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把后面的话说完:“因为孤一定是和你死在一处的,也许比你更早一点死。”
是了,他现在可以面对现实了,当年自己刚重生那会,说什么要熬死摄政王,那就是欺骗自己的谎话,摄政王这么健硕的体格,虽然比他大了十岁,肯定也死在自己后头。
而且历朝历代那么多皇帝,就没有一个是长寿的,特别是他燕家皇室,寿命最长的,也不过五十一。他觉着摄政王,即便活不到耄耋之年,古稀总是能活的,他就不一样了,他可不觉得自己能够成为大燕史上活得最为长久的皇帝。
燕秦这话,可以说是让燕于歌的心情一下子落到谷底,又一下子飞上天际。但反应过来,他又说:“陛下不会比臣死在前头的,若是真有那个情况,臣也会让它变成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话的意思,就是摄政王要同自己殉葬了。生死本来是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一般人都不敢把它挂在嘴边上,他们两个却说的如此随意,但不管是燕秦,还是燕于歌,都很清楚,他们今儿个说的都是真心话。
摄政王的神情太认真,以至于他说的这番话,叫燕秦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正好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一截粗粗的绳子垂了下来。
“王叔,你看那,他们来救我们了。”
摄政王跟着燕秦出了山洞,抬起头,果然看到一大群人处在他们上面的位置,那边固定住了粗粗的麻绳,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呼喊着陛下和王爷。
等了这么久的时间,总算是能够出去了,燕秦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当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男子汉大丈夫,他才不像常笑,那么轻易地掉眼泪。
为了安全着想,摄政王让了燕秦先上去,随后他用更加矫健的身姿爬了上去,稳稳当当地落到了实处,等一个皇帝,一个摄政王,都顺利脱险,那些围着他们的人也一阵欢呼,常笑甚至有点脱力,差点腿一软,瘫在地上。
反正先前已经把脸给丢尽了,他也不嫌弃丢脸,从沾满灰尘的宽大衣袖里掏出方干净的帕子,擦着自己怎么擦都擦不干净的眼泪珠子:“陛下,您可算是没事了,先前那一下,真的把老奴都给吓死了,魂都要给您吓没了。”
“多大个人了,还学小孩子,哭哭啼啼的。” 皇帝这么说着,听起来是在嗔怪常笑,但嗔远大于责怪,很显然,他对常笑这一套十分的受用。
有些臣子十分年迈,在营救小皇帝上没有怎么出力,只在一旁指点,这个时候也颤颤巍巍地上前来发表自己内心的感慨,他们说的十分情真意切,但有常笑的珠玉在前,这份感慨便显得十分虚假了。
先前从山上摔下去,显然给燕秦带来了不小的阴影,虽然他现在站的山路并没有什么横木砸下来,但燕秦心里还不够踏实,他没有在这一处耽搁太久的时间:“先下山吧,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提。”
过了狭窄的山路,双脚落到山下的结实的土地上,燕秦的心才真正地落了下来,左丞周思因为年老体弱,跟在队伍的后头,等着队伍停了下来,他才颤颤巍巍地凑到皇帝跟前:“陛下,老臣有要事要秉。”
看到德高望重的左丞这样子,燕秦上前一步,扶了人起来:“丞相无需多礼,有什么要事,爱卿直讲便是。”
“陛下落下去之后,臣特地登高查看了那横木原本的位置,发现横木看起来像是被风化后脱落,实则不然。”
周思酷爱古玩字画,不仅擅长鉴宝,也知道行内诸多造假做旧之术,那横木,看着像是被风沙侵袭,虫蚁蛀空,但根本就不是。
燕秦内心早有准备,但从周思口中听到这句话,脸色还是阴沉下来。
周思又道:“皇上洪福齐天,躲过了这一劫。”
燕秦便看向摄政王;“多亏了王叔,若不是王叔,孤怕是没了这性命。”
他看向身后跟着的队伍,又道:“先清点人数,再回宫,若是有中途脱逃之人,无论是何身份,一律当斩。”
那横木落下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抬头,也就没有注意到上方有没有人,但对方不可能提前预估到他心血来潮出行,也不可能早早地猜到他在什么时间点走到横木下方的那个地方。
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那个人知道他出行,而且他走过来的时候,对方就在上方看着他们。
皇家秋猎,是十分严格的,为了避免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混进来,出行的人数都是算好,而且备有名单的。
羽林军统领卢成毅站了出来,从宽大的袖摆里取出一卷长长的宣纸,一下子展开,对着名单,一个个地念,一个个的核对。
“高松。”
“到!”一个个子矮矮的小兵举起手来,用嘹亮的嗓音喊了一句。
“霍骁华。”这个嗓音更为雄厚。
“到!”
“常铁牛。”这个喊话的铁牛是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嗓音也尖尖细细的。
念完了羽林军的名字,卢成毅又转身面对着皇帝,行了个军礼:“回禀陛下,人都到齐了。”
燕秦的脸色却并没有舒缓,一旁的燕于歌凑了过来,对着小皇帝耳语一番,听完摄政王的话,小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你确定,人都到了吗?”
卢成毅说:“陛下方才也都听到看到了,每个人都举了手,也喊了到,羽林军就这么多人,都全了。”
面对皇帝的质疑,其实他挺不高兴的,但是皇帝毕竟是皇帝,是掌握他生死的主子,即便心里不高兴,他面上却还是要十分配合,弯着腰,低着头道:“回陛下,臣确定,人都悉数到齐了。”
“你把赵成和林素两个人,给孤叫出来。”
卢成毅不知道小皇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他还是顺从地领了命,扯着大嗓门就吼:“赵成,林素,出列!”
人群让开来,一个个子高挑的年轻男人站了出来,大声地喊了声:“道!”
他喊得中气十足,要不是场合不对,指不定要引发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但这会谁都没有那个心情笑,所有人都耐心地等了一会,然而另外一个被皇帝钦点了名字的人,却迟迟不出来。
这位卢统领的脸色一下难看起来:“赵成,怎么就你一个呢,林素呢,林素,给我滚出来!”
卢成毅的话粗俗的很,叫在场的一些文官听了,连连摇头,直道:“粗俗”“莽夫”
然而林素并没有回答对自己的兄弟十分信任的卢统领,先前出来的这个赵成,也只是面上看着镇定,这会两条腿都在抖。
这样的情景,还能说明什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大胆的赵成根本就顶不住压力,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陛下恕罪,王爷恕罪,那林素说他要去如厕,只是喊小的在点名的时候帮着喊一下,我真的没多想。”
兄弟嘛,平日里总会有个难处,别人有急事,央求关系好的人帮忙点下名,也是常有的事情。而且人上一刻还在,只是说人有三急,实在是憋不住,才走开这一会。
就和卢成毅信任自己的这帮子手下一样,赵成对林素的话深信不疑,他根本就没有多想,就和平日里一样,暂时代替好友喊了一句。
本来人就多,他还特地换了个位置站着,没想到自家统领都没有发现,倒是让摄政王给发现了。
被点到名字,站出来之后好一会,他还是没有等到如厕完出现在这里的林素,总算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他一下子就承受不住,腿抖得厉害,眼瞅着根本瞒不住了,干脆也不瞒了,先把罪认了再说。
赵成说的可怜,卢成毅也迟疑了一下,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人有三急,陛下,不然咱们再等等?”
“大胆卢成毅,谁给你的胆子,同陛下说咱们!”常笑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声音还是那破铜锣一般粗嘎,但维护起小皇帝的时候,这声音的威慑力还是十足的。
而且他也不是说特地要威慑卢成毅,在他心里,这卢成毅确确实实是目无尊长,拎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