太后和皇后的权力争斗也会随之展开。
墨玉猜测着,族长夫人妹妹既然是宫中太后娘娘的梳头嬷嬷,则族长夫人的孙女进宫,自然是太后培养的后妃人选或皇后人选。只是后来,族长夫人孙女没能当上皇后,只当了妃子,偏生她是太后的人,与皇后自然不对盘。
如此一来,墨昌图提及的族姐犯事获罪,极可能是太后和皇后权力之争,最后皇后获胜,作为太后党的族姐成了牺牲品。
那一头,严氏也分析着形势,认定墨娴能争得陪读位置,一时不忙着闹分家的事了。
这一回,严氏却是白送了礼,墨娴没能争得陪读的位置不说,连带的,还得罪了别家想争位置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族长儿子和儿媳也不大理会她了。
严氏娘家人倒是来劝她,让她不要急,且先养胎,生下儿子再论其它。
严氏这才消停了,专心养着胎。
家里稍稍太平,日子就快速滑了过去。
墨玉八个月大时,会坐会爬,扶墙能立。
这一天,她爬到院子外一只矮脚水缸旁,扶着缸边站起来,正好缸中有水,她低头一瞧,就瞧到水缸边倒映出一个白胖女婴的模样。
此女婴脸颊有婴儿肥,一对眼睛黑亮黑亮,极为可爱。
墨玉伸手进水缸,指尖触到水,冰冷刺骨,不由打个寒噤,她沾了一点水点在自己鼻尖上,再对着水缸照着自己身影,越照越是伤心。
自欺欺人了八个月,至此,她只能承认自己的处境了。她,不再是墨国女皇帝,而是大夏国小户人家一位普通女婴。
不过,人活一世,怎甘于平凡?小户人家女娃儿,难道就不能有作为了?
墨玉深吸一口气,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道:“玉姐儿,你怎么跑这边来了?”
随着声音,贞素妙快步过来,抱起墨玉笑道:“天气冷了,你这儿玩水,小心着凉。”
吴氏安人在里面听得声音,迎出来道:“素妙怎么得空?不是说你家接了一些绣品在绣么?你娘昨儿见到我,还抱怨说赶绣品熬夜,熬得眼睛痛。”
贞素妙把墨玉交到吴氏安人手中,笑道:“今早就交了一批绣品,另领了一批。我也是眼睛痛,出来散散。对了,三嫂在家么?”
“你找她?”吴氏安人道:“却是因为她娘家有点事,她赶回去瞧瞧,晌午过后才回来的。”
贞素妙道:“也没什么事,不过白问问。”说着又道:“三嫂回娘家,玉姐儿不哭闹?”
“玉姐儿乖巧,倒没哭闹。”吴氏安人便笑道:“先头玉姐儿还小,老三家的也走不开,现下玉姐儿也能吃米糊了,她走开半天倒不碍事。”
贞素妙说着话,又悄悄问道:“二嫂生了娃儿后,娃儿也满月了,怎么不见抱出来走走?”
吴氏安人道:“天冷,怕娃儿冻着罢!”
严氏这一胎,产下的依然是女娃儿,因深觉没脸,自然轻易不出来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