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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烦人,不到双休不下雨。”
    湖区的阴天增浓变厚,才到营地,便迎面扑来一蓬雨,曲婷婷扒出一件防晒衣,顶在头上跑进酒店。
    外面下着淅沥沥的小雨,假日酒店只开了朦胧一盏艺术灯,侍者在擦酒杯,音乐来自几十年前的小众电影,后来十九岁的女演员在国际斩获头奖。曲婷婷如坠梦中,许久她才抹了把脸,拿出手机,确定没走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说起来你们不信,明明来参加婚礼,可新人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酒店仿湖畔民宿,大厅里人很少,有猫猫两三只,靠窗的卡座坐着一个怪人,灯笼裤,夹脚拖鞋,热带椰子树长袖衫,在撸怀里的大白猫。曲婷婷眯眼看了两秒,夭寿了,这人还认识。
    “魏明斐?!”
    魏明斐耷拉着眼皮,仿佛机器这才启动,开始运行指定程序,“来参加婚礼的吗,请在前台登记名字,房间都预定好了。”
    “我去,你好歹看我一眼。”曲婷婷哭笑不得,让班长来迎宾,方宝儿这是演哪出。
    于是她们高度近视的班长眨眨眼,蒙了层雾的表情这才清晰起来,“是婷婷啊,好久不见。”
    “嗨呀,咱俩说这话不就生分了,”社牛上去勾肩搭背,“我以为你在国外呢。”
    “放假回来一趟,清樾说想来红裕岛办婚礼,我姑这正好有地方,超顺利的。”
    对哦,魏明斐是红裕人,这里家家户户搞旅游产业,总能论点关系——“大家认识十多年,能帮上忙就帮了。”
    “哼,别说了,我是她二十多年的发小,她让我当司仪!”
    魏明斐张大嘴,一脸原来流程里那个司仪是你啊。
    “她俩呢,躲屋里亲亲我我去了?”
    “呃,她们去露营了。”魏明斐推了下眼镜,“大概在野外亲亲我我。”
    曲婷婷:?
    大头鱼气势汹汹杀到营地,就看见这对狗女女你打伞来我拉绳,浓情蜜意支天幕,合着这小雨打在单身狗身上是凄凉刀,到你们那就是爱情剧八百万滤镜吗?
    她打着酒店logo的爱心伞,看见核心杆立起来了,看见地钉敲下去了,风绳结呼啦啦绷紧,六角天幕仿佛鼓起的大号风筝,接着小桌支起来,折迭椅撑开,这氛围怎么插进去啊,也没个人分摊一下,曲婷婷哀鸣,心情沉重地走过去,收伞,端端正正坐进其中一个椅子。
    “我说,你们的牛排啦,木炭啦,烤肉架可都在我车上,”大头鱼抱住椅子背,左边清樾右边江澜,“你们想丢电灯泡也掂量掂量哈。”
    “婷婷同学,你几岁?”方清樾启开一瓶甜酒。
    “妈,我三岁——”
    “那就不给你喝了。”
    “姐姐!你是我最温柔善良的姐!”
    “老三样,百利、咖啡、旺仔奶?”
    “加冰,谢谢。”
    “我以为你要跟邱姨她们的房车来呢。”
    “那我宁愿被你俩闪死。”曲婷婷看江澜滤咖啡,瞬间有种享受顶级服务的错觉,舒服,雨中小狗打起精神,“最近在我妈手里讨生活可太难了,相亲对象那叫一个离谱,昨天那姐姐上来就要亲我,饭还没吃完就问我婚礼想请谁,是我疯了还是她疯了?”
    江澜逗她,“噢,你不直女嘛,怎么跟女的相亲?”
    “因为姐姐照片太好看了,在一群挫男里光芒万丈。”曲婷婷叹气,“小小弯一下。”
    然后连夜爬上崆峒山是吗,方清樾无情腹诽。
    “好了,”她调好酒,透明小酒杯推到大头鱼面前,“喝了这杯,做勇敢的顺直女,直面惨淡的人生。”
    “我真是谢您。”
    蒙蒙细雨扑到帆布上,像乱溅开的松毛尖,细密又轻巧,扎营地正对湖,有几个老人支着伞钓鱼。红裕岛是有名的候鸟栖息地,这个时节最后一批大雁北回,坐在天幕下能看到远处的山影和雁队,据说最远的会飞到北极。
    她们吃过晚季大草莓,早季大芒果,干杯,正要说点什么,湖对岸传来悠远的小提琴声。
    乐谱好似倾倒而来,在这个雨天迅速漫过花树山石,拉弓奔流揉弦婉转,层层迭迭、激荡不休。
    论说不会传这么远,也不会有这种音效,这时候曲婷婷才想到,这个湖也是有景点的——就是对面的“空谷回声”。
    “《佳期》啊,没想到小提琴这么好听。”之前她还笑方宝儿非要当四月新娘,现在觉得人间四月天的确有让人着迷的道理,她踩踩草地,“明天在这里办仪式吗,万一下雨怎么办?”
    “天气预报说不会,”方清樾双手捧着热咖啡,答道,“我运气还是不错的。”
    曲婷婷撇嘴:“你怎么都不紧张。”
    放在以前,别说下雨启用Plan  B,估计还会有音响坏了的Plan  C,某某没出席的Plan  D等等,流程出来也不会坐这里喝酒看风景,早就抓起来排练百八十回了。
    “我紧张,怎么能不紧张,”清樾长舒一口气,“阿澜你呢?”
    “有一点点,你们都对我保密呢,我还不知道明天要做什么。”
    “……”曲婷婷左看看右看看,“所以我们拿到的流程表你一点都不知道?”
    江澜诚恳点头。
    很好,要浪漫是吧,方宝儿你好极了。
    她深呼吸。
    “澜姐,明天我是你们的证婚兼司仪啊!看看我!”大头鱼抓狂,“是我啊!是怨种的我啊!”
    “怎这样惨啊鱼鱼……不是,婷婷,”江澜快把眼泪笑出来了,“那咋办,清樾,快哄一下我们司仪,水果行吗,酒行吗,一会儿烤肉都给你。”
    “呜呜呜呜呜呜澜姐你管一下她,她辣么挑剔辣么肉麻,哪家婚庆想不开接这单生意,就我呗,就我呗。”
    江澜顺着毛,揶揄地看了清樾一眼。
    “哇——我这么大一条鱼还在这儿呢,你们够了!”
    中午雨停了,宾客陆续赴约,有坐水上巴士来的,有开车过越江隧道来的,更多乘地铁红裕线,小情侣没再露营偷懒,一直到下午四点都在接人。
    两家人倒是很随意,齐晴电子设备玩得好,下地铁直接搭网约车,江澜一转头就看见她妈不知从哪冒出来,正在大厅商量今晚怎么请亲家吃顿饭……而此时的丁老师还在邱晚云的房车上,生无可恋地被婷婷的相亲照片荼毒。
    “这也太丑了。”丁老师锐评,“你没事吧。”
    “哎呀你介个人怎么这个样子啦,人家小姑娘家家好看的,又温柔又体贴,我哪个都喜欢,那怎么办啦,婷婷她不要的啦。”邱晚云翘着兰花指,滨水话都冒出来了,“老丁你别说话,我嫉妒死你了。”
    “……”
    “噢说正经事,方晖来吗?”
    “……”
    “你是想气死我吗,说话。”
    “他不会来。”
    “这什么爹啊,清樾不是他女儿?”邱晚云又炸了,“人家有离了的,照样和前妻一起上台讲话,还挽着手送女儿出嫁呢,他还是不是男人啊。”
    “没事。”丁悦顿了一下,想起女儿的笑脸,传统婚礼必然有迎亲,如今从第一步就不同,何况后面的。母女战争多年,最了解女儿叛逆的也是她,“清樾不会要这样的仪式。”
    “……要死,你还是闭嘴吧,嫉妒死你了。”
    所有人中最晚到的是何程,她今天下夜班,补觉还睡过了,全科的希望揣着一口袋贺卡,迷迷瞪瞪出了地铁站,四月的夜有种别样的温柔,仿佛短暂的春天抚过她的衣角,她把一大捧鲜花塞到清樾怀里,“来自心外科全体的爱~”
    “还有吃的吗,樾樾,我好饿。”她亲昵地左贴右蹭,“哎,咱给乳甲发喜帖了嘛?”
    得到肯定后她眼睛一眯,竖起大拇指:“干得piu亮。”
    晴空有星星,在湖面上方闪烁点点,六角天幕挂上风灯,钨丝亮起,木炭暗红,肉串在上面烤的滋滋作响。
    “收工了?那赶紧来喝酒!”曲婷婷举高酒瓶子,“cheers——宝儿,我看你妈被澜姐她妈拉去吃饭了,还顺手把我爸妈也捎上了,这是筹备饭吗,我们去么?”
    一句聚了这么多妈,方清樾坐下一呆,“不用,她们聚她们的,我们聚我们的。明斐,我能点几个菜送来吗?”
    “你点,我给大堂说一声,烤鳗鱼很好吃的,配点米饭?”
    “还要银鱼炒蛋!”曲婷婷嚷嚷着,“太爽了,是谁的单身派对在烧烤野餐啊,是我宇宙无敌好姐妹方宝儿啊!”
    “你从早喝到晚,是不是醉了?”
    “魏明斐,你现在是我第三个妈。”
    “……?”
    夜风将鲍汁鳗鱼的焦香送出老远。晚点涨潮,岛上山湖亦起了浪,河滩上有对小情侣看天幕电影,文艺青年栓好吊床,轻轻摇晃。
    一通洋酒乱兑后,也不知道是谁的提议,咸鱼们玩起了社死游戏“我从来没有”。
    继“我从来没有博士学历”、“我从来没跳过街舞”的克制发言后,笑声此起彼伏。
    “你们也太矜持了吧,让我想想,”曲婷婷大笑,“就你了明斐——我从来没有跳过脱衣舞。”
    在大家的口哨掌声中,被抓住把柄的魏明斐耸耸肩,站起来。
    直到江澜笑吟吟起来跟她碰了个杯。
    掌声一下被掐灭了。
    在场目光齐刷刷盯住这位明天的新娘。
    “卧槽?”曲婷婷花容失色,眼睛差点往清樾那瞟抽筋,“澜姐,我可没想背刺你啊。”
    魏明斐喝了酒,面对突然冒出来的陪喝,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我以为就我一个人呢。”
    “所以是怎么跳的?”
    “在寝室,咳,喝高了……你……?”
    江澜看了一眼清樾,“当然是有人想看嘛。”
    在座各位发出噢的声音,注视压力给到了明天的另一位新娘。
    清樾默默错开目光。
    下一位到魏明斐,她微微笑,“我从来没有看过脱衣舞,现场的。”
    曲婷婷翻了个白眼,顺带把方清樾揪起来,“起来吧宝儿,哎呦你别脸红了。”
    能不脸红吗,江澜也默默站起来了,她握着酒瓶,瓶脖子碰了下婷婷的。
    不是,大姐,怎么又是你啊,你是这游戏的黑洞吗,曲婷婷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你看谁的啊?”
    她后知后觉,难以置信地盯着清樾。
    清樾小小声:“不是我。”
    “啊?”
    “就……就我们一起……”
    “一起什么?一起去看脱衣舞???”曲婷婷发出尖啸,“野啊宝贝儿,你们小两口这么刺激的吗!”
    清樾心虚地想,那是还能再刺激点的。
    吃完这从天而降的巨碗狗粮,游戏继续,何程全程笑得打鸣,她趁着气氛火热,决定踹大家一起下水——
    “我从来没有做过攻。”
    果然,效果拔群,好消息是如她所料,在场拉拉都不是枕头公主,坏消息是她的盟友,唯二的直女曲婷婷,她!她站起来了!
    何程仰视乌压压的阴影,指着叛徒大叫:“你不是直的吗!”
    曲婷婷痛惜:“我是啊,可是何医生,你真的可以再精准一点,说从来没和女人做爱。”
    全员起立,当事人喝酒。
    何程仰头喝那口酒,电光石火间,酒精上头,她大彻大悟,只觉曲婷婷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无限拔高,成为一款双开门冰箱狂攻。
    ……
    游戏玩到最后谁也没逃掉社死,疯起来连明天要早起都忘了。九点筹备宴结束,九点半忍无可忍的妈妈们来赶人,这帮狐朋狗友才歪歪斜斜散了。
    微醺让精神仿佛落入一片柔软,方清樾梦见台灯亮起,像满是花香的波浪中一点浮光,心上人缩在椅子里,光脚踩着坐垫。她脸颊泛红,一手托腮,一手在写垫在大腿上的那张誓词卡。
    空谷回声的小提琴独奏填了词,在无边的泡沫咿呀呀唱:
    “时光荏苒,此爱难收,山海共白头。
    “愿苍天许我一场斑斓梦。”
    作话小尾巴:
    然而此时喝多的邱晚云。
    挽住齐晴胳膊:“结解!给俺婷婷说个对象呗!”(雾)
    作为收尾章,把陪我卡过剧情的配角都拉来聚一聚,真是好壮观的大团圆啊(十分适合过年写(x
    说实话推演这么多人的性格,再让她们闹起来还挺累的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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